于是花廳里的人走了大半,穿過一座園子,來到一處湖泊,寒風台過湖畔蕭索的垂柳,吹得大林氏的哭聲似乎傳播得更遠。
尤其在見到擱放在湖畔邊的尸體,她的哭聲更是淒厲。
是溫玫。
洛行歌站得老遠,但也清楚看見那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就在不久前,她還無畏「惡勢力」地與她杠上,如今卻是了無生息地躺在那兒,渾身被湖水浸得濕透。
前頭的人見狀,紛紛退後避開,可洛行歌下意識的朝尸體走去,想從尸體上找出蛛絲馬跡。
然而她才靠近,大林氏就像發了狂似的推開她,「你這個殺人凶手!」
洛行歌怔愣地看著她,腦袋卻快速地運轉著。
「放肆!你信口雌黃,竟敢污蟻縣主是殺人凶手,該當何罪?」听雨一個箭步沖上前,硬是擋在兩人之間。
「听雨,不得無禮!」洛行歌將她拉到一旁,向前一步,問︰「溫二夫人為何認定我就是殺人凶手?」從剛剛她就很篤定地認為是自己帶走了溫玫,到底是為什麼。
「玫兒就是你帶走的,屋里的丫鬟都招認了,縣主還打算狡辯?」大林氏聲淚俱下地質問著。
洛行歌卻是听得一頭霧水,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她說的丫鬟,難道是被抬出去的那個?
有人布局陷害她?
怎麼可能?誰能事先布這種局?誰又會知道溫玫會對她惡言相向,讓兩人的口角成了她行凶的動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玫兒頂撞了你,也犯不著要了她的命吧!你仗著皇恩行事張狂,如今竟要了人命,我就算豁出去這條命不要了,我也要告御狀,我也要你一命賠一命!」
耳邊傳來大林氏似瘋似癲的話語,洛行歌顫了下,猛地回神。「不是我,把那個丫鬟帶出來跟我對質!」
「就是要留著當人證,才特地把那丫鬟扣下,如果縣主不怕難看,那就對質吧!」
說完,溫老太君重擊著拐杖,隨即往回走,並差人把丫鬟押出來,順便差人通知大兒子。
可當一群人回到花廳時,卻听下人說,被扣下的丫鬟死了。
此時眾人看向洛行歌的眼神都像是在說——殺人滅口。
洛行歌的心都涼了,設局的人也太歹毒了,死無對證,真是教她百口莫辯!
溫老太君氣得發抖,指著洛行歌罵道︰「洛行歌,你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就算皇上要收回溫家的丹書鐵券,我溫家也要告你到底!」
洛行歌深吸口氣,道︰「溫老太君先莫動怒,我只想問那名被扣下的丫鬟是怎麼被殺的?不是讓人看著嗎?」
「這得問你!」
「溫老太君,咱們說話要憑道理,今日我只帶一個丫鬟出門,我要怎麼滅口?」
「誰不知道你那個厲害的爹讓你帶了一支暗衛在身邊?」
「誰說的?」什麼時候她有了一支暗衛跟著,她卻不知道?
溫老太君不由看了溫氏一眼,洛行歌閉了閉眼,對婆母這種信口雌黃、唯恐天下不亂的做法十分無言。
「你不要再狡辯了!你祝壽完後人就不見了,你敢說溫玫的死與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溫氏的這點小心思被看穿也不急,把話題再繞回來便成。
洛行歌無力地嘆了口氣。「婆母,如果我身邊真有一支暗衛,你認為我需要親自動手嗎?眼下首要之務,得要先封住溫府,讓護衛趕緊找出殺人凶手!」不趕緊逮人,還抓著她審問,這邏輯是不是有問題?
「分明就是你做的,還找什麼?」溫氏怒聲吼道︰「你真以為那點小把戲咱們都看不穿?分明就是你不滿溫玫對你無禮,便對她痛下殺手,再派人將發現真相的丫鬟殺人滅口,這些事,你都能讓你的暗衛去做,是不?」
洛行歌深吸口氣。「婆母,溫家也是武將世家,家中子弟皆是習武高手,就連看門的小廝都有武藝傍身,在這麼了得的家中,我有沒有帶了一支暗衛進溫家,難道溫家人都沒察覺?還是把溫家幾個爺兒們都找來,問個清楚?」
洛行歌無奈到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為什麼硬塞給她莫須有的罪名?
雖說她從頭到尾都沒瞧見那個丫鬟,但可以推算,丫鬟被滅口的時間應該是落在眾人得知溫玫出事後再回到花廳這一段時間,也許凶手還沒離開,也許還有線索可查,可再這樣拖下去,什麼都不用查了!
一個花樣年華的姑娘就這樣沒了,除了大林氏外,她們到底是真心想替溫玫討公道,還是要利用溫玫嫁禍她?
「既是暗衛自是躲在暗處,如陰溝里的鼠,豈會讓人輕易發現?」杜氏在這當頭也跟著出聲,踩她一腳。
洛行歌簡直要被氣笑,正打算回擊時,突然听到一句——
「縣主小心!」
一听到听雨的喚聲,洛行歌隨即回頭,就見容尋音不知何時跑到身後,正打算推她一把,就被听雨逮個正著,直接擋在洛行歌身後。
「你這個殺人凶手,你把溫玫還來!」容尋音淚流滿面地吼道。
洛行歌溫聲解釋,「不是我。」
「除了你,還能有誰?」
「我……」
「拜完壽後你就不見了,听人說你是直到有下人來報溫玫出事,你才出現的。你說,這段時間里,你在哪里,做了什麼?」容尋音聲淚俱下地質問。
洛行歌趕忙指向園子。「我拜完壽後出去,在園子角落看見你的身影,我有話要問你,所以我就追……」
「撒謊!我後來就跟在姨母身邊,怎會出現在園子那兒?」
洛行歌一愣,這才察覺難道打一開始,她就掉進陷阱里了?
她爹和于懸都說她傻,她一直不覺得,可如今……她不得不說自己蠢得很,壓根沒察覺這一環接一環的計謀。
突地一道靈光閃過腦海,洛行歌急聲道︰「真的!那時我跑到假山旁邊,還遇到一個男人,他可以替我作證!」
「誰?」
洛行歌呆住了,她怎會知道他是誰?
「說不出來?」
洛行歌正忖著要找于懸當證人,便听他慵懶帶笑的嗓音傳來——
「那人正是溫弦。」
眾人皆朝他望去,他身後還跟了溫家幾位爺。
于懸走到她的身旁,輕握住她的手,雖然只是個簡單的動作,卻教洛行歌的情緒穩定下來,瞬間無所畏懼。
容尋音見兩人親密舉措,無聲冷笑著,心想有錦衣衛都督替她扛著,哪還能替溫玫討回公道?
「溫老太君,誠如內子所說,內子本意是要找容二姑娘,卻被引入假山里,並且遇到溫弦,他竟對內子意圖不軌,遭內子反抗打傷後,內子便差人來尋我。您如不信,那時還有京衛指揮同知月下漭在場,他可作證。」
于懸笑意淡淡,眸光卻極為冷冽。
男賓剛要開席,就有下僕來找溫家幾個爺,只見幾人面色大變,丟下客人直接離席,隨後就听聞溫家後院出了事,他略詢問了下就趕緊追著溫家幾個爺兒過來,誰知一來竟見到她被審問,這讓他不舒服極了。
溫老太君听他說得有條有理,不由看了眼大兒子,便見大兒子朝自己點點頭。
盡管如此,溫老太君依舊沒打算放過洛行歌。「可就算如此,也無法證明縣主的清白,那個死去的丫鬟在堂屋不慎灑了茶水弄濕玫兒裙子,待玫兒離開後她就突然跪下,說是遭縣主所迫,要咱們趕緊去尋人,否則縣主會要了玫兒的命,我立即派人去查,豈知還是來不及!」
洛行歌緊抿著唇,怒意升高。
幕後黑手做了這麼多,將每一步算得精準完美,就只為了陷害她……腦袋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直接針對她?
「溫老太君,這是您的片面之詞,我們又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于懸笑反問。
「你……都督這是在強詞奪理,當時堂屋里尚有許多人,那些人都能作證。」
于懸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話,嘲諷的笑意都掩不住。「能作什麼證?就如母親對您說的,縣主有一支暗衛跟在身邊,這根本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之事,您不也信了?
「這樁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唯一最真的是今日府上沒了一個姑娘和一個丫鬟,在下能否請問您,那丫鬟可是家生子?」
溫老太君頓了下才道︰「不是。」
「何時進的溫府?」
溫老太君聞言,不由看了大媳婦一眼,溫大夫人趕忙道︰「她已經入府兩年有余,是慶余堂的二等丫鬟。」
「派人搜她的房吧。」
「你的意思是?」溫大爺不解問著。
「溫大人,這分明就是一樁嫁禍內子的買凶殺人案,這丫鬟要真是受內子所迫,又怎敢主動道明?還有,溫三姑娘的丫鬟呢?」于懸說著,看向溫老太君。
這話一出,溫家幾個女眷都呆住了。
對呀,溫玫的丫鬟香菱呢?她陪著溫玫回院子換裙子,溫玫溺死湖中,那香菱在哪?
溫大夫人朝身邊的婆子使了個眼色,婆子趕緊領了人前往尋人。
于懸似笑非笑地瞅著溫老太君,「今日老太君壽辰,卻痛失孫女,晚輩實在不該再苛責什麼,但是尋常人家家里鬧了事,不該是屏退閑雜人等再追問細節?為什麼花廳此處女眷聚集,猶如開堂私審?在無鐵證的情況下,老太君此舉尤似屈打成招。」
「你放肆!」溫老太君怒擊著拐杖。
「放肆的是誰,自有皇上聖裁。」
洛行歌聞言,忙輕拉著他的手。「行了。」
于懸垂斂長睫不語,就這樣陪著她站在花廳。
花廳里里外外,靜默無聲,似是等著溫家查得如何。
等了好一會,就見有婆子回來,手中揣了個小包袱遞到溫老太君面前。
溫老太君打開一瞧,里頭竟有好幾錠銀子,約有百兩,一個二等丫鬟手中怎可能有如此鉅款?
這時于懸拉著洛行歌上前拾起一錠銀子看了下,濃眉微蹙,隨即丟回包袱里。「晚輩記得老太君說過,那個丫鬟說是遭內子用權勢所迫,那何必多此一舉再用金錢收買,所以這銀子該是與內子無關,您說是不?」
溫老太君臉色鐵青,氣得幾乎打顫。
一會又有婆子來稟,「老太君,香菱吊死在屋里了。」
此話一出,眾人莫不驚詫,這溫家接二連三出事,好好的壽宴被攪得晦氣極了。
「溫老太君,我去瞧瞧究竟是自盡還是他殺。」于懸說著,拉著洛行歌就要走,並在溫老太君開口阻止前,轉身補充道︰「對了,如果沒有意外,這事皇上肯定會交給在下追查,畢竟事關內子清譽,總是要還內子公道,所以這事在下勢必會到底,順便替溫家清除陳年污垢。」
留下警告意味濃厚的話語,于懸逕自牽著洛行歌先行離開,對于身後響起的竊竊私語,置若罔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