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悔 第十一章 五年後再見(1)
作者︰簡薰

尚靈犀沒把消息往下放,要是讓將士們知道瑪卓人有四十萬大軍,哪怕心里素質再強的軍人,恐怕也扛不住。

她自己也有準備——東瑞朝中,一向派系分明,而且只管作對,不管是非,假設這次八百里加急軍報到了,以太師為主的朝臣贊成支持夏闊領兵支援,那以太尉為主的另一群人,一定是除了夏闊領兵以外,誰都可以的那種。

八百里加急,文書不過幾日就到,但朝臣議論,恐怕還要費上好幾天。現在除了自己加緊練兵,只能期待瑪卓人過度謹慎,不敢輕易出來。

尚靈犀從阿隆斯口中知道,瑪卓人忌憚著小閻王跟女魔頭,于是把消息放了出去,這兩人還在呢。

小閻王,你在京城還好嗎?

她對夏子程還是有很深的感情,只是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哪怕是三萬對四十萬,她也要戰到最後,保護她的國家,保護她的家鄉。

很奇怪的是即便知道自己這次可能真要死,但她卻不害怕,只是有點遺憾,想看著信芳長大,有著一堆孫子環繞膝下的夢想沒能成真。

突然的,傳起了長鳴的聲音,嗚——嗚嗚——嗚——嗚嗚——

一短兩長,了望台看到遠方有軍來襲。

自從知道瑪卓人在百里之外紮營,尚靈犀的鎧甲就不曾月兌下,現在听得緊急軍報,拿起雙刀就走出營帳,「來人,牽我戰馬。」

小兵很快把紅棕色的騰起牽了過來,尚靈犀翻身上馬,兩個舉旗官連忙也跟著上了自己的馬,一支紅旗,表示進攻,一支藍旗,表示退後。

三萬將士這幾日都過得很緊繃,一听嗚嗚聲,連忙整軍,不過瞬間,三萬人已經整裝妥當。

尚靈犀嘴咬韁繩,手拿雙刀,往上一舉。

紅旗高昇,進。

她領先沖了出去。

三萬將士大聲喊,「殺——」

尚靈犀策馬狂奔,風沙在耳邊呼嘯,她粗糙的皮膚已經沒有痛的感覺,只想著,就算滅不了你們,我尚家軍好歹挫挫你們的銳氣,讓你們瑪卓人知道,東瑞邊境就算只有三萬軍馬,那也不是你們可以輕易打下的。

尚靈犀的雙刀在空中做了一個手勢。

翊麾校尉大喊,「雙翼陣。」

後面幾個傳令兵跟著大喊,「雙翼陣。」

一聲一聲,遠遠的傳出去。

三萬兵馬逐漸散開,像一只鳥展開雙翼一樣,把戰線拉長——人少,只有戰線的幅度拉長,他們才能更有利,一對二結束後,再來一對二,而不是一口氣一對四。

尚靈犀一眼看到瑪卓人的將軍——被保護在中間那一個,見其膽小懦弱的樣子,好像隨時會從馬上掉下來。

于是一咬強繩,騰起知道她的心意,猛的往前沖去。

面對潮水般的敵人,尚靈犀左右開弓,她的雙刀鋒利無比,一旦揮舞起來,落下時一定帶著血跡。

敵人的血跡飛散到她臉上,身上,很快的,她也染了血。

紅色夕陽逐漸落下,把四周一切映紅,尚靈犀整個人像是沐浴在血中,長發飛舞,渾身血紅,讓前排的瑪卓人不寒而栗,原來西堯人口中的女魔頭是真的存在的,她的雙刀過處,就會有人頭落下。

眼見那被包圍的將軍就在不遠處,尚靈犀更是猛力催促騰起。就在這時候,瑪卓人的兩翼突然收緊,欲把尚靈犀包圍在中間。

尚靈犀不能說不怕,但她多年戰爭不是白打的,轉而攻擊起那瑪卓將軍身邊的副將,那副將沒想到她的目標是自己,一時間被打得慌亂。

尚靈犀一刀沒能得手,第二刀用力一斬,把他的馬頭砍了下來,那副將當場被顛下馬,尚靈犀正欲繼續追殺,突然一個長鞭揮舞過來,絞住那副將的頭,一把拖走了。

尚靈犀心想,誰劫走我的軍功——她早看出來,那個膽小如鼠的不是真正的將軍,反而旁邊那個炯炯有神,不斷催促前進的副將,才是真正的領頭人,所以她一上來,殺的就是他,而不是別人,現在眼見就快得手,居然被人中途劫了?

「尚靈犀。」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喊,「你還好嗎?」

尚靈犀,你還好嗎?

簡單幾個字回蕩得她腦袋發疼,是夏子程!

夏子程除了長刀,還善用鞭子。

這世界上,能直接從她眼前劫走人的,也沒幾個了。

饒是心情激蕩,但此刻實在無暇兒女情長,只大喊,「幾萬大軍過來?」

「八十萬。」

夏子程丹田出力,「八十萬」的聲音遠遠傳出去——尚家軍振奮了起來,其實兩軍一對陣,他們就感覺出人數不成比例,但軍命在前,也只能硬著頭皮上,現在遠遠听到朝廷派了八十萬大軍來支援,如何不欣喜若狂。

相對的,瑪卓人听到對方有八十萬大軍,那足足比自己多了一倍,氣勢上就弱了下來,一對二,怎麼打,何況他們還是穿越千里而來,早就累死了,雖然劫了西堯國的金銀珠寶,但沒什麼吃的,連續好幾個月都只吃干糧,一點力氣也沒有。

夏子程就拖著那個真將軍、假副將一段路,尚靈犀縱馬過來,一刀割下人頭,高高舉起,血流了下來,染紅她的手臂、臉頰,夕陽中一個長發女人提著人頭縱馬,人頭雙眼圓瞠,顯見是死不瞑目,女人卻臉帶微笑,那情景說不出的詭異。

瑪卓人突然有人大喊,「是那個女魔頭,是西堯人口中的女魔頭。」

女魔頭手上提著將軍的人頭——對疲憊不堪的瑪卓人來說,沒什麼畫面比眼前更觸目驚心。

很快的,對方鳴起金聲,示意退兵。

瑪卓人離鄉背井數月,現在親眼看到東瑞國的小閻王怎麼把將軍絞入殺戮範圍內,女魔頭又是怎麼舉起人頭,此刻只想去安全的地方,听到鳴金聲,紛紛向後轉,逃的速度居然比進攻時快多了。

翊麾校尉縱馬過來,「將軍,還追嗎?」

「不用,朝廷軍能在幾日內到達,想必也是日夜兼程,現在應該疲累不堪。」尚靈犀把人頭拋給他,「找個柱子立起來,就掛在這里,陪戎校尉領殿後軍,收捐軀兄弟姊妹的軍牌。」

翊麾校尉跟陪戎校尉連忙領命。

尚靈犀收起雙刀,巡視了一圈,雖然死的是瑪卓人多,尚家軍少,但她還是很心痛,現在只能希望這次讓瑪卓人得到教訓,暫時別再越界。

夏子程縱馬過來,「這回隨我而來的,還有欽差跟皇上口諭。」

尚靈犀聞言便大聲道︰「回營。」

傳訊兵又是大大聲的重復,「回營」、「回營」、「回營」,遠遠的散開出去。

尚靈犀回到營帳,把臉洗干淨,還沒時間跟夏子程敘舊,就先去中帳見欽差——安定郡王。

京城真是富貴之地,這都幾年過去了,安定郡王一點也沒有老,反而還胖了些,日子顯然過得挺滋潤。

安定郡王見她鎧甲有血跡,臉上表情卻是戰爭過後的亢奮未退,平息了幾年的心思又起,但也只是想想,他已經有了正妃,而尚靈犀絕不可能為妾——當然,如果能在西疆你情我願的來一段,倒是不錯。

尚靈犀一抱拳,「臣,見過欽差大人。」

翊麾校尉,翊麾副尉,仁勇校尉,仁勇副尉,陪戎校尉,都已經到了。

當然,夏子程跟他的副將朱大力也都是在的。

因為尚靈犀跟趙天耀的帳子在最前面,距離中帳最遠,所以反而來得遲。

安定郡王環伺四周,「眾人都到了,那我就宣布皇上的口諭,這次因為時間緊急,也就沒有聖旨了,眾將士切莫以為皇上不重視。」

眾人連忙說︰「臣不敢。」

安定郡王道︰「邊疆有難,命寧遠將軍夏子程率軍四十萬前去支援,一切听從定遠將軍分配,務必勝仗歸來,欽此。」

眾人跪下,「臣領命。」

安定郡王雖然有馬乘坐,不用自己走路,但他只是個富貴子弟,日夜兼程七八日,實在受不了,就算對尚靈犀有色心,現在也只想睡覺而已。

尚靈犀看他眼皮都快打架,命人趕緊架起一個新的營帳,又傳了四個小兵給他打水,安定郡王也不推辭,強忍著睡意去了。

直到欽差離開,眾人這才比較放松。

尚靈犀道︰「好了,大家今日辛苦,都回自己帳子吧,該醒著的不準先睡,該睡的馬上躺床,一樣一日三輪,不得偷懶。」

翊麾校尉,翊麾副尉,仁勇校尉,仁勇副尉,陪戎校尉,一一躬身,領命而去,朱大力跟趙天耀都是跟著夏子程跟尚靈犀很久的,此刻自然不會沒眼力,隨即也跟著退下了。

終于,帳子中只剩下五年不見的尚靈犀跟夏子程。

兩人四眼相對,都是忍不住笑,然後尚靈犀先槌了他,「來四十萬大軍,你跟我說八十萬?」

夏子程笑著接受了她的拳頭,「不然怎麼騙走瑪卓人。」

他的四十萬大軍其實很疲累,他們也沒想過剛剛到西疆,卻看到幾乎沒人的軍營,留守的人說,半個時辰前鼓聲響過。

夏子程心里大急,鼓舞了將士幾句話,就帶人沖上去了——也不求勝,盡可能保住尚家軍的命就行。

在千軍萬馬中,看到尚靈犀幾乎不要命的那一瞬,又是心急,又是欣慰。

心急的是怕她有危險,,欣慰的是,她還是那個她,無懼無怕。

這次聖旨才傳到京城,夏子程一听就急了——西堯過去便是瑪卓,瑪卓人不少,而且強悍,若是真的攻打過來,尚靈犀那三萬軍馬絕對不夠用。

于是自行請命,但這時候朝廷派系再度爭吵起來。

賈太尉說,夏家已經太過榮華,有一品鏢騎大將軍夏闊,有六品昭武校尉夏子程,宮中有育有兩子一女的夏賢妃,還有個夏太嬪,清瑤長公主,貴雲長公主,如此顯赫,不能再給予機會立軍功了,應該把機會讓給別人。

而許太師一派則是不贊成他的話,說夏家在西疆打過仗,夏闊已老,現在由其子夏子程出征,不是理所當然嗎?不然要派誰,朝廷還有哪個武將比夏家更了解西疆?

兩派人馬各有支持者,正吵得不可開交時,夏子程站了出來,說不如讓賈家出征吧,賈太尉覺得打仗很簡單,才會以為出征就會有軍功,既然如此,由賈太尉的獨子賈大智領兵,想必是最妥善的結果。

賈太尉一听,那怎麼行,那麼危險的地方,絕對不能讓他兒子去——然後便被皇帝罵了,「你也知道邊疆危險?那為什麼覺得夏校尉去是佔便宜?」

為了嘉獎夏子程自告奮勇,從昭武校尉提階為寧遠將軍,率四十萬大軍出征,命令必勝而歸。

夏子程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校場,四十萬大軍在一日之內集結完畢,旋即西行,每走三個時辰,休息一時辰,就這樣日夜不斷,在今天抵達西疆。

尚靈犀笑說︰「現在得喊你夏將軍了,跟我一樣五品。」

夏子程也跟著笑,「還差一點。」

尚靈犀的定遠將軍是正五品上,夏子程的寧遠將軍是正五品下,差了一級。

尚靈犀貪心的看著夏子程,心想真好,你一點都沒有變,還是我印象中的那個樣子。

她想問夏子程為什麼還不成親——賀寧跟她說,夏子程一直沒娶正妻,雖然當時張羅了,可後來都不了了之°

外傳他寵愛姚玉珍這個貴妾,舍不得她有主母壓一頭,但姚玉珍自從幾年前生了那女兒,也沒再懷孕。

听說夏子程自從她過門後,剛開始以她懷孕為由,沒踫她,後來生產完,也休息完,夏子程卻還是沒踫她——而這等深閨事情,都是姚玉珍的姨娘說出來的。

姚玉珍只怕是沒人訴苦,所以跟自己姨娘說這事,丈夫不踫自己,真苦啊,可是這姨娘人蠢嘴笨,去找過氣的頭牌打听什麼閨房密術,然後被人看到又套話,這就說了出來,听說夏夫人知道後氣得要死,命姚玉珍禁足,不得出房門一步。

尚靈犀覺得很奇怪,但也知道夫妻間的事情,外人不好過問,于是笑著說︰「你這幾年可好?」

夏子程回答得很直接,「不好。」

尚靈犀見他表情,的確不是愉快的樣子,「誰給你氣受了?」

「還不是——算了,難得見面,不提了。」夏子程整理心情,「換我問你,你這幾年可好。」

「好啊。」尚靈犀笑咪咪的,心想,我們的兒子超級可愛。

尚信芳雖然養在尚家,但尚夫人每月帶他來軍營一次,一歲時斷女乃,學走,學說話,她雖然不是第一時間知道,但也沒錯過。

外婆帶外孫,哪會有不好,小信芳長得白白胖胖,而且也不知道尚夫人怎麼哄的,小信芳很親她這個每個月才見一次的母親,這讓她很是安慰。

等過幾年,尚崇孝十六歲,可以擔任新一代的定遠將軍,她就會自己帶孩子——雖然想像不出自己帶孩子的樣子,但學吧,反正母子天性,歲月悠長,總能學會的。

尚靈犀見到夏子程,內心很是欣喜,但看他眉眼之間的確有點郁郁寡歡,又有點舍不得,想讓他高興一點,于是走出帳外說了幾句話,然後又走進來。

夏子程奇怪,「什麼話不能讓我听?」

「等會就知道了。」

不過一下子,外面傳來女兵的聲音,「尚將軍,已經帶到。」

尚靈犀拍拍夏子程的肩膀,「一起出去看看。」

夏子程見她一副高興的樣子,跟著走出營帳,外面踏步不停的,不是幾年不見的玉兔還是什麼?

玉兔見到舊主,十分高興的靠上來親熱,一下聞夏子程的肩膀,一下聞他頭頂,又不斷拱他,像是在催促他模模自己。

夏子程五年不見玉兔了,乍見自己舊時戰馬,也十分喜悅,模了模鬃毛,「玉兔,你還記得我。」

玉兔打了個響鼻,似乎在說︰當然了。

玉兔身邊還有一匹馬,紅白相間,十分高大,顯然是成年的公馬。

尚靈犀笑說︰「這是玉兔跟騰起的大兒子,給我弟弟崇孝了,崇孝給它起名如風,性子隨了騰起。」

夏子程笑,性子隨了騰起,那肯定就是表面溫順,內心叛逆,得花上許多時間才願意敞開心房,接受主人的好意,當年,尚靈犀馴服騰起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想起舊事,夏子程嘴邊露出一絲笑容。

還是西疆好。

十八歲到西疆,覺得西疆什麼都沒有,不若京城繁華似錦,可上回終于得以回到心心念念的京城,卻發現京城好復雜。

他得顧及好多東西,夏家的朝堂地位,夏家的面子,夏家的姻親關系……

這幾年他常常想起西疆,覺得還是在這里快樂多了。

雖然危險,但沒那樣多的彎彎繞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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