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呀!知謹,朕沒看錯你,果然是個陰險狡詐的,甚得朕心……」憋屈了二十幾年,這口氣終于吐了。
年近四十的一國之君此時像個吃到糖的孩子,仰天大笑,兩手還叉著腰。
而他一點也不為意,還用力往地踩了幾下,十足的任性,不像帝王倒似個頑童,被欺壓多年的怒氣找到了出口,他踩呀踩的要把害他跌跤的土包踩平,看它還怎麼絆倒他。
這種孩童似的行徑叫某人十分鄙夷。
皇甫天絕冷淡道︰「皇上,陰險狡詐好像不是什麼好話。」奏章批多了果然會讓人腦子批壞,他得多讀點聖賢書。
「哎呀!自己人何必計較太多,朕曉得你是聰明人,一出手就為朕解決多年隱患,朕這顆心可以放下了,不用時時擔心有人要朕的命。」他說了句大實話,心有感傷。
當然有人要他的命,他不死,新帝如何上位。
這也是皇後所生之子為何是第三子,而非嫡長子,皇上是為防嫡長子一出生,東方承就認為他這皇上沒用了,把他弄死,畢竟幼帝上位才好控制,輔政大臣、太後垂簾听政,趙家江山落入他人手。
但上有二子一壓,立長、立嫡、立賢可就大有爭議了,東方承那老賊難以一手遮天,只好讓皇上繼續活著,暗中施壓,悄悄布局,三皇子還是極有可能被立為太子,加上三皇子之母為一國之後,還能爭不過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算計來、算計去,竟然敗在一名十六歲姑娘的雷霆之怒下。
「不是臣聰明,是皇上運氣好,誰叫有人不長眼惹錯了人。」他家小九就是個悍婦,不折不扣的悍婦,被他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笑著拍桌,「極是、極是,知謹說得都對,朕有你這個小舅子是朕運氣好,你說朕賞你什麼才好,金銀珠寶……嗯!你好像比朕多,要不高官厚祿、美女……呃,似乎也美不過你,朕真是苦惱……」
皇甫天絕忍著不弒君,「榮王府廢棄已久,不如賞給臣吧!再把大都督這官位拿回去……」他不想當官。
沒當官就已經為腦子有洞的皇上姊夫收拾不少爛攤子,再入朝為官,只怕連奏折都扔給他批,整日帶著皇貴妃游山玩水,把他累得未老先衰。
皇上搖著手,表示大都督給了他就是他的,少把事情丟回來,「你有衛國公府,為何還要榮王府,你那兩個弟弟朕給他們封侯吧!再賜宅賜土地,美婢嬌妾。」
這胡鬧的皇上……他姊姊肯定是瞎了眼,才會看上這個無良皇上。
皇甫天絕從齒縫吐出兩個字,「聘禮。」
「聘禮?」皇上怔住,一時沒能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
「臣要成親了。」
「喔!你要成親,恭喜恭喜……啊!等等,你……你成親?朕沒有听錯嗎?」他一副看到「錦鯉化身為人來報恩」的驚訝樣,一蹦蹦到小舅子面前。
「臣是要成親,特來求皇上賜婚。」有這道聖旨也省得妍月公主上門來鬧,他對她的耐性已然告罄。
「哪家的閨女?」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不知情,國公爺太壞了,竟瞞著他。
「單家。」
皇上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得起京城名門世家中有姓單的,「你指的是哪個單家?」
「柳葉巷、門口種了白楊樹的單家。」一想到他家的小九,面有冷意的皇甫天絕眼神忽地柔和了幾分。
「沒听過。」難道他孤陋寡聞了?回頭叫小文子去查查,天子腳下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事,他這皇上不夠英明。
「忠勇侯的佷女,你說他尸位素餐的那位,這次查東方家,也查出他的罪行,奪了他終身俸祿,降侯為伯的五良伯。」諧音無良伯,正合無良大伯這身分。
一提到五良伯,皇上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只凸眼蛙呀!原本朕想把他直接貶為庶民,可他家祠堂祭祀著單家列位英豪,朕不能寒了邊關將士的心,只好讓他多蹦睫幾年。」
「臣的未婚妻便是單家四房之女,幾年前分出來另過,與本家無關。」
「啊!原來是單四的兒女,真是虎父無犬子,將門出虎女,這對兄妹可真是好,血狼軍這回也讓朕大開眼界,昔日的傳奇果然是實打實的,朕才打了個盹他們連虎牙都拔了。」
「皇上不賞點什麼嗎?」有過則罰,有功要賞。
「賞、賞,一人賞十兩銀、兩匹緞子、三斤酒、米糧各十斤。」嗯!夠慷慨了,皇上很窮的。
听著皇上的賞賜,皇甫天絕薄女敕的面皮抽了兩下,「皇上這種賞賜臣都替你難為情。」
皇上臉皮很厚的說︰「兩萬血狼軍,不是兩千,或是兩百,一人十兩國庫就要支出二十萬兩,加上布匹和水酒、糧食,少說要朕五十萬兩,朕沒錢呀!」
「皇上在跟臣哭窮?」有這麼不要臉的皇上嗎?
「是。」他大言不慚。
只有更、沒有最,皇上的無賴每每讓他震驚。
「那就多賞賜一些宅子、土地,把那些沒人敢要的皇親國戚舊宅給丟出來,臣不嫌棄破舊,鬧鬼、惡僕佔宅。」
皇上一听抽了口氣,「很得罪人的。」
皇甫天絕似笑非笑,「皇上看臣怕得罪人嗎?」別人不得罪他已是祖上積德了。
皇上干笑,「呃!听說宰相大人欠很多銀子……」
「很快就沒有宰相大人了。」東方家,完了。
皇上大喜,「要不你來當宰……」
沒等皇上說完,皇甫天絕語氣凌厲地道︰「皇上還是快點下旨賜婚,別耽誤臣的洞房花燭夜。」
「好好好,馬上賜婚,朕一會兒就擬旨,你別急呀!又不是只娶一次……」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臣、只、娶、一、次。」他咬牙切齒。
「是是是,家中妻賢夫禍少。」信他是傻子,哪有男子只守一妻,過幾年便自打嘴巴了。
「還有妍月公主……」這事不解決不行,拖久了容易釀出禍事。
正為皇女頭痛不已的皇上躊躇道︰「你不會突然看上了吧?東方家一倒,你想娶也不是不成……」
皇甫天絕目光一冷,「和、親。」
「……!?」
「臣的未婚妻和臣一樣脾氣都不太好,若是妍月公主不消停的找她麻煩,臣不敢保證她會不會做出讓人心驚膽顫的事。」宮里什麼骯髒事沒有,一個公主死于意外也不稀奇。
皇上听得皺起眉頭,「不能通融嗎?」雖然不喜皇後母女,可女兒終究是親生的,再怎麼不喜歡也不至于讓她去和親,和親可是遠離故土,要吃許多苦。
皇上之所以被東方家欺壓甚久,起源于性格中的優柔寡斷。
「臣的未婚妻精于醫理,最擅長用藥和下毒,她的毒從不害死人。」
皇甫天絕語氣好似在說,今日春暖花開,適合野游,皇上卻是听得心肝兒直顫,眉毛抖三下——用毒讓人生不如死,那是多可怕的折磨呀!難怪會是一家人,都是狠人吶!
「還有,這次打垮東方家的計劃全是她一人所想,殺私兵、滅死士、破兵器庫,以及掀出東方家那些見不得人的產業皆是她暗中安排,皇上說若與她為敵會是何下場?」他不過從旁協助,給她撐腰,任她玩得痛快。
「不要說了,朕允了、朕允了,你別再嚇朕,朕膽子很小。」皇上裝出膽怯的樣子想博取同情,實則暗笑在心。
他這小舅子最大的弱點是護短,對自家人容易心軟,他只要擺出朕無能,急需臣子救駕的假相,這頭猛虎就會跳出來。
說是帝王心術,還不如說是狡猾,自己懶得做壞人便把小舅子往ぞ刖推,他不花心力,還能得賢名,豈不樂哉?
所以當皇帝的都不是好人,太會算計人了,還有人背鍋。
「還有……」
皇上捂著胸,佯裝心疾復發,「還有什麼趕快說。」
「公主遠去外邦無人陪伴定是思鄉甚重,不如帶個媵妾吧!最好是她熟悉的人,和她說得來的姊妹,兩人一起出嫁才有伴。」敢慫恿妍月公主上單家鬧事,那就自食惡果吧!沒人會同情。
熟悉的姊妹……皇上想起經常進宮陪皇後說話那幾位,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皇甫天絕,從那張妖孽的容顏中,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皇上沉吟著點點頭,三兩下寫好了賜婚聖旨,交給了皇甫天絕。
皇甫天絕一刻也不肯停留,挽拒了皇上下盤棋的要求,出宮準備聘禮。
不過剛一出御書房,花容憔悴的皇後正迎面走來,她一身素淨的宮裝,並未配戴過多的發飾,與她平日華麗的裝扮截然不同,一副前來領罪的模樣。
「世子爺,請留步。」
對方是皇後,皇甫天絕縱使不想理會,可她開口了,他還是得行君臣之禮。
「臣參見皇後娘娘。」
「你要怎麼才肯放過東方家,放過本宮的父親。」她開門見山,不拖泥帶水,還帶著一絲身為皇後的高傲。
「皇後娘娘此言微臣不懂。」皇甫天絕表面恭敬,內心冷笑,就她對他姊姊所做的事,不打落水狗已是給皇上面子,還妄想他高抬貴手?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東方家此時的情形本宮已然明了,你難道不能看在妍月對你痴心一片的分上,給東方家留一條活路?」
她話中暗示願把公主許配于他,兩家合一家何必撕破臉。
在她眼中,女兒是千好萬好,捧在手掌上的珍珠,誰娶了她都是燒了三輩子的高香,這麼好的女兒給人自是萬般不舍,得之當珍惜。
可惜,她卻不知自己的心頭寶是別人的眼中釘。
「公主的痴心臣消受不起,臣可沒能耐服侍金枝玉葉,皇後娘娘與皇貴妃娘娘向來不和,請別讓公主禍害微臣一家。」
皇甫天絕冷笑地挑明,不留半點顏面,讓皇後氣得臉色鐵青。
「你說誰是禍害,本宮的妍月是天之驕女,誰敢說她一句不是!」皇甫小兒太可恨,若非妍月對他情有獨鐘,她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此時的皇後還不知妍月公主將要和親,計較著皇甫天絕的不敬,以及如何設計他,讓他不得不尚公主——這也是為了救東方家,若成了姻親還會窮追猛打嗎?
「皇後娘娘還是先擔心東方宰相吧!听說宰相府就要不保了,欠下鉅額的債務,皇後娘娘會替宰相大人還一點吧?」
十賭九輸,賺錢的是賭場,可這回偏偏踢到鐵板。七百六十二萬兩銀子,把宰相賣了都沒這個數。
「你……」小人得志。
「別忘了皇後娘娘的皇後之位是宰相大人一手推上去的,若是東方家倒台了,別說皇後娘娘你了,就連三皇子也跟著受到牽連。」皇甫天絕笑得愉悅,威脅人的感覺還挺愉快,下回帶著小九兒上街多踩踩場子。
「……說出你的條件。」她咬著牙,一臉怒意。
皇甫天絕劍眉一揚,「將皇後之位還給我姊姊,我可以一筆勾銷。」
「作夢。」她怒極,她費了多少心思才爬上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怎麼可以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拱手讓人?
她寧可死也不會讓皇甫清雅那賤人如願以償,這是她的後位。
「那麼皇後娘娘就好好享受這最後幾天的尊榮,等宰相大人倒下後,荒草蔓蔓的冷宮便是你下半輩子的歸宿,從此再也見不到最疼愛的一雙兒女。」少了東方家的扶持,三皇子也成不了氣候。
「皇甫天絕,本宮看你猖狂到何時!」她大怒,吼聲如雷,似要咬下他一塊肉方才罷休。
「那你就睜大眼楮好好瞧,別錯眼了。」他手拿明黃聖旨,揚長而去,留下恣意笑聲。
皇後一雙死盯著他的鳳眸燒灼著滾滾烈焰,滿臉歡喜的皇甫天絕卻毫無感覺,心里想著他準備的聘禮小九兒中不中意?他要不要添點什麼讓她更歡喜,一笑勝過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