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經綸剛到京城,他俊絕的長相立刻成為熱門話題。雖說他早已習慣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但他以為那是在太原或水牛城,沒想到京師的百姓也這麼膚淺。
「公子,您要的茶和點心,統統給您送來了。」小二先把托盤放在桌子上,接著將上面的東西一樣一樣取出來擺上桌,他在拿起茶壺的時候,因為過于專心打量申經綸,右手不小心被茶水燙著,當場紅腫。
「對不起,公子!我給您重沏一壺——」
「算了,你快退下。」申經綸已經開始後悔上茶館喝茶,他在家鄉時不愛出門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老是被人盯著看,他都快煩死。
「是,公子。」店小二向他鞠躬道歉後快步離開,申經綸拿起茶壺倒茶,優雅的動作盡入人們眼底,又引起一陣輕嘆。
「我敢肯定他不是京城人氏。」
「瞧他那身華服,一定是哪個地方的有錢公子哥兒!」
申經綸原意是打听何處有賣現成的女裝,沒想到自己的穿著反倒成了人們注目的焦點,令他哭笑不得。
他還是快些把茶喝完,然後走人。
申經綸決定自己上街到處亂轉,也好過跟這些長舌的茶客打交道。此時人們好奇的目光又隔空傳來,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今兒個的話題就是他了,他跑也跑不掉。
「你們說,是他長得比較漂亮,還是尚書大人的二公子?」
茶客們話匣子一開,也顧不得他們評頭論足的對象就坐在隔壁桌,他們說什麼,申經論都听得一清二楚。
「高允寒?」
當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申經綸的耳朵特別靈敏,連茶都不喝了,專心听他們說什麼。
「很難說,兩人各有千秋,但我認為高允寒的勝算要來得大一些。」
申經論通常並不在意長相,也不怕比較,但也許是自小累積下來的自信,他實在很難相信自己的長相會輸人,特別還是輸給即將和柴憶貝相親的對象。
「這個高家可不是一般的高家,追究族譜,可以追溯到北齊高長恭——」
「高允寒是蘭陵王的後代?」
「正是!」
京城人們嚼舌根的功力令人大開眼界,連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來,還一路往上追到北齊。
「這就難怪他生得俊美。」想想看,蘭陵王的後代哪!沒戴面具出門已經是委屈他了,不過也正是因為他沒戴面具,人們才有緣一窺他的美貌。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高允寒的品性……嘖嘖,真是教人不敢恭維!」
茶客們閑話半天,總算說了一件有用的事,申經綸注意聆听,果然還有下文。
「高允寒明明就有這麼好的家世還不懂利用,整天無所事事流連煙花地,上回還被我撞見他衣衫不整和一個男人從妓院里出來,兩人又是勾手又是搭肩,親密得很。」
「這算什麼?別忘了高允寒是出了名的風流兼下流,男女通殺啊!」
「就是因為他的名聲太差,城里的姑娘家沒有人敢嫁給他,尚書大人沒辦法,只好往別的城鎮找,听說還真的給找到了。」
「可憐了那位姑娘,只知道他是尚書大人的二公子,不知道他是個爛貨。」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就是指高尤寒。」
「他有尚書大人撐腰,再加上俊美無傳的外表,日子肯定比咱們好過。」
「咱們只是一般小老百姓,拿什麼跟高允寒比?」
「說得也是,哈哈……」
听到這兒,申經綸已經是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沖回客棧,將柴憶貝強行帶回麒麟山莊。
難怪高尚書放著京城的姑娘不要,遠赴家鄉為兒子找妻子。表面上說得好听,什麼飲水思源,什麼回饋鄉里,其實是因為兒子太過放蕩,京城內沒有清白的姑娘家肯委身給他,不得已只好另尋出處。
高允寒風流兼下流,還男女通殺?
申經綸光想像後面的情景就快要吐出來,就算高家的家世背景再顯赫,他也不會把柴憶貝交給高允寒,絕對不會!
小二,算帳!」他得回到客棧警告柴憶貝,就算她決定馬上離開京師他也奉陪。
「是,客官。」小二很快跑來。「總共是六百二十五文錢——」
申經綸懶得拿銅板,直接丟一兩銀子給小二,推開長椅起身走出茶館。
回客棧的途中,人們沒少對他行注目禮,但他沒心情理會,一心只想快點回到客棧跟柴憶貝說明實情,免得她誤上高尚書的當。
他心急如焚,柴憶貝倒睡得香甜,他都外出超過一個時辰,她還在呼呼大睡,好像天塌下來也沒她的事一般安穩。
申經綸轉身關上房門,悄悄走到柴憶貝的床前,打量了她的睡臉好一會兒,嘆口氣坐上床沿。
她真的很能睡,好像永遠睡不飽,來京城的路上她也是一路昏睡,無論馬車跑得再快,道路再顛簸她都能睡,活月兌月兌就是周公轉世。
看著柴憶貝有如嬰兒一樣純潔的睡臉,申經綸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一樣郁悶難以呼吸。
這張睡臉,他在跟她相處的這些日子中看過無數次。常常教她念書,念著念著就伏在書案上,等他發現沒人跟著復誦,從書本里抬頭才發現她已經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每當那個時候,他總是又好氣又好笑,巴不得打她一頓。
胸口這股郁悶的感覺,會是什麼呢?
申經綸思索著自己喜歡她的可能性,問自己這會不會太快了?他的堂弟申開義相信世間萬物的運行,都可以通過計算得到最正確的結果,但他的論點用在愛情根本行不通,他書齋里的上千本藏書,也無法告訴他胸口那股郁悶所為何來。
你別只會死讀書、讀死書,偶爾也要動點腦筋。
他娘看不過去他只會讀書搜書,卻不懂得運用,一天到晚念他。
你從來不讀書,沒資格說我。
他好大膽,居然敢教訓他娘。
我讀,誰說我不讀書?我還會背《詩經》呢!
他想起他娘臉上的笑容。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述。
沒想到他娘竟然真的把《詩經》的句子背出來,可惜之後她就被他爹拎走了,無法考她下面的句子。
下面的句子是——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這是《詩經》中最動人的一篇,描述戀愛男女的心情。
他娘可是在告訴他要把握時機,不要等機會真的溜走,才來輾轉反側、夜不成眠?
申經綸不確定尹荷香是否是這個意思,但他總覺得她是在暗示他大膽追求柴憶貝。
現在問題來了,他對柴憶貝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如果他只把她當成請托的對象,那麼他已經完成任務,根本不需要自告奮勇陪她進京,還準備犧牲色相假扮女僕隨她應試,這在過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還是那個獨善其身的申經綸嗎?他都快不認識自己。
也許是他的心情傳達給柴憶貝,抑或他在她床沿坐了太久,柴憶貝感覺有人睜開眼楮,看見是申經綸並未喊叫,態度和語氣都十分慵懶。
「你回來了。」她邊說邊打阿欠,一副沒睡飽的模樣。
「我回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重重跳了一下,好似他們本來就該天天這麼問候。
「買到衣服了嗎?」
「沒買到。」他搖頭。
「我就說我應該和你一起出門,你哪懂得女孩子家的衣服上哪兒買?」說是這麼說,她臉上依舊帶著濃濃的睡意,好像沒睡飽。
「你再多睡一些時候,等你完全清醒以後,我們再一起上街。」他本來是趕回來跟她說打探到的消息,但看她這麼愛困,算了!高允寒沒那麼重要,就連他也得排在周公之後。
「好。」再讓她睡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以後她就……
說時遲,那時快。她才剛點完頭,立刻就睡著。
「真是一只愛睡覺的小懶豬!」申經綸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幸虧他陪她來,否則以她動不動就夢周公的習性,不被吃豆腐才怪。
只不過……
申經綸再三強調自己是正人君子,卻總愛在她睡著以後伸手踫她的臉、她的嘴唇、她可愛的小耳朵。
他凝視那一天比一天更加紅艷的粉唇,猜想將它們含在嘴里,細細品嘗會是什麼滋味?
他看著看著,身體慢慢往前傾,兩手撐在她身側,低頭輕啄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一如他想像中柔女敕,只可惜她是睡著的,無法回應他……
「唔。」嘴唇受異物干擾,柴憶貝即使睡著也皺眉頭,顯然還沒準備好。
真糟糕啊!申經綸,你竟然趁著人家睡覺的時候偷偷下手,太卑鄙了。
松開手、直起身,申經綸大大嘲弄自己一番,懷疑自己瘋了。
沒有準備好的人豈止是柴憶貝,他似乎也還未弄懂自個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