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姑娘富貴命 第十章 徐家歡樂賀家愁(1)
作者︰簡薰

徐靜淞終于迎來婚後的平靜歲月。

姜姨娘再也妖不起來了,徐謹月最近也很听話,楊柳梢自恃甚高,這樣很好,她們就互相點頭就好。

婆婆說一個堂堂爺們,只有一個正妻不行,要賀彬蔚收了楊柳梢,賀彬蔚抵住了,說「姨娘麻煩,等靜淞生完再說」。

嗯,真不愧自己對他寬容大量,他也知道要守身如玉報答她了——雖然有了身孕不能滾床單,但他也沒去通房那邊,這點令徐靜淞非常滿意。本來就是,哪有女人這麼辛苦,還要替自己男人張羅暖床的道理,美其名為賢慧,實則有違人性。

她原本對賀彬蔚沒有抱著太大期待的,畢竟賀家的長輩都很喜歡逼人,老太太愛逼,楊氏也愛逼,理由都是「也只是個姨娘名分而已」,孝字壓頂,很難拒絕,據說老太太還挺有一手,總能把孫子制得死死的。

所幸當唯一的姜姨娘變成通房姜氏,徐靜淞想,肯定會是一場新戰爭,就看老太太贏了,塞她的人,還是婆婆楊氏贏了,塞楊柳梢。

徐靜淞覺得,一定有下人壓注下三房一個姨娘是姓姜還是姓楊,她自己是覺得誰都沒差啦,一個靠姑祖母,一個靠姑姑,她這個媳婦都會難為,可是千想萬想想不到,賀彬蔚居然擋住了,沒再要個姜姨娘,也沒多個新的楊姨娘。

這古代人真的不錯,她內心偷偷給他加了不少分數,然後又感激了下,徐老太太睿智,魯大爺雖然後院簡單,但遇到母親塞人不見得能擋,畢竟食色性也,正妻懷著,哪個男的不想添幾個貼心人,賀彬蔚能忍著,很好。

是嘛,這才像話,有空多讀點書,不要只想著夜生活,年紀輕輕要懂得保養。

日子一天天過去,雪融,驚蟄,而後谷雨。

正是時在中春,陽和方起。

滿園春暖花開。

天色是干淨的淺藍,微風襲面,舒爽沁人,樹梢女敕芽逐漸轉為深綠,園中幾株牡丹都開了,粉紅色的花瓣層層盛開,鮮艷富貴,漏窗旁邊幾株桃花也隨著季節綻放,襯著後頭的糾瓦白牆,別有一番顏色。

這個春天,賀家發生幾件事情。

楊氏正式把希哥兒記在名下,而且還把莊姨娘提為貴妾,莊姨娘感激得都哭了,兒子成了摘子,那好處自然多的多,為了兒子,就算被打發莊子上,她也甘之如始,可沒想到大女乃女乃居然提了自己的名分,莊姨娘摟著希哥兒哭泣道︰「希哥兒,你一定要好好孝順大女乃女乃這個母親,什麼都听母親安排。」

希哥兒四歲,已經懂事,听姨娘這麼說便乖乖點頭,表示會好好孝順母親。

賀文江知道了,很是高興,老實說他一直覺得小楊氏對姨娘太嚴格了,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想管這些事情,現在妻子能自己醒悟,那是最好。

賀老太太跟楊氏知道了也覺得挺不錯的,家和萬事興,把姨娘打發到莊子雖然簡單,但希哥兒都四歲了,突然不見姨娘,那是會找的,小娃兒找親姨娘,想想就可,現在小楊氏主動跟莊姨娘示善,那是最好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賀文江瘦了。

從徐靜淞過門,賀文江就一直有點小肚子,過年後不過短短數月,小肚子居然沒了,當然不是他減肥,是他操煩。

賀家棉田桑田都在江南,江南今年驚蟄沒打雷,別說棉農桑農不安,最不安的是賀文江,每年八月上貢可是不能耽誤到,但老天偏偏不下雨能怎麼辦,這種事情又不能讓老太太知道,只好說自己最近頭暈,大夫說是太胖了,得減肥。

為此,賀彬蔚減少很多讀書時間,兄弟合計出一個辦法,找商船,派船去海外之地收羅好的布匹。

賀文江性子急,一听弟弟說海外有不少國家商業都發達,各種絲品瓷器水準都很高,不輸東瑞國,隔天就出門前往東部沿海找船只,幾經打听,總算找到一個宋家商隊,現在兩兄弟一方面祈求南方下雨,一方面希望宋大爺能帶點好東西回來,無論如何,賀家的名聲不能斷在這一代。

第三件事情,就是賀彬蔚上考場了。

東瑞國有一點還算人道的是,重要考試都是在春天,天氣舒爽,人闈不會太辛苦,他兩年前已經考到舉人,這次是直接考進士,入闈總共三天。

賀老太太跟楊氏從賀彬蔚入闈開始就吃素,兩人一心在佛堂,家里的事情都交給楊氏打理。

徐靜淞也急,可是沒辦法,真幫不上忙。

而且她徐家的弟弟徐昭川,今年也要考秀才,她可是加倍的緊張,母親李氏信上說,昭川這幾個月都快走火人魔了,飯都沒怎麼吃二個十五歲的爺們比丫頭還要瘦,但他緊張,家人也知道,都不好逼他,只能盡量找好廚子,希望飯菜合他胃口。

徐靜淞一邊為了弟弟著急,一方面又想,賀彬蔚這點還不錯,每天早上伺候他穿衣服她都會模模他的腰,沒覺得就好,她在這點想法很古老,再大的事情,還吃得下飯,就沒過不了的關。

拜托老天,千萬要讓賀彬蔚還有昭川高中啊,最後一名也沒關系,榜上有名就好,千萬,千萬!

賀彬蔚出闈後,只休息了一天,又天天到書齋去跟郭夫子做學問——他覺得題目有點難,想提早為三年後做準備。

賀家眾人一听也知道意思,這次是沒考好了。

不過也不要緊,才十八歲,下次考試也不過二十一,年紀輕得很,不怕。

放榜前一日,賀彬蔚說要帶徐靜淞上山走走,去朝然寺上炷香,徐靜淞心想,贊,她嫁過來兩個多月就懷了孕,然後就是冬天,接著早春雨多,都不好出門,現在終于迎來好時機。

也許是老天憐惜她許久沒出門,春日里出了大太陽,春風人,舒服得不行。

派人跟賀老太太還有楊氏報告一下,這便乘車出門了。

賀宅位在鬧區,剛剛出門還听得到人聲喧譁,慢慢的聲音就小了,不知不覺,外頭聲音都沒了,車內安安靜靜,只有兩人下棋的聲音。

徐靜淞好勝,賀彬蔚年輕也不愛輸,兩人下起棋來是十分有意思。

她覺得不把勝負當回事的人下棋很神奇,勝不驕敗不餒的,真沒趣味,勝了就是要驕,這才好玩。

車子開始入山,香墨連忙把車子的錦簾卷起,徐靜淞得以看到外頭景色,朝然寺是百年古寺,處于朝然山腰,一路上都是蒼勁大樹,郁郁蔥蔥,陽光篩過樹葉,在道路上留下點點陽斑,曬得十分溫暖。

鼻息間除了森林大樹的味道,還有淡淡香火味。

馬車走得很慢,車墊厚實倒也不顯得顛簸,穩得根本沒感覺。天很藍,風吹舒服,心情也不知不覺好了起來,年後到早春過得十分平靜,她現在已經快五個月,肚子有點大了,每天每天都覺得好新奇,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她曾經想求兒子,但現在不那樣想了,只要普普通通就好了,這真的要懷過孩子才知道,「普通」是每一個媽媽的奢望。

上坡行了一段路,終于進入平地範圍。

馬車停下,香墨連忙下車放好梯子,賀彬蔚先下了,然後扶著徐靜抵,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朝然寺。

真不愧是百年古寺,屋瓦梁柱都被煙薰得亮黑,空氣中除了森林的淨透,還有檀香的味這寺廟太古老了,感覺就算沒人燃香,也會散出檀香。

天氣好,香客眾多,他們也不是官戶,因此沒人注意,賀彬蔚攜了徐靜淞的手便往大殿去。

朝然寺供奉如來佛祖,一層高的大佛像,看樣子是泥塑後信徒鍍上金身,歷經一百多年的歲月,佛祖仍笑得和藹可親。

徐靜淞突然心中一緊,自己兩世為人,有違天道,不知道佛祖會不會同意她所求?

賀彬蔚察覺她的異樣,溫言道︰「怎麼了?」

徐靜淞搗著心口,覺得自己有點冒汗,「就是在想,自己會不會太貪心,總是在跟佛祖求東西。」

「世人如此,佛祖不會見怪的。」

突然間,一個小和尚過來,雙手舉起行了個佛禮,「見過這位女乃女乃,小和尚替我話來了。」

賀彬蔚認得這小和尚,是恆喜大師的徒弟,據說當年被他爹娘放入水流,被老和尚看不顧天冷水凍硬是下水把籃子榜起,孩子便在寺廟成長,這孩子沒有十指,伸手出來更是兩個拳頭,十分好認。

和尚雖然身體不全,卻十分聰明有佛緣,年紀小小便有一股清朗神情,很得恆喜大師的真傳。

此刻見他過來,覺得奇怪,「小師父可有什麼要交代?」

「我師父交代我跟這位女乃女乃說,『好好度日,便是不負神恩,切忌莫說來處』。」

徐靜淞一凜,真有人知道她。

賀彬蔚覺得有趣,「小師父怎麼知道在等的是誰?」

「看完就道了,這位女乃女乃跟別人不一樣。」小和尚一笑,「大爺是好人,將來會有子報的。」

說完又是一個佛禮,進去後堂了。

兩人四目相對,這小師父太高深了,句句珠璣,字字精要,顯得他們兩人很笨拙。

賀彬蔚有點懵,徐靜淞是明白的,自己的來處能瞞所有人,但瞞不過有修為之人,「好好度日,便是不負神恩,切忌莫說來處」,好,她懂了。

她會更加與人為善,更加珍惜每一天,努力,但不強求。

上了香,徐靜淞對佛祖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這才在程嬤嬤的攙扶下起來。

這時,旁邊有個小女娃對著她娘說︰「娘,娟兒肚子餓了。」

那婦人寵愛的模著女兒的頭,「娘帶娟兒去吃善粥可好?」

小女娃高興起來,「好啊。」

徐靜淞心想,來到這里,也吃吃善粥吧,听說這朝然寺的善粥挺有名的,于是便轉向賀彬蔚,賀彬蔚被她看得發笑,「好,我懂了,我們也去吃吧。」

喔耶!

善粥棚設在寺廟西側,白粥,糖漬葫蘆,素蒸豆腐,醬油茄子等等,一些簡單的配菜,難得的是那白米粥真的很香。

賀彬蔚要了兩碗粥,拿了四碟小菜,便找了張桌子跟徐靜淞吃起來。

在山中喝粥,感覺真是特別好喝。

徐靜淞很快吃完,覺得意猶未盡,賀彬蔚便替她再去拿一碗。

她邊吃邊問︰「這朝然寺這樣宏偉,但怎麼感覺名氣沒浴佛寺大呢?」

賀彬蔚笑,「這你可問倒我了。」

旁邊一個也在吃粥的大嬸,一听,嘿的一聲,端起自己的粥碗就過來,「大嬸我知道,這便跟小娘子說上一說。」

徐靜淞見那大嬸一臉「听我說,我好想講」的樣子,想笑,「大嬸請講。」

「這朝然寺因為大,久了便有了麻煩,乞兒多了,偷兒也多了。這位小娘子你也知道,人哪,一定有好人壞人,別說乞兒有好人壞人,就連讀書人都是有好人壞人。假設十個人里有個壞的,那一百個人就有十個壞的,不要說多,一個一天做件壞事就好,那朝然寺就一天多了十個麻煩。」

徐靜淞點點頭,因為人的數量龐大,所以就顯得壞的多,其實不是,是基數問題,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加上這里有善粥,主持又是眾生平等,從不趕人,乞兒便越來越多,這乞兒越多,香客就越少,要不是逢年過節有富戶資助個幾百兩,不然別說善粥,就連大和尚自己吃飯都有問題。」

徐靜淞心生憐憫,「這倒是,不過也怪不得那些乞兒,便是肚子餓了,想著人多之處好乞討。」

「這位小娘子心善,大和尚也是這麼說的,可是這樣一來,香客就越來越少,直到四五年前,有人在城郊買了幾頃地,蓋了幾排瓦屋,讓這些乞兒們去養豬種菜,又幫助他們用豬換米,自食其力,朝然寺這才恢復清幽。這能靠自己,誰願意乞討呢,當然大伙都養豬種菜去了,不過香客一時之間難以回來。」

有好心人幫助朝然寺乞兒謀生的事情,徐靜淞之前就知道,只是沒想到這會跟香火興盛扯上關系,「想必是好心的大戶人家吧。」

「那還真是大戶人家,別人不知道,我是因為娘家就是買豬的,這才知道。」大嬸一臉得意又神秘兮兮,「便是那個做布的賀家三爺。」

徐靜淞以為自己听錯了,「布?」

大嬸以為她不明白,趕緊解釋,「就是那個皇商賀家呀。」

「哦。」徐靜淞不著痕跡瞥了賀彬蔚一眼,就見他轉過頭假裝看風景,于是繼續跟大嫌問︰「賀家三爺?」

「是啊,我娘家買豬很謹慎的,不好的不要,一般來說,新養豬戶也得觀察個一兩年,確定有干淨養豬這才收,不過這是賀三爺親自上門跟我爹講的,賀家也是大戶,我爹便賣個面子直接收了那群乞兒養的豬,但這賀三爺也真是奇怪,做好事還怕人家知道,我看這城南都沒幾個人曉得那群乞兒有去處是他的功勞。」

那大嬸堪堪說完,兩個女兒便找了過來,一臉喜色,大嬸一問,原來兩人都抽到好簽,說是姻緣美滿,今年就能找到好夫婿,所以開心著,大嬸一听便站了起來,說要去添點香油,連粥都沒喝完。

徐靜淞用手肘去戳賀彬蔚,「為什麼不跟我說?」

她以前還想過,哪天發了,一定要見見這個人,兩人一起出錢做一番好心大事業,怎麼也沒想到,此人就在枕頭邊。

而且不是他自己講的,是由一個陌生大嬸的嘴巴說出來的!

賀彬蔚一臉坦然,「為善何必欲人知。」

哎喲,沒道歉居然還頂嘴,徐靜淞戳戳他,「為善當然要宣傳得天下皆知啊,三爺,這叫拋磚引玉。」

「我是憐惜他們孤苦,又不是為了出名。」

「那也不能不跟我說啊,自己夫君原來不只儀表堂堂,還是如此大好男兒,我都不知道,那不是太可惜了。」

賀彬蔚被她哄得嘴角露出些許笑意,這丫頭,真不知道徐五太太是怎麼教的,不正經的時候這麼不正經,但偏偏又知書達禮。

「三爺怎麼會想幫他們?」

「便是小時候有次下車,看到有個富戶下人在打一個臉上有個大黑胎記的小乞兒,原因就是嫌他晦氣,我心里不忍,不過我那時年幼,沒本事也沒錢銀,只能給他一些銀子,後來每次去朝然寺看到他在行乞,總會多給一些。祖父過世前,把我們兄弟叫了去,鋪子那些是都給我爹了,不過現銀給了祖母一半,我跟大哥平分另一半,我祖父一輩子怕我祖母,私房不多,我到手的不過一千多兩,不過這些要安置那些乞兒已經夠了。

「我有次去那邊,看到那臉上有大黑胎記的孩子,他已經是少年了,他很高興的跟我說,不用乞討,日子很好過,我覺得祖父要是知道我把銀子這麼用,一定會高興的。」

徐靜淞伸手握住他,認真說︰「一定的,比起買豪宅,宴賓客,三爺這樣才是堂堂男子漢,我很尊敬您。」

「你這丫頭,成親到現在,第一次對我用敬語。」賀彬蔚早就有感覺,她都自稱「我」,而不說「妾身」,但想著她有讀書,難免有點傲氣,也就不勉強她,可沒想到今天會听到「您」,意外中又有點爽,對的,就是爽。

他們兩人婚後雖然後宅大小事不斷,但大致算和諧,這是他第一次得到妻子的尊敬,感覺飄飄然,內心很得意但不能顯現出來。

「我們盲婚啞嫁,雖然感謝三爺對我好,可我也不想自貶身分,不過今天,我是真的很敬重,也很高興徐家祖母替我挑的好夫婿。」

「不想魯家了?」

「我都說了當時才十五歲,哪懂事。」唉喔,這人醋勁真大,听了一次就記到現在,不過這樣真可愛。

這時香墨過來,「三爺,三女乃女乃,時候差不多了。」

賀彬蔚牽起徐靜淞的手,這便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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