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證據?」其實這事寧莫北早就知曉,卻一直苦無證據,才會遲遲不知該從何下手。
「你可知道沐老太爺為何恨死了吳閣老?」
「自是知道,他們沐家闔族幾乎全都葬身在順天的那場水患中,偏偏吳閣老用盡了心機保住了底下的人,所以並無任何官員因此而伏法。」
因為受了沐瑯寰的吸引,寧莫北自是對任何有關她的事都著意打听,雖不能說了若指掌,但知道個七八成總也是有的。
「別瞧著江惟山似乎對吳閣老唯命是從,其實他的心里恨透了他,所以他的手里絕對暗藏著吳閣老的把柄,只不過要找出來需要花點功夫。」
寧莫北贊同的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沉聲交代道︰「吳閣老做閣老那麼多年,又有個女兒在宮里做妃子,雖無盛寵,但瞧在吳閣老的面子上也是偶有臨幸,他的罪證絕對不會只有一樁,你把咱們手下的暗樁全動起來,若是要動他,必要一擊斃命,否則就麻煩了。」
邢天官挑了挑眉,他是隱約猜到沐家願意將沐瑯寰嫁入庸郡王府的原因,卻沒有想到寧大哥會這樣上心,幾乎是傾盡全力。
要知道,寧大哥雖是皇親,可是自幼便遠離權力中心,能有今日被皇上青睞的光景,那也是苦心經營,一點一滴積攢來的。
有些東西隱在下面的時候不招眼,便是那些爭儲的皇子們也頂多贊寧大哥一聲好運氣,可若是他的經營走漏了風聲,很有可能會為他帶來極大的風險,像這次他想要扳倒的吳閣老,正是三皇子的人馬。
到時吳閣老一倒,只怕寧莫北就要成為三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這樣張揚不好吧,不如慢慢來,以求穩妥。」
「不用了。」寧莫北想也沒想就拒絕了邢天官的提議,他冷笑一聲,幽幽地道︰「皇上重用我,便是因為我與朝中大臣與諸皇子之間都沒有關聯,是孤臣,所有人愈不待見我,皇上便愈是信任我。」
邢天官知道他說的很有道理,可若是他得罪的人多了,定會成為眾矢之的,更會被他人忌憚,他這是為了沐瑯寰將自己置在火堆中烤著。
「為了這麼個女人,把自己置于險境,值得嗎?」
「自然值得。」
說不上是一見鐘情,可是無論是成親前或成親後,每見沐瑯寰一回,他就越發覺得自己更在意她一些。
想到能為她做點事,就算冒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對她倒真是情深意重了,瞧你這模樣,我真要懷疑其實你會娶她不是被你嬸娘算計了,而是你算計了你的嬸娘。」邢天官雖說是懷疑,但心頭卻極為肯定。
他認識寧大哥七、八年了,從沒見過他將哪個姑娘放在心上過,如今,他不但連听到關于沐瑯寰的閑話都要板著臉,甚至還寧願自己置身險地,也要為沐家挑翻了吳閣老,要說不是籌謀已久,誰信?
「自然是的,這世上能算計得上我的,她還不夠格。」
邢天官定定的看著寧莫北,現在的他散發出一股耀眼的自信,哪里還有半點在沐瑯寰面前那種可憐兮兮的窮光蛋形象,就是這樣的真男人,才值得旁人追隨,就連他,不也是忍不住被他吸引,從而上了他這艘賊船嗎?
只是可憐了沐瑯寰,也不知道從多久以前便被人給惦記著了。
睜眼望著拔步床頂上的雕花,沐瑯寰真的有一種茫茫然的感覺。
如今的日子和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她以為寧莫北既是被逼著娶了她,心中必定會積累一些憤懣與不平,對她應該也不會多在乎,頂多隔三差五的一起吃個飯,十天半個月同個房,免得僕佣們對他們的關系有臆測。
但其實就算不同房,她也無所謂,反正生不生嫡子對她來說也不重要,她有銀錢傍身,就不會任人拿捏。
可是從拜堂那天開始她便仔細觀察過,他對她就沒有露出過一絲絲的鄙夷和不耐。
奇怪的是,她還常常能在他那雙幽深的眸子里看到似是贊賞的光彩,而通常這是他剛好遇著了她在和手底下的商行管事議事的時候。
像他那種皇親國戚,哪個不是被養成視金銀如無物的性子,說銀子得多俗氣啊,偏偏他好似一點也不在乎自己鑽在錢眼里,反而還很欣賞她?
包讓她覺得匪夷所思的是他對她的痴纏,成親後,他不但每日晌午必回院子同她一起用膳,晚膳更不用說了,就連夜里也總是要鬧著她和他行周公之禮。
這樣一個盛名在外的男人有著這樣的行為,是正常的嗎?
至少她就覺得有哪里怪怪的,可是她即便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問題的所在,更不曉得她該如何應對。
沐瑯寰一邊思索著,雙手一邊下意識地撥弄著手里盆中開著團團紫紅色花朵的名品牡丹,魏紫。
喜花的她頭一回沒有了欣賞的興致,她有些煩躁,可又不知道這樣的情緒所為何來。
隨著思緒翻轉,那股子煩躁越發強烈,她的手不自覺的稍一用力,原本盛開的魏紫竟被從花睫處折斷。
她有些愕然地看著手中已經離了睫的紫紅牡丹,丁點也不心疼幾百兩的銀子就這麼被她毀了,反而自嘲一笑。
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是個男人罷了,值得她這麼煩心嗎?
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正事,今年南方的水稻因為多雨的關系,收成怕是不好,她該思索出一個辦法,在調節糧價之余,又能盡量平抑物價,使黎民百姓少受點苦。
她將花盆放到一旁,手指輕輕敲著整塊黃梨花木細雕出來的桌子,腦中才剛有了些許的計較,春雨便疾步走了進來。
春雨向來是個不慌不躁的性子,如今這模樣,只怕是有事了,沐瑯寰心中才閃過這個念頭,春雨已經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聞言,沐娘寰先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
她還沒想好怎麼對付雲氏和她兩個媳婦,她們又出招了。
正好,她也坐得懶了,是時候起來走動走動。
在幾個僕婦丫鬟的簇擁下,沐瑯寰朝著明慈堂不疾不徐的走去。
路上,春雨俐落地將自己打探出來的消息告訴沐瑯寰,「老夫人房里的古董真是少了,不過不是變賣了給二爺買屋,而是送到咱們家做聘禮了。」
議婚之時,庸郡王可是送了一百二十抬的聘禮,那些聘禮雖說該有的都不缺,可是沐瑯寰知道那只是好看的,真正的價值連她嫁妝的一半都不到,那時祖父想著反正他們沐家最不缺的便是銀子,也沒去計較這些。
原來,雲氏的後招在這兒啊!
兩個媳婦抱了架,是因為雲氏的偏心。
怎麼個偏心呢?
雲氏屋子里許多值錢的物件不置而飛,李氏發現了之後,以為雲氏將錢財拿去補貼較不成材的二爺,李氏心生不悅,刺了汪氏幾句。
汪氏沒拿到好處,又被人這麼冤枉,這不就掐起了架來,還好是雲氏身旁的季嬤嬤來得快,雖然兩人掐得衣服亂了,頭發散了,可到底沒有什麼實質的傷害。
接下來那些東西的去處便清楚了,寧莫北那一百二十抬嫁妝是雲氏暗中典當了許多體己珍寶才湊起來的,要不是兩媳婦鬧了起來,眾人都還被蒙在鼓里。
這事怎麼辦?難不成還要將聘禮還回去?
春雨想著王妃剛嫁過來,王府就出了這樣的難題,著實擔心。
可沐瑯寰略微一想,心便通透了,這不過是老夫人吃定了她不會讓這事傷了郡王府的名聲,想讓她拿出嫁妝填補的一個計謀罷了。
反正她典了什麼東西出去,那是她自個兒說的,誰又知道到底有沒有?到時還不是任她漫天喊價,要是不給錢贖回,便坐實了他們這些小輩的不孝,覬覦老人家的私房,這話要是傳出去,寧莫北就真不要做人了。
要銀子,她自然是有的,給她們也不是不可以,可這事不能做得不動聲色,既然雲氏吃定了她不敢將這事鬧將開來,那她就不但要鬧,還要鬧得人盡皆知。
雲氏既然想要慈的名聲,她不介意為寧莫北也撈回一個孝的好名。
她心里盤算的是要如何趁機將雲氏一家人弄出府去,要說雲氏和寧家兩兄弟在郡王府外也不是沒有家宅,只不過待在這里能搜刮到的油水更多,如果能在他們伸手的時候打痛他們,讓他們不敢再待下來,才是她的最終目標。
思索間,她來到了明慈堂前,讓隨侍的丫鬟婆子在外頭候著,領著春雨進了院子,守門的丫鬟掀了簾,就見雲氏有些萎靡不振地坐在羅漢榻上,暗暗抹淚。
幾個急步上前,沐瑯寰連忙柔聲間道︰「老夫人這是怎麼了?是踫著了什麼糟心事,快說出來給佷媳婦知道。」
听到她的話,雲氏驀地抬頭,臉上一片驚愕,彷佛這才發現她的到來,有些欲蓋彌彰的掩飾自己方才的落淚,狀若無事地說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府里的事都打理完了?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但也不能為了我這個老婆子耽誤了正事。」
「這府里的事是雜,但是哪樣也沒有老夫人重要,我剛才听說了大堂嫂和二堂嫂好像鬧了點不愉快,這才急著過來瞧瞧。」
「哪有什麼不愉快,不過是有些小口角罷了,沒什麼大事,你也不用分心在這種瑣碎的事情上頭。」
「怎麼能說是小事呢?老夫人的事就是大事,我也是剛知道郡王府的用度竟然艱難成這個樣子,若是我早知道,就不會讓祖父那樣張揚了,還累得老夫人得拿出自己的私房來貼補,老夫人對我們那麼好,我們若是還眼睜睜地瞧著老夫人過得不舒心,那怎麼算是人呢?」
「傻丫頭,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北哥兒是我一手照顧長大的,跟我的親兒子也不差了,別的就不說了,便是砸鍋賣鐵,我也得讓他娶個稱心如意的媳婦兒啊!」
「老夫人,你放心,你典出去的東西,我已經讓外頭的管事去尋了,無論什麼價兒,佷媳婦定不會讓老夫人吃虧的。」
雲氏沒想到她的動作那麼快,有些失措的輕喝道︰「不準去!」
這事要是傳出去,雖說能讓她有些慈名,以後可以壓得住寧莫北夫妻倆,可庸郡王府以前是如何的富貴也會被人重新想起,這家底可是禁不住的,到時候若是有了什麼流言,只怕她也討不了好。
「老夫人,這是我們小輩該做的,不過就是幾萬兩銀子的事情,您別放在心上,好好安心享福吧。」沐瑯寰語氣溫和,態度卻堅持。
她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就是因為這樣,雲氏倒有些不知道怎麼應變了,都是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媳婦兒惹的禍,她都還沒布置好,就急吼吼地將事情給掀了出來。
不過雲氏轉念一想,罷了,反正這幾年庸郡王府的艱難大家也都看在眼底,就算在皇親國戚的圈子里頭掉點面子,倒也沒什麼。
般不好,還是一段佳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