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焦黎兒就端盆溫水進他屋子伺候冼漱,今天,她攤子休息,只忙了眾人的早膳,但袁靖淵剛穿妥衣裳,就捂嘴咳了幾聲。
「你不舒服?」她馬上站到他身前,關切的問。
他在榻緣坐下,「有一些,我頭也有點昏,恐怕不能去游街了。」
她立即伸手模他的額頭,「不去游街?這好嗎?過去好像沒有這種先例吧?還是我馬上出去找大夫來給你看看?」
這才剛高中,就因病沒去游街,特立獨行,會不會令其它官老爺們壞了印象?官職可還沒下落,又會不會受影響?但他人不舒服……還是先去找大夫吧!
她急著要出去,他一把拉住她的手,看著她憂心忡忡的神情,他頓時有些無措。他不知該怎麼告訴她那長長的夢境里,他在今日騎馬游街時讓葉櫻櫻認出他就是雨中贈傘的人,從此便讓她惦記上了。
他昨晚難以入眠,也是因為此事,他一點都不想吸引這朵致命桃花,所以,想裝病不去游行,但看到焦黎兒如此擔心,他又不忍。
「你乖乖歇著,我趕緊去請大夫……」她再次要甩開他的手。
「其實,過往都有名門顯貴榜下捉婿的事,不是你夫君自傲,我一游街也不知會惹來多少桃花?」他索性將她擁入懷里,在她柔女敕的唇印下一吻,「說來,我也算半個有婦之夫,雖未成禮,但該親也親了,咳……」
「不正經。」她馬上捂住他的嘴。
他在她掌心又印上一吻,才拉下她的手,「總之,惹來一些不該或甩不掉的桃花都是麻煩,倒不如別去了。」
她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所以,根本沒有不舒服,只是不想惹桃花?她笑不得,但想起蘇寧月,又覺得也不是沒道理,想了想後說,「我可以幫你做點事。」
她讓他坐下來,去了一趟自己的屋子,拿來胭脂水粉替他上妝,將他膚色弄得黯沉些,眉宇微平,眼尾略往下,再在兩頰間打點暗影,整個人就沒平時的風采了。
早膳時,李宜鳳、許毅、樂嬤嬤看到他時愣了一下,在焦黎兒解釋下,除了許毅沒表示意見外,兩個長輩倒是一副贊同的神色,袁靖淵在用完膳後也就乖乖出門。
四月末,狀元郎帶頭,和榜眼、探花郎打馬游街、大街兩旁是人山人海,鑼鼓喧天,李宜鳳、樂嬤嬤跟焦黎兒也隱身在人群中,一臉興奮的看著袁靖淵高坐在馬背上。
一身大紅袍,頭戴金花烏紗帽,意氣風發的模樣。
彷佛心有靈犀,袁靖淵朝三人所在的方向看去,見到焦黎兒那拚命揮舞的手,他嘴角微勾,策馬緩緩前進。
前世,她也在人群里吧,只是他無心,也沒發現,而今,四周都是喊叫聲恭賀聲,他卻只尋找著她的聲音與身影。
除了她,一切都如前世夢境……他思緒洶涌,神情卻沉穩,無人看出他在憶及葉櫻櫻偷情、他被毒殺時,滔天怒意在他全身血液里流竄,就像要吞噬了他。
就在臨街酒樓的二樓,一名美人倚窗望著經過的探花郎,身後還站著兩名丫鬟。
袁靖淵直視前方而過,與葉櫻櫻的視線不曾對上,倒是有幾名對街老百姓頻頻往那里看,見嬌艷美人蹙眉,又讓丫鬟關上窗,眾人才不舍的移開目光。
雅間里,窗戶一關上便將吵嚷聲擋在外頭,葉櫻櫻喝了口茶,表情有些不好看。
兩名丫鬟互看一眼,其中的白勺知道她的心事,幾個月前,一名公子雨中贈傘,主子因他的俊美而動心,本以為他會有心的來見自己,卻久久沒有消息。
主子按捺不住,派下人特地去打听一番,得知他只是禮部尚書一個遠房親戚,家世並不出色,雖然頗覺遺憾,但也歇了心思。
沒想到,幾個月後,他竟然高中讓皇上點為探花郎,她又在意起來,特意訂了這廂房要相看,沒想到,游街再見,他竟是相貌平平,難道當初是在雨霧中起了錯覺?
他那容貌比京城不少世家公子都要遜色,根本配不上自己。
「歷屆探花郎哪個不是風姿俊悄的少年郎,皇上這次評選也失了水平。」葉櫻櫻忍不住批評。
兩名丫鬟頭垂得低低的,主子身分貴重,敢說皇上不是,她們可不敢。
不過,其中的白勺面露疑惑,她印象中的袁靖淵可是個清雋非凡的男子,跟探花郎一點都不像呢。
接下來幾日,不管是得到消息得知兒子高中的袁秀才家,還是袁尚書府,都是賀客盈門,登門道喜的人絡繹不絕。
袁靖淵也不得閑,為還給秦府原來的平靜,他搬回城西小院,再一次帶著禮物在焦黎兒的陪同下回到秦府,向秦瀚夫婦謝恩,並告知將在朝廷派官前回鄉一趟,並完成終身大事,秦瀚夫妻開心,何氏送了一套珍貴首飾給焦黎兒,小兩口中在與他們共進午膳後才離開。
焦黎兒先回城西小院,袁靖淵則帶著禮物來到袁尚書府,拜見袁泰均夫妻、袁老太太,謝謝袁家在他抵京後數目的種種照顧。
總歸是袁家後輩有前途,三個長輩不算盡釋前嫌,但還是說了些好話。
袁靖淵在離府前,才注意到躲在亭台後方的蘇寧月主僕,但他沒有打招呼,徑自離府。
翌日,他與方景嶸等幾個同窗小聚,聊及袁尚書府表情都有些尷尬,畢竟,全京都知道他最後並沒有留在尚書府,他的榮耀也不全是因為他們,而且袁泰均有件事做得不太好——
「針對你的婚事,京城各大世家有未出閣閨秀的都在打听,袁泰均卻刻意壓下你早已有童養媳的事。」
「那家伙是狐狸,肯定對你的婚事還有別種心思在,不過拜你那未婚妻的點心攤之賜,不少老百姓都知道她是你的小媳婦兒,這事不用多久也會傳得人盡皆知。」
「這趟回鄉,我跟小黎兒就會辦婚事,如果你們不嫌棄鄉下地方,就來喝杯喜酒吧。」袁靖淵沒有隱瞞他們喜訊,倒是沒告知尚書府,只怕又被攪和。
「行!好兄弟的喜酒怎能不喝,對了,我們三個有賀禮要送你呢,走走走。」
袁靖淵被三個好朋友塞進馬車,從茶樓離開拐了兩條街就在一座宅子前停下,四人下了馬車,他四下一看,發現是個鋪子,但三人沒給他詢問的機會,拉著他就往里面走,進了鋪子後就發現店面顯然是費了功夫布置的,有展示點心的櫃子,後方有放置食材的廚櫃、廚具及兩個爐灶,就連牆面上,也有幾幅點心圖,畫得栩栩如生,像剛出爐似的,那些點心都曾在焦黎兒的點心攤出現。
接著,一男一女走了出來,蔡柏寶向袁靖淵介紹他們,說是陸曉山及顏氏,他們是夫妻,是他家的家生子,一個廚娘一個是賬房,日後,他們就在這里干活兒,夫妻看來都寬厚好相處。
接著,好友們腳下沒停,帶著袁靖淵直接穿過店鋪,踏進個小院子,正前方的屋子是廳堂,左右兩方各有一排廂房,右邊兩間較大的,是相連的,一踏進去,只覺處處精致,一邊是書房,一邊寢房,中間有座小廳,該有的家飾皆有,而左邊廂房便是賬房夫妻住的地方。
四人晃了一圈,來到主廳坐下,袁靖淵看著擺放在桌上的房契,上面寫著自己的名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禮物不是白送的,我們三個想好了,嫂子手藝那麼好,日後也許就是京城第一點心鋪子,再往各地開分店,這錢不是滾滾而來嗎?」蔡柏宇也是有生意頭腦的。
「沒錯,所以,這房子價值千兩,扣掉你給我們的錢,我們三人平均算了,這錢啊就是入股嫂子的點心鋪,我們都是入股的。」王律丞也說。
「賬房會記賬,一年結一次盈余,三七分,我們只出錢又是強行入股,不能過分了。」方景嶸笑著說。
「不,就五五分。」袁靖淵心里感動,想也沒想的就說。
「傻啊,我們三個家底豐厚,等嫂子的鋪子開遍各地,我們再五五分吧,到時,你不給,咱們兄弟也要用搶的。」王律丞又說。
三人興致勃勃的說著,後來又道,袁靖淵若是在朝堂上飛黃騰達,日後也要拉他們一把,袁靖淵大器的應了,有這些義氣相助的兄弟,是他的幸運。
幾個人聊了好一會兒,袁靖淵請他們在他回鄉時,派人手到城西小院將他跟焦黎兒的衣物用品都搬到這里,他在離京前也會先跟李宜鳳說好,得他再回京時,他會直接帶新妻回新家,給她一個驚喜。
屆時,他也會在京城請李宜鳳母子、樂嬤嬤及秦瀚夫妻喝喜酒,三個友人想了想,也不想到鄉下喝喜酒了,到時再跟其它人湊一桌便成,他點頭同意。
眾人離開時,已是黃昏,袁靖淵返回城西小院,焦黎兒還在廚房忙,他去見她後,就找了李宜鳳、樂嬤嬤提了新店鋪的事及返鄉成親等後續的事。
李宜鳳想到小兩口要成親了,再想到袁靖淵買店鋪就是不想讓焦黎兒下雨或風雪過大趕著收攤,弄得一身濕漉漉狼狽的,有這樣的寵愛不舍,她都替焦黎兒開心。
待焦黎兒備了一桌好菜,眾人同坐一桌時,李宜鳳看著兒子一眼,就代替袁靖淵宣布他們明日離京並要成親事。
焦黎兒臉頓時紅了,她沒想到他會說得那麼快,李宜鳳及樂嬤嬤笑著恭喜,許毅于卻是——
「今天夫子說,他有事必須回江南,但他很看重我,如果娘願意,他願意帶我一起回江南,在他就任的書院就讀,至少在那邊待上三年,他會盡心盡力的教導我。」
許毅的夫子,李宜鳳是知道的,在京城也頗有名氣,讓他帶三年,她是願意的。
眾人還在理解這件事時,許毅又說,「她有點傻,但質樸可愛,所有的心思都用在點心上,你要敢欺負她、委屈她,我會從江南回來找你算帳。」
他口中的「她」,眾人都知指的是誰,只是他口氣嚴厲,表情冷酷,也沒想想自己幾歲,只顯得好笑。
「天啊,你幾歲?一副護犢子的樣子在逗人是吧?噗……好好,不笑,呵呵呵……」李宜鳳口中說不笑,還是憋不住的捂嘴笑出聲來。
樂嬤嬤早就憋紅了臉,主子笑出聲來,她也笑了。
「說什麼啊,活像個老頭子似的。」焦黎兒也不禁莞爾,伸手去掐許毅的臉頰,男孩竟也不躲不避,只是沒好氣的瞪著她。
袁靖淵也是瞪著許毅的,先前跟這個孩子撂了一次狠話後,兩人即便踫面,話也不多,但凡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許毅特別關注焦黎兒,對她也特別包容,他人隨意踫他模他,他一定惡狠狠的瞪著開,只有她享有特權。
袁靖淵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焦黎兒這是老少通吃呢。
翌日,袁靖淵跟焦黎兒用完早膳後,前一日雇用的馬車及車夫已在門口等著了,與李宜風等人匆匆告別,小兩口就上了馬車。
馬車順路經過點心攤位,牆面已貼了回鄉暫時停業的紅單子,馬車答答前行,沒想到車子忽然停下來,原來,有一輛馬車與他們交錯而過,差點撞上了。
然而,該車車簾掀起,一張俊秀的臉立即映入眼簾,下車的竟然是許久未見的楊彥杰。
「楊大哥。」焦黎兒一見是他,在袁靖淵下車後,也馬上跟著跳下車了。
袁靖淵對楊彥杰還真的沒什麼好感,那是男人之間的敵對直覺,李宜鳳告知他楊彥杰對小黎兒的特別與心動,但楊彥杰卻可以因為喜歡她而選擇放手,這樣的度量,他不認為自己有。
「听說你這一趟回鄉就要成親,這是我給的賀禮,給小黎兒的。」楊彥杰回頭瞥了焦黎兒一眼,正好錯過袁靖淵蹙眉的神情。
這人能耐真是不容小覷,他昨日才跟幾個親近的人說要成親的事,這會兒,就傳到楊彥杰的耳里,還送來賀禮。
「楊大哥消息也太靈通了吧。」焦黎兒說完,就想起先前她要入住城西小院,楊彥杰馬上就來的事兒,她不禁蹙眉瞪著他。
「放心,我的人該回報的就回報,不該听的、不該看的……」他笑了,小泵娘粉臉已紅透,他不好再調侃。
此時,兩名小廝已抬了個小箱子到袁靖淵的馬車上,楊彥杰像個大哥哥般拍拍小泵娘的頭,「楊大哥得出一趟遠門,沒法子去喝你的喜酒,你一定要幸福。」
她點點頭,莫名的有些尷尬起來,楊彥杰要她先回馬車,說他有些話要跟袁靖淵談,她乖巧的上車。
他立即看著袁靖淵道,「你敢對小黎兒不好,我定當不管不顧的將她搶到我身邊,給她最大的幸福。」
「你不會有這種機會。」袁靖淵斬釘截鐵的說。
楊彥杰笑了,笑得很魅惑,「我記住了。」
他回頭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隨即離去。
袁靖淵也回到自己的馬車,焦黎兒還沒開口問楊彥杰說了什麼,他已將她擁入懷里,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有多感激他的爹娘早早的就將她帶到他身邊。
不是他沒有自信,而是,如果焦黎兒先遇到楊彥杰,他相信沒有機會的人絕對是自己。
焦黎兒不知兩人說話內容,也不知他的心緒復雜,但她一向貼心,靜靜的依偎在他懷里,靜靜的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