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歐仲擎而言,今晚是個連番沖擊的夜。
先是發覺自己深深戀上原本壓根不可能對她產生男女之情的小妻子,接著接到她已簽字的離婚協議書,若說這兩者的震撼如巨浪不斷侵襲他,那麼此刻的另一項驚人發現,便如暗潮洶涌的漩渦,足以淹沒他。
芷若和他多年前曾經相遇過,且愛他許久許久了!
稍早前,當他接到灼痛他心的離婚協議書,他毫不遲疑的趕來言家,以為芷若躲回這里,然而屋里仍舊是他先前來過的那般一室漆黑。他滿心懊悔的滑坐她床前,卻不經意瞥見枕頭下露出的淡綠色本子,教他措手不及的震懾,全在他好奇掀翻它的那一刻,排山倒海的涌向他——
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榕樹,一個近乎是他輪廓翻版的少年映入他的眼。電光石火間,他猛地記起自己曾作過的迷蒙夢境,同樣是棵枝茂葉盛的大榕樹,那他在當時看不清面貌的小女孩,突地清晰的與芷若的身影合而為一。
剎那間塵封已久的記憶破閘而出,他想起年少曾因為撿球,遇見個滿身污泥的小女孩。
她是芷若?!
即使有所懷疑,也教他緊接著發現的手帕弭平,他清楚記得它是他當年送給小女孩擦臉用的,上頭還有母親為他們三兄弟各別繡上的名字,如何錯得了。
最最令他心髒險些停止跳動的,是這張素描本上的提字——
仲擎,初次相遇便烙印心底的名字。
今生今世,只想愛他。
正是這熾熱燙人的字句讓他心湖震蕩的得知她愛他許久的秘密。難怪新婚之夜他依稀捕捉到她在鏡中對他恍似痴迷的凝視;難怪有好些時候他老覺得她瞅著他看得出神,她卻以她在發呆帶過,原來她……
「老天!」眼前忽暗,胸口脹疼,歐仲擎這才發現自己教一連串的沖擊,驚震得忘記呼吸。
閉眼深吸幾口氣,張開眼,他心情起伏的翻看素描本。
全部都是他!工作中的他、談笑中的他、睡眠中的他,專注、輕松、微笑、薄怒、蹙眉……每道細膩筆畫勾勒出的,全是他。
「芷若。」濃情喃喚,他自責得厲害。
歐仲擎啊歐仲擎,你何時變得這樣麻木,身旁的小妻子早將所有情感傾注于你身上,你竟然讀不出她的心!你果真如大哥所罵,是個超級大笨蛋。
「芷若,你上哪兒去了,快回來呀,芷若……」
遺憾的,他等到不小心睡著,由見她在他眼前淚眼婆娑,他卻怎麼也無法抱觸到她的噩夢中驚醒,依然不見她的人影。
夜半三點,她人呢?
焚心欲裂,他抱起素描本沖出她的住處,繼續開車四處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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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即將入冬,南部的天氣卻猶然秋高氣爽,但是張媽的心情好不起來。
昨兒個深夜她被一連串急促的拍門聲擾醒,納悶的下床開門,赫然驚見該在台北的若若站在門外,神情憔悴得嚇人。她都還沒開口問她怎會突然跑來台南,她倒先抱住她哭得浙瀝嘩啦。
像听不進她的話似的,無論她問什麼,她只一逕的哭,又不準她打電話給她父親或老公,而怕她情緒崩潰,她只得不再追問任何事,扶她到客房休息。
雖然不曉得她發生何事,但她臉色好差,她得到市場買些東西幫她補補身子,晚點再想個理由替她向學校請幾天假。
「張媽。」
而她才跨出屋門,身後隨即傳來沙啞輕喚。
「若若!」張媽急忙走近,拉住雙眼紅腫、臉色蒼白,神情委靡得恍如風吹就倒的她道︰「還不到八點呢,怎麼不多睡會。」
「睡不著。」她整夜無眠。
略作猶豫,張媽問︰「可不可以告訴張媽發生什麼事?」
身軀微顫,言芷若本就蒼白的小臉更加雪白。心很痛,不過眼里沒有淚水流下來,想是昨天流盡哭干了吧!她如骨梗在喉,說不出經過一個多月的相處,歐仲擎不但沒喜歡上她,還始終認為她是他的累贅,一心希望她放他自由,甚至想把她推給蕭鎮。
他可以別這樣傷她,直接坦白他喜歡他學妹,她會懂的,不會傻傻的奢望他愛上她,在他身邊叨擾他,惹他委屈又不情願的照顧她這麼多日子。
「若若?」見她低頭無語,張媽真怕她又哭得一場胡涂。
「我離婚了。」爆炸性的回答砸向她。
張媽又驚又愕,「你離婚了?為什麼?前些時候你不才說你過得很好?你騙張
媽的?其實歐仲擎會打你,你手臂上,額角的瘀青都是他造成的?」關于若若的傷她昨晚問過了,只是她除了哭,啥也沒說。
「不是,仲擎不是會對人動粗的人。」她急切為他辯白。「這些傷都是昨天踫撞到的,有跌倒、撞到廣告看板,還有被花盆砸到——」
「被花盆砸到?!」
「我在路上走著,無緣無故從天而降掉下一盆花盆,從我肩膀擦滑過去。」她淒涼一笑,「昨天大概是我的倒楣日,由律師事務所簽完離婚協議書後,不是莫名其妙跌倒,就是東撞西撞,連在火車上都被乘客的行李敲到頭。」似乎連老天爺都要欺她這個感情受創的傷心人,讓她心痛之外,再賞她連串的皮肉痛。
張媽不由多心的想起言清榮曾說過算命師為她卜卦命中有劫一事,莫非那些意外……「你和歐仲擎真簽字離婚了?」
言芷若雙睫低垂,「我們……不適合,我已經簽好字請律師送去給他,他應該、應該已經簽了吧。」胸口如針扎過,好痛。
「若若——」張媽還想說什麼,話卻被攔斷。
「張媽要出去對吧?我能跟你出去走走嗎?」
選擇離開、學會遺忘是她首要的課題。到外頭去或許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再想他。
張媽想想也是,她心情不佳,出去散心總比鎖在房間憂郁好。
走出前院往巷口邁步,言芷若的目光觸及張媽家後院高大的百年榕樹,忽地停下腳步。
「張媽。」
「嗯?」
她眼里有著淒楚,「關于這棵老榕樹那則七夕的美麗傳說,是假的。」
隨她望向繁華茂盛的樹木,張媽懷念一笑,「對那則傳說我是一直存疑,不過張媽記得你很相信它,這會怎這麼篤定它是假的?」
眸底的淒楚轉濃,「如果它是真的,仲擎不可能不愛我。」她所希冀的幸福也不會如此困難。
張媽睜大眼,忽有所悟,多年前的七夕雨夜,若若曾告訴她遇見一位少年,他竟那樣湊巧的正是歐仲擎?!
愈想愈覺事有蹊蹺,上次她與歐仲擎通過電話,听他的語氣對若若很關心,不似無情之人,會不會若若對他起了誤會?
她正想問清楚,突見一片飛盤朝她們飛來,驚得她大喊,「若若小心!」
「唔!」來不及,言芷若右後背被飛盤擊中,悶哼出聲。
張媽緊張的扶著她查看情況,「沒事吧,若若?到底是誰亂扔飛盤?」
一名五、六歲大的小男孩怯生生走過來,「張婆婆,飛、飛盤是我的。」
「小豪?」張媽一見是對面鄰居的小孩,忍不住出聲叱責幾句,「玩飛盤要到空曠的地方,你這樣在路上亂扔很危險的。」幸好沒傷及若若的眼楮或由脖子切滑過去,否則怎麼得了。
「哦。」小豪絞著手,受教的應,偷偷瞄眼被他飛盤丟中的大姊姊。
「姊姊沒事,飛盤還你。」只是個小孩,言芷若不忍苛責他的無心之過。
「謝謝姊姊。對不起。」有禮的道歉後,小豪連忙拿著飛盤跑回家。
張媽不放心的問︰「你真的沒事?」
「不要緊。我們走吧。」
她淡然以對,張媽卻拂不去心頭逐漸聚攏的烏雲。兩人好端端站著,飛來橫禍就罷,為何飛盤擊中的不是她?難道正因為若若簽字離婚,因此應驗算命師的卜算,她將開始遭受接二連三的意外狀況,直至大限將至的十八歲前那天!
沒時間讓她消化這詭譎駭人的臆測,只見先她一步準備過大馬路的言芷若不要命的街上前抱起一只縮在路中央的小貓,一輛轎車迎面疾馳向她。
「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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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雪花紛飛的白紙碎屑由歐仲擎的車窗飄揚而出。
歐孟恩將車駛出歐家庭院,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仲擎?!」下車走至他敞開的車窗邊,「你怎麼停在家門口」的問句尚未出口,他便先教他的模樣怔住眼。
滿臉的疲憊憔悴,布滿血絲的雙眼,長滿胡髭的下顎,眼前這是他那向來颯爽俊逸的大弟?
「你不會是開車找芷若一夜,剛到這里吧?」昨天深夜他打過電話給他,知道芷若沒回言家,看他此時的樣子,根本徹夜未眠。
「好像是。」倦累的闔眼靠向椅背,他的腦海猶不停歇的翻涌著她的倩影,想不起自己找了她多久,繞過多少巷道,又是如何來到歐家庭院前,只覺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尋不到她的心焦思念,快崩潰了。
瞧他這失心模樣,歐孟恩又能責難他什麼。「那些紙屑怎麼回事?」
「離婚協議書,我撕了。」張開眼,歐仲擎直盯著車外隨風卷起的散亂白點。
那張早教他揉得皺巴巴的離婚協議書,早該撕個粉碎。
芷若是他要的妻,這輩子無論她簽再多張的協議書,他也不放開她!
「果然和我猜的一樣。進屋里休息吧,等芷若想通之後也許就會跟你聯絡。」
「你實在沒有安慰人的天分。」他想笑,卻連牽揚嘴角的余力都使不上。他很明白,除非他親自找到她,否則她絕對會避他到底。
「你需要休息。」
「不用。」他馬上要再去找她,任何一個她可能躲起來暗自飲泣的角落,他都不放過。
「仲擎……」
一串音樂鈴聲打斷歐孟恩欲再出口的強行勸說。
猜是助理打來問他為何未到寵物館,歐仲擎抓過置物箱上的手機便道︰「今天寵物館暫時營業,我不過去了。」
「歐仲擎嗎?我是張媽。」掩不住著急的嗓音急促傳來。
「張媽!」思緒倏閃,他一骨碌由椅背上彈坐起來,「張媽,芷若到台南找你對不對?!對不對?」
「對——」
「老天,我居然沒想到她最有可能跑去找你。謝天謝地,我馬上趕過去。」
「等一下,別掛電話。」張媽忙不迭把話搶回來,慌張的命令,「你先把離婚協議書撕掉,立刻、馬上!」
他一頓,「我撕掉了,就在兩分鐘前。」
張媽愣了下,「兩分鐘前?難不成那輛轎車在即將迎面撞上若若的那一刻,奇跡似的又偏移方向,是因為你剛好撕毀她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
「你說什麼?芷若出車禍?!」抓握方向盤的手用力得青紫泛白,他一顆心險些駭悸得跳出喉口。
「差一點。她為了救只小貓,差點被車子迎面撞上,也不知怎地,那輛車在千鈞一發之際奇異的往旁邊偏轉,沒撞到她,不過她腳扭傷,被嚇出整身冷汗。」她也是,差些嚇暈。
「她人呢?我要跟她說話。」非得親耳听見她的聲音,他才能安心。
「那位也幸運沒受什麼傷的車主,扶她到路邊的診所看腳傷,因為我急著找你的手機號碼打給你,才先回到住處。若若從簽下離婚協議書就跌這撞那,我擔心她是犯了算命師卜算沒結婚活不過十八的禁忌,不叫你趕緊毀去協議書怎麼行!」若若一簽字離婚就等同跳出原有婚姻的保障,若真有個萬一,如何是好?
「該死,都是我不好。」讓她受這麼多折磨。
「你愛若若?」張媽直問。他對若若的掛懷關心,明顯溢于字字句句間。
「我愛她。」
「可是若若說——」
「她誤會了。張媽,相信我,我無意傷她,請你先幫我照顧她,暫時別告訴她你跟我通過電話,我怕她知道了會偷跑。麻煩你給我地址,我立即起程到台南去。」他或許能依憑印象找到那棵老榕樹,然事隔多年,他不確定那里的小鎮仍與他記憶中的—樣。
毫無遲疑的,張媽向他報上台南地址。解鈴還需系鈴人,若若心中若有結,也唯有歐仲擎能解。
結束通話,歐仲擎轉動鑰匙就想啟動引擎,歐孟恩卻快他半步抽掉鑰匙。
「你干什麼?」伸手搶了個空,他瞠目瞪向自家大哥,「鑰匙還我,芷若在台南,我要去見她。」
「我可不希望你在半路將車子撞得稀巴爛。」因為站得近,那位張媽與二弟的對話,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並不表示他同意他開車南下。
「別詛咒我!」
伸手再搶鑰匙又落空,歐仲擎索性開門下車,卻在跨步的同時腦門一陣暈眩,幸虧歐孟恩即時扶住他才沒跌坐在地。
「現在你還認為我在詛咒你?」歐孟恩沒好氣的薄責,「一夜沒睡精神不濟,又受盡心力交瘁的折騰,你還想不要命的飛車到台南,稍微一個閃神,你怎麼蒙主寵召都不知道。你究竟希望跟芷若團圓或與她天人永隔?」
「我要見她!」他固執低吼,恨不能這時已身處在台南,見到她。
「知道。我讓海叔送你去。」歐孟恩強行架他進自家庭院。
「海叔?」爸的司機?
「公司很忙,我走不開,沒辦法載你去見芷若,有海叔送我比較放心,你也可以在車上休息,現在你先去梳洗整理一下儀容。閣下還有意見嗎?」
他能拿兄長的關心有何意見,只不過不習慣被攙扶,暈眩感已退的歐仲擎站直身子自個定,想起的問︰「你有沒有打電話告訴爸媽?」
「昨天你有被罵到臭頭嗎?」歐孟恩反問。有些事張揚需要看時機,至少要等努力挽回解決後再做最壞打算。
難得的,歐仲擎露出這段漫長煎熬里的第一抹淺笑。「再幫我一件事。」
「你幾時也懂得跟我客氣?」
「替我查出林娜她父親經營的生意,用歐氏企業的勢力脅迫他,逼他女兒在學校承認所說不利芷若的謠言全是假的,讓她徹底斷了找芷若麻煩的念頭。」他大可直接向校方坦誠兩人已婚的事實,但他不願她就學期間受人指點,畢竟高中就結婚在一般人眼中是早了點。
「OK,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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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芷若直到今天才徹底領受愈想忘愈忘不了的深刻感受。分明不斷要自己別再想他,心思卻不受控制的纏滿他俊逸的身影。
此際她就靠坐在張媽家後院的大榕樹下,闔眼想睡,疲憊的腦神經依然如播放幻燈片般,一格一格浮掠她全心苦戀上那人的影像,苦澀的折磨她。
「唉。」低細的嘆息里,有著她究竟需費時多久方能遺忘他的茫然無助。
「芷若。」
她神思輕震。怎她好像听見仲擎的低喚?
張開眼的剎那,言芷若一時不知自己是在夢里夢外。無法不想念的影像怎會如此清晰的映現她眼前?
「仲擎——」顫顫的伸手模向他的臉,她暗訝手心里的踫觸也逼真如實。因思念太過,就連虛幻也成真影?
「是我。我終于見到你了,芷若。」輕抓住她的小手拉向他,歐仲擎將她抱個滿懷。車行許久,催海叔加速無數次,他終于來到台南,見到魂縈夢牽的她。
乍見她的那一刻,歐仲擎的心狠狠揪扯。她的臉好蒼白削瘦,眼楮明顯浮腫,他能想像昨天她定哭了一整夜,而害她傷心難過的罪魁禍首,全是該死的他!
「不……」真的是他!「不——」
用力推開他,言芷若直想跑開,卻忘記腳上帶傷,哼吟的往地上撲跌。
「小心,你的腳扭到了呀。」及時抱住她,兩人跌坐在地。
「放開我!我已經如你所願的放你自由,你還想怎樣?」沒心思注意他為何知道她腳受傷,她只顧掙扎的推拒,以為早流干的眼淚又潸潸滾落。
她可以慢慢學習遺忘他,但他為何追來這里,讓她無法自抑的記起他所說的那些絕情話。
歐仲擎直教她成串淚水灼痛整個心扉,更加摟緊她。「听我說——」
「不要!」
「拜托——」
「不要!」她仍拚命掙扎。
他突地埋入她的頸項,低啞沉痛的低嘶,「就算我確實是個大笨蛋、大白痴,你也該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呀,若若。」
聞言,她所有的掙扎猛然靜止,並非因那句他老用來脅迫她的親昵喚喊,而是——大笨蛋,大白痴?他怎這樣說自己?
他抬頭輕吻她的發鬢,「因為我遲鈍的沒發現自己早就愛上你。」
耳際嗡然作響,她整個人猶如停格似的仰望他,連眼淚都忘了流。「你說什麼?」
「我早就愛上你,只是一直沒發覺。」
他愛她?這是她從七年前就夢寐以求的事,她該高興得大叫,可此刻她卻只想哭。「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耍我?假使你真愛我又怎會對蕭鎮說那些話。」
歐仲擎急得快抓狂,「我沒耍你,就是因為動心于你卻不自知,听見蕭鎮上門表白他喜歡你,要我放了你,我才會妒火中燒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的說那些傷你的話。」
是這樣嗎?瞅睇他的淚眼無言詢問。
「相信我。」他心疼的揩去她眼角滴落的淚珠。「我承認當初被迫娶你,的確滿懷不甘,自然也不認為自己會喜歡上你,大概也是這種潛意識的排拒心理,蒙蔽原本該有的靈敏度,以致渾然未察對你的情生意動。
「我很抱歉昨天那些話傷了你,但你的不告而別我又何嘗好受?一整夜尋不到你的分分秒秒,對我都是椎心的煎熬,你明白嗎?」
心湖撼動的凝視他,言芷若這時才看清他眼里的血絲以及眉宇間的疲憊,倜儻的俊顏亦失去往日的熠熠光彩。
抬手想撫平他眉間皺折,小手伸至一半卻退握胸口,「可是……你喜歡你學妹不是嗎?」怎麼可能愛她。
歐仲擎愕然,「我學妹?」
「崔小姐。」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納悶的托起她愈來愈低的螓首。他何時喜歡銘心?
「我怎麼知道。」眼里有抹受傷流光。
他硬是拙住她的下顎,鎖住她又想回避他的視線,「不知道你做啥胡亂替我作決定,要我喜歡我學妹?」
「誰胡亂替你作決定!小玉姊說崔小姐常到寵物館找你,你提到她時更是一副與她感情很要好的樣子,這不是喜歡她是什麼?」
討厭,為何非得逼她刨挖他中意別人的事實。
「不許哭!」見她始終未退的淚意又泉涌眼眶,他情急低喝。
飽滿的淚珠懸墜而下,語氣倔強又委屈,「你以為你是誰啊,我哭也不行喔。」
「當然不行,你哭我會心疼呀!小笨蛋……听我說完。」歐仲擎忙著為她拭
淚,瞧她張口欲反駁他,食指反貼壓她柔女敕唇瓣,「我跟銘心感情是不錯,但純粹是學長學妹的手足之情。她常到寵物館是因初次飼養寵物,有諸多不懂的地方要問,跟我沒半點男女感情的牽扯。你可曾听小玫或小玉提過,我和她有任何不可告人的昧?」
唔,沒有,現在想起來,小玉姊提到崔銘心時就像一般顧客稀松平常。
這麼說是她多心了?
「若我真喜歡銘心,何必跑來跟你窮磨菇,直接跟她比翼雙飛不就得了。」
「噢。」她低應得忸怩,確定是自己冤枉他。
他微松口氣,明白這個誤會已冰釋,然而有個問題他無法不問,「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已經愛我好久?」
言芷若的心停跳一拍,「誰、誰愛你好久?」
微側過身,他取餅由台北帶來,剛才擱在一旁的素描本。
天!她的畫冊。「還我。」撲上前想搶回冊子,豈料他高舉起手,撲空的她整個人落入他懷里,被他抱坐他大腿上。
「我看過每一張你愛我的證據,你想賴?」他好笑又戀棧的看著她蒼白臉蛋染上迷人羞紅。
想也知道他已憶起曾在這棵榕樹下與她相遇的一段,這麼多年的記憶保存她全渲染在一筆一劃的勾勒里,如何賴得掉對他小心收藏,卻昭然若揭的情感。
紅著臉抽過素描本捧在懷里,她垂眼瞥視他的衣角,小聲說道︰「我沒想耍賴,但我不需要同情的愛。」
「你以為我說愛你是同情你?」他忍不住鉗緊她細腰。
「可憐我喜歡你這麼久啊。」有點悲哀。
「真想敲開你的腦袋。」
啊?她錯愕的抬眼瞪他。
深眸不客氣的回瞪她,再奉送她小巧鼻尖一記輕彈。「你當我是什麼偉大的慈善家,拿自己的感情來憐憫施舍。今天我若對你無意,我管你愛我多久也不會有所回應。換作你,蕭鎮喜歡你,難道你打算同情的回說喜歡他?」
言芷若直搖小腦袋,「我跟他說過抱歉,不可能喜歡他。」
「這就對啦!我之所以問你為何不說出你愛我的秘密,是想如果你坦白,或許能早些刺激我對你感情的覺悟,少去今天的誤會。總之,不許你再胡思亂想,盡避相信我就好。」
相信……「你真的愛我?」
歐仲擎濃眉頓皺,「你還是不相信我的真心?假使我說那張離婚協議書我撕了呢?」
她無語凝視他。
他濃眉幾欲打結。「如果再加上以後我讓你這只小懶豬賴床賴久一點,也不再逼你吃洋蔥呢?」
只見她水靈秋瞳里的水霧漸漸盈滿。
他慌了,連忙捧著她小臉呢喃,「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愛你?不要告訴我你依舊打算放我自由,我不會接受!現在唯有你在我身邊,我的心、我的人才有自由可言,你明白嗎?芷——」
柔女敕的唇瓣陡地封住他迭串的濃情絮語,繼而在他愕愣時又退開他,言芷若含淚粲笑的睇望他。「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終于愛上我了。」
他釋懷而笑。「是啊,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癌下頭,他熾熱纏綿的吻她。往後他會傾盡他所有的深情,加倍愛她。
「有件事要告訴你。」好不容易撒開與她的唇舌交纏,他喘息說道。
「什麼?」偎著他,她的呼吸同他一樣紊亂。
取出掉落她腿上的素描本翻開第一頁,歐仲擎指著寫有初次相遇的提字糾正,「這里寫錯了。」
「這些字是我後來提上去的,沒錯啊。」
「不是字錯,是時間有誤。我娶你之前媽曾告訴我,當你還是個娃兒時我們就見過了,我還指著你說長大要娶你當新娘。」當時打死他也不信,然而現在,他信了,相信他們早已注定糾纏的情緣。
言芷若簡直不敢置信,兩人初次的相見竟發生得那麼早,他甚至早已定下娶她的諾言?!
「知道了吧,你永遠是我的,老婆。」柔情低喚,他再次眷戀的吻上她,這個他早在多年以前便慧眼獨具預訂下的妻子。
屋內,有道慈藹身影悄悄退離後院門扉,笑咪咪的走往前廳。
必于那則在七夕七點的雨夜,于張家百年老榕樹下相遇的男女,將成為彼此真愛的美麗傳說,原來是真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