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福妻同行 第五章 哪來的梁上世子(1)
作者︰寄秋

月升,夜深沉。

一只青蛙發出的一聲蛙嗚後,跳進池塘,噗通。

睡得正沉的萬福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屋子漏水了,腥羶的水珠在她臉上,黏糊糊的,很不好受……等等,腥羶味?

那不是血的氣味嗎?

一向一睡著就一覺到天明的萬福莫名其妙的醒來,她抬手模了模臉頰,指月復觸感一陣黏滑,夜里沒點燈,看不清是何物,她放到鼻下一嗅。

咦?真是血!

「語兒,語兒,點燈!」

喬語兒是她五年前向朔要的人,只大她三歲,是個身手不凡的武婢,有了喬語兒後,她行事更大膽了,常讓人去干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也是保護她,人美是非多,她需要貼身護衛。

另一個是三十歲的男人,同樣會武,叫賀遲,她讓他管著外面的私產,譬如買地、出面和人交易、糧食運送和其他私密事等,他是能力非凡的幫手,里里外外照料得妥妥當當,教人安心。

「語兒,你沒听見我在喊你嗎?」喬語兒從未有過不回應她的情形,何況還有王婆子在守夜,不可能兩人都沒听到喊聲,難道……她們出事了?!

「不用叫了,不會有人來的。」

陰森森的嗓音忽地傳來,萬福頓感背脊一涼。「你是誰?」有人那麼靠近,她居然沒有發覺。

「過路人。」

「你要干什麼?」

「借過。」

「你會不會傷害我?」

「不確定。」

「什麼叫不確定,你這話說得太不負責任,我戰戰兢兢的吊著心,你卻用模稜兩可的話敷衍我,耍人玩呀!」萬福有點火大,她凡事直來直往,生平最討厭的一件事便是不清不楚。

「如果你未對我造成妨礙的話。」他話中有話的警告。

「是你闖進我的屋子,不是我爬上你的床,有妨礙的人是我吧!」她才是無端被打擾的人。

「說得有理。」慌不擇路之際,唯有這間屋子的窗戶是敞開的,迫于無奈,他才入內藏身。

萬福真想直接暴力制裁了。「什麼叫有理,路都借你過了,你還不離開,等我請你吃素包子嗎?」

「走不了。」他想笑,卻痛苦的捂胸。

「為什麼?」難道犯了案被追緝?

「受傷。」

「傷得很重?」她竊喜。

微啞的聲音帶了一絲諷意。「即使傷得動不了,你也不是我的對手,勸你還是熄了想把我五花大綁的念頭。」

被人看穿了心思,萬福小有不快。「你趴在梁柱上吧,下來,你的血滴到我了。」

「是你的榮幸。」他的血尊貴不已。

「你向來話都這麼少嗎?」

「能用就好。」何須廢言。

「我幫你上藥。」她悄悄地從空間內取出常用藥物。

「你?」他的語氣充滿不信。

「除了我還有誰能幫你?我也是很為難,可是你一直不走我更為難,思來想去我還是為難自己一下好了。」反正一有危險她就躲進鐲子,誰也找不到她,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上面響起低低的笑聲。「你說話的語氣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挺想念她的。」

那個人嘴巴很毒,也不太把人當一回事,在她眼中人沒有貴賤之分,只有品性的高低。他以為他很快就會忘卻此事,那不過是一段小的插曲,可是今日再遇性情相似的小泵娘,那抹小黑影又不自覺跳出來,他才意識到原來他還記得她,只是以往都深埋在心底,並未多想。

「阿彌陀佛,感謝菩薩的恩惠,好在我不是那個人。」多幾個這樣的故舊她會短命。

「但很像。」性格一模一樣。

「你到底要不要治傷,如果想死,麻煩死遠點,不要給我找事兒。」要是被人發現她房里有具無名男尸,她的名聲就毀了。

「真不討喜。」一聲低咕後,一道黑影由屋粱翻下,落地時還站不穩,往前一晃。

他很快就穩住了身形,但听得出氣息粗重,一個簡單的翻身動作似乎讓他傷得更重,血的氣味更濃。

「你傷到哪里?」她得要評估一下是要直接上藥,還是得先止血。

「左胸。」他微喘著氣回道。

「一劍穿胸?」她希望。

「早死了。」

「可惜了。」只差一點。

「是很可惜。」他沒死成,有人就該死了。

萬福一撇嘴,听出他話中之意。「你太高了,我構不著,坐下,床沿,別弄髒床榻。」

「真懶。」她站起來就構住了,偏偏坐著不動。

「你管我,受傷的是你不是我。」救他是心善,不是理所當然,還管起閑事了。

想到身上的傷,黑影搖晃了一下,十分吃力的往羅漢榻一坐,他眼前一片模糊,快要支撐不住。

「我看不見,太暗了。」萬福能看到的是一具人形,至于傷口,那真要請鬼來瞧了,屋子無燈暗如墨。

「給。」

忽地,屋內一角微亮,一顆比雞蛋略小的夜明珠發出瑩黃光亮,照出兩張各有防備的臉,卻同樣有著驚訝。

「咦!你看起來很眼熟。」

「我應該見過你……」

少年臉色蒼白,但眉宇俊朗,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面前靈氣逼人、慧黠多嬌的小泵娘。「算了,別攀交情了,還是趕緊治傷,早點上藥早點走人,別來麻煩我,我最討厭攬事……」被人直直盯著,大為不快的萬福忍不住嘀咕。

「小埃?」

她「啊」的一聲猛地抬起頭。「不會吧,你真的認得我?」敢情這位少年是熟人。

「我是朔。」原來真是她。

在經過多年,已長成大人樣的他露出許久未見的笑意,他以為已冷硬無比的心,在看見她時多了一絲柔軟。

「什麼朔,我哪認識什麼朔……」還望月呢!月圓月缺,潮起潮落,朔月無光。

「一萬兩黃金。」他打趣道。

一萬兩……黃金?萬福想到了什麼,試探地問道︰「朔哥哥?」

「是我。」白牙一咧。

「你怎麼老做翻牆攀檐的勾當,你本行是賊兒?」做賊來錢快但缺德,別人的銀子也是辛苦賺來的。

他哭笑不得。「我的傷。」

「喔!我忘了」萬福拿起剪絲線的小剪子將他原來破了一個洞的衣服剪開,借著夜明珠的光亮她看到一片血糊糊的,血色特別深的地方隱隱有個傷口,不時有血滲出。

「把藥粉撒上即可。」他交代完,緊抿著泛白的唇。

「這樣藥粉會被血沖開,你等等,我想個辦法捂住……」傷口很深,應該刺到心肺了,但他運氣好,從心口上方刺偏了。

「我……我姓趙,趙天朔,若我有個不測,通知景王府的長史,我是景王——」身子忽地抽搐,他眼白一翻,昏了過去。

「什麼景王,難道你是景王不成?」看了一眼往後倒的趙天朔,萬福把藥粉倒在手絹上,再將手絹往他的傷處一覆,雙手隨著跟上,以現代的加壓止血法替傷口止血。

她是沒什麼力氣,也壓不久,兩只細胳臂壓得發酸,她看了看他的臉色,依然白得像一張紙,但氣息沒那麼喘了,因此她把手挪開,再輕輕拿開手絹,察看出血的情況。

血不再流了,她松了口氣。

可是床榻被人佔了,她怎麼睡覺?

越想越不是滋味的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接著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想看看是否能把人叫醒,未料掌心感受到驚人的熱度,她這才想起人一受傷就會發燒。

只是要怎麼降溫,屋里可沒冰水……

水?

呵,她有一潭子水。

一閃身,萬福進入血玉鐲子內的芥子空間,她搖手一揮,剖半的葫蘆做成的瓢子飛到手中,她舀了一瓢子水打算出空間,但是游來游去的魚兒很肥美,她再伸指一挑。

一條手臂粗長的肥魚飛潭面,在沒人動手的情況下被開膛剖月復,里頭的穢物被挑,潭旁已升起一堆小火,魚插入竹竿中微火細烤,細細的鹽抹上魚身兩面,魚皮完整,烤得焦黃。

在烤魚之際,萬福的懷兜里多了幾顆現采的水果,她用籃子裝起,又取出一小壇子櫻桃酒。

「喂!你在干什麼?」

一道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光溜溜的身子只穿著一件紅肚兜,在萬福面前跳來跳去,一手還轉著波浪鼓。

「給我一根參須。」她都忘了這玩意兒很管用。

「不給。」小人兒很小氣的護著。

「不給不行,還是你想要我自己取?」萬福上下打量著他,思量著要取哪一截較適宜,太細的她還嫌拿不出手。

「壞人。」他退後一步。

萬福不耐煩的揮手,手里多了一把鋒利小刀。「讓我自個兒動手,要是傷到你可別怪我手重,是你自找的……」

「等等,我給你,你不要靠近我……」她太壞了,常常欺負他,等他變成大參王後一定要加倍討回。

看起來兩歲左右的小男娃便是當年的人參娃,他將精魄移到主須旁的根須中,重新種入土里,有了池水的滋潤和充沛的靈氣,五年來他生長快速,已是成形的人參,具有兩百年的藥性,根須不少,也結了不少人參果。

萬福把果實摘下來曬干,挑出壯實的再種下去,如今也成氣候了,一片三畝大的人參藥田。

不過和人參娃不同,它們沒有精魄,也無法化成人形,只是普通的藥草,約五十年分,可做藥用。

「粗一點,不然你要再割一次。」沒鼻涕粗的參須有什麼作用,這小表就是不夠大方。

人參娃氣憤的瞪了她一眼,一咬牙,最粗的根須掉落,他心痛的丟出去,轉身用對著她,表示他正在不滿賭氣。

「好了,我走了,好好修行,下次給你帶糖葫蘆和小車。」嗟!還要她哄,他多大的臉面呀!

「還要鳳瓜和麻辣雞,以及一個小狽布偶,我虛弱,要補一補。」哼!邦他的小須須,太壞了。

「成,補到你吐血。」人參吃雞,那不就是人參雞,她惡趣味的一笑,身子一晃,又出了空間。

萬福一現身,兩手多了不少東西,她先將靈水滴在趙天朔的傷處,原本翻白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內一縮,漸成略有血色的肉色,微微沁出的血凝成冰晶狀,但是是軟的。

她又扶起他給他喂了幾口水,本來熱得燙手的體溫稍微降了一些,呼吸變得更平穩。

而後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把昏睡不醒的人上身全都月兌光,用剩余的靈水為他擦拭全身。

末了,她使吃女乃的力氣,將半截身子在床側的趙天朔給拉上床,她氣喘吁吁的拭汗,隨後為他蓋上被子,反正今晚也別想睡了,就到外頭賞月吃烤魚好了,想要她照顧他,門兒都沒有,救他一命已是仁至義盡。

其實她已經照顧了,只不過她死不承認。

「姑娘……」一臉愧色的喬語兒站在門邊。

「哼!吃里扒外。」她被看門狗給咬了。

「姑娘,他是景王世子,奴婢的前主子。」喬語兒認出世子,但他沒認出她,因此他點她昏穴時,她假意配合的昏了。

她的父母是暗衛,為護主身亡,所以她年紀很小就進入暗衛營,一是為親人報仇,習武防身,一是延續爹娘未完的遺訓,為主子效命。

賀遲是教她武功的師父,兩人同時被世子給了人,一開始他們覺得被主子舍棄了,有些抑郁,後來見到了新主子,他們才驚覺或許不是舍棄,萬家六姑娘絕非尋常人。

這五年來他們看著她的所作所為,益發覺得沒跟錯人,她有一股渾然天成的清靈之氣,比起主子的陰晦,她更明亮,宛如仙家遺落的明珠。

「景王世子?」挺大的帽子,他戴得動嗎?

「當今老景王是世子的祖父,世子之位本來是傳給世子的父親,但前世子受到暗殺傷重不治,世子是唯一的嫡子嫡孫,因此接了父親的位置成了新世子。」喬語兒娓娓道來皇家秘辛。

先帝有十三個皇子,早夭和意外傷亡的不算,有八個兒子順利存活下來,而景王與當今聖上同為榮妃所出。

現今的晉王是廢太子,為元皇後所出,可是他等不及皇上駕崩便急于登基,暗中勾結道士煉丹,向皇上謊稱能夠延壽,皇上誤信丹藥能長生不老,中了丹毒,彌留之際廢了太子之位,改為晉王,最後由當時的秦王繼位。

與帝位失之交臂的晉王非不服氣,常借故滋事,有生母太後的庇護,基于孝道,皇上氣得牙癢癢也拿他沒轍,只能眼睜睜地看他一日日囂張,在自個兒的封地作賤百姓。

總而言之,只要太後一日不死,皇上就動不了晉王,她是晉王的護身符,母子同心的扯皇上後腿。

而晉王完全有恃無恐,他始終認為帝位來就是屬于他的,為什麼要拱手讓人,因此他養死士、蓄私兵,大量購馬和私運鐵,在他的封地打造一個小皇朝,專門與皇上唱反調,挑撥離間,甚至對其他皇家子嗣暗下殺手。

趙天朔的父親就是為了追查晉王的惡行,死在回京的路上,手中的證據不翼而飛,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晉王做的,卻無法將他繩之以法,加上天高皇帝遠,遠在封地的他照樣酒池肉林,過著宛如帝王般的日子。

可恨的是,朝中竟有人與晉王勾結,暗中將朝廷的各種動向告訴晉王,晉王因此更加無法無天,多次破壞已行的政令,讓皇家顏面掃地,而這人指向某位皇子。

「老王爺不會只有一個兒子吧?」傷成這樣,分明要置人于死地,看來景一王位相當誘人。

「兩位側妃各生有一子,左夫人一子,一共三位郡王,女兒五名已有婚嫁。」

「難怪了……」有三個叔叔,誰想把世子之位讓給毛沒長齊的小子,他憑什麼跟人爭?

「姑娘,難怪什麼?」喬語兒面露不解。

「沒什麼,我出去走走,里面那個你看一下,若是又發熱了再喊我一聲。」人吶!總是自相殘殺。

看了幾千年的溯古亙今鏡,她跟看了幾千本驚世錄無異,會發生什麼事她都清清楚楚,為了一顆饅頭,人都可以以殺人了,何況是滔天的富貴,妻妾間從來沒有姊妹情,只有利益上的合作和爭斗,相信妻賢妾美能同處一室的人是傻子,丈夫只是她們登天梯的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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