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他是真心的關懷寨子里的人,這是很少有的!!因為寨子里的人都曾遭黥面,頂著那樣一張臉,甭說處處遭人白眼了,被打、被罵、被趕更是常有的事。
唯獨他從未輕視過他們,反而處處維護;這個人傻歸傻,性子倒挺可愛的。
「你要我怎麼做?」她決定信任他。
「請沐姑娘幫我布陣。」
「但我不懂那些東西啊!」
「我可以教你,你只要暫時在入山的數條山道布下五行陣,便可阻官兵于一時,其他的就等我身子好一些再說。」
「那會不會很難?」她不好意思說,其實她同她爹一樣,武痴一個,至于文,不提也罷!
「不會的。」他輕拍她的手安撫她。「我會畫張圖給你,你只要按圖施為,便可成事。」
沐紫鴛看著那只在她肩頭輕拍的大掌,一時千頭萬緒、百感交集。「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們?」他們對他不算有恩,而且她爹還折磨過他,他難道不記恨?
「濟弱扶傾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很像他的答案,因為他是標準的濫好人一個嘛!不過她卻覺得有些不悅。
他突然緊了緊握住她肩膀的手。「沐姑娘,你別擔心,無論如何我會為你保綴大風寨』的。」
為她嗎?淡淡的喜悅沖上心頭,柴鴛忘我地笑開了懷。
商子任凝視著她。昔日見她,明眸漾水,無時無刻不充滿一股楚楚堪憐的氣息;此刻,她消掩了軟弱,眸底水霧換成精光,卻多了分靈黠,同樣動人心神。
啊!糟糕。他的眸光令紫鴛憶起自己二度的失控,于是慌忙蹙眉抿唇,好不容易才又把狂放的五官扭轉回嬌柔的模樣。
「我這就去拿紙筆讓你畫圖。」說著,她松手丟下他,轉身跑回寨內,跑到一半。「唉喲!」她身子突然扭曲了兩下,整個人成五體投地之姿向大地行了個最恭敬的膜拜禮。
「呵!」他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一定是跑到一半,想起自己的縴縴弱質,不該跑這麼快,急忙要偽裝,才會跌跤。
「真是個有趣的姑娘。」他仰躺在地,四肢大張、遙望著天邊一輪明月。
想不到他會在這里娶妻,新娘子還是個喜愛舞刀弄槍、裝模作樣的大美人。她與他完完全全是兩種性情,偏他卻為她著迷不已。
打第一眼瞧見她那樣努力地流著淚,他就有種莫名的感動。「努力」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他一直很羨慕能為了某件事而堅持到底的人。
爹娘常說他沒魄力,注定無法成就一番非凡功業。說的沒錯,就像他喜歡讀書,卻無心去考取寶名;他對經商有興趣,但也不願為家業而傾注所有一樣。
他只是東晃晃、西晃晃,懶懶散散地活著;可她不同,她做什麼事都有一個目的,因此努力地、拼命地去達成目標;盡避有時候用的手段稱不上光明正大,但那副氣勢依舊令他折服。
「不曉得這段緣分會走向怎生的結局?」但他知道他並不排斥圓滿,甚至是希冀的。
原先自請為縣丞只是不滿賈似道玩弄權勢,任意羞辱大臣;畢竟縱觀古今,也沒哪個及第進士,是連個七品縣令都撈不到,只能屈任連品級都排不上的縣令副手一職的。
還有一部分是為了許仲言的一身才學,他是真正有理想、能做事的人,可惜個性頑固、太剛易折。
商子任不忍一名大好人才就此斷送,才會想跟在他身邊、幫助他多了解一些世情,以便日後重返朝廷,做一個真正對百姓有益的好官。
「不過看來成效不大。」否則,許仲言也不會執著地非滅「大風寨」不可了。
「喂,我把紙筆拿來了。」遠遠地,沐紫鴛的嬌喊傳來。
他努力半撐起身,只見她走一步、跌一步的踉蹌身影正逐漸接近中。
「看來她偽裝的功力退步了。」他咬牙忍住笑。「不過,這矛盾的模樣兒卻十分可愛。」讓他不知不覺又失了神。
費了整整兩個時辰,沐紫鴛終于按照商子任的吩咐,在幾條主要山道上布下陣式,至于是否能順利阻敵?那只能問天了。
「如何?!」見她忙得一身灰塵回來,商子任努力撐坐起身,溫柔地舉袖,為她拭汗兼擦臉。
「都弄好了。」她喘口氣,彎腰扶起他。「你呢?好點沒?」
「好多了。」他含笑回禮。「多謝沐姑娘關心。」
那溫柔淺笑像陣春風,緩緩蕩進她心坎,為平靜的、心湖拂起陣陣戰栗的漣漪,令她不覺失了神。
「你的動作很快,我本來還一直擔心無法趕在官兵圍剿前,將陣式布好。」
「我的身手一流,布陣,小意思。」他的唇角勾得好美,她情不自禁地傾向他,兩只靈活水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到底是怎麼笑的?竟能笑得這般……奪人心神!
「我看見了,你的行動很敏捷。」他眨眼,不知她為何要這麼……呃!貼靠著他?他雖然很虛弱,但仍是個男人。軟玉溫香抱滿懷,任何男人會有的反應,他同樣會有;比如此刻,他就覺得下月復部熱如火燒。
「我的拳腳工夫更好。」她頭昏昏的,滿腔疑惑。這樣湊近看來,他並不帥,當然,也絕不俊美;可每回他一笑起來,四周的空氣就開始波動,影響所及,連待在他周遭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原來沐姑娘還是個武林高手呢!」他咬牙強抑住骯里狂噴的笑意。不知她曉不曉得,她正在自掀底細?
「還可以。」她怕是被迷得連今夕是何夕都忘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會統一武林,成為史上第一位女盟主。」
「那麼,我可否借用沐姑娘的工夫,請你查查這附近有沒有哪里不對勁?」他盡量展現自己溫和無害的一面,以減低她的戒心。
而她套了,面對他爽朗到不行的笑顏,她薰然到什麼也听不見、瞧不清。
「沐姑娘。」他又喚了聲。
沐紫鴛沉默依舊,看著他,時間越久,心底迷惑越甚!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她真被這個平凡無奇的男人給吸引了?他很蠢耶,說不定連柄劍都提不起來,她若跟了他,有朝一日,她成為武林霸主,他的文弱定會讓她成為全江湖人的笑柄。
「不行!我非得更克制自己不可。」她的理智這麼說著,但她的情感卻不然。她無法阻止自己看他,直到……咯!一聲悶響,他們的額頭貼近到相踫撞了。
「老天!」她跳起來,心神俱喪。她又在他的瞳孔里瞧見自己的原形畢露了。
「沐姑娘?」商子任愣了下,瞧見她的五官又自扭曲了起來。「唔!」他撇開頭。天知道,她每回要從爽利本性變回縴弱偽裝時,那嘴歪眼斜的模樣兒有多好笑。
「商公子,若無事,且讓紫鴛扶你回房歇著吧!」彷佛剛才的失控是場春夢、逝過了無痕,她重又展現出完美無缺的溫柔怯懦。
「咳!」他得不停地嗆咳,才能壓抑住那白喉頭滾滾而起的笑浪。
「商公子,你不舒服嗎?要不要紫鴛幫你順背?」眸光流轉,她明媚水瞳中又自漾起一層名為「憂慮」的水霧。
「咳咳咳……」他快死了——被她笑死的。「先不忙著回房,沐姑娘。」再給她胡搞瞎搞下去,他非英年早逝不可,還是換個話題安全些。「你仔細听听,有沒有發現哪里不對?」
「有嗎?」沖動是她的缺點,一下子就被他轉移了注意力,豎直耳朵傾听四周。
「我也說不上來,只覺山林中的蟲嗚鳥叫聲好像突然間全消失了,這頗為怪異。」他說,有種暴風雨前寧靜的感覺。
「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些不對勁耶!」她運集功力,更加細心地體會天地間的變化,須臾……「是腳步聲。」她喊。「好多、好多,怕不有百來人。」
「是官兵嗎?」他遙望天際,只見明月才落、金烏初升,想不到這麼早,官兵就來攻打了。不愧是許仲言,知道拂曉攻擊最能收事半功倍之效,于是選了個好時辰圍剿「大風寨」。
「怎麼可能?」她以為知府大人沒那麼容易受煽動的。
「仲言兄很厲害的。」因此這個結局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全被你說中了。」她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望著他。此時此刻,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蠢,相反地,他聰明極了。
「我只是了解仲言兄罷了!」他笑得雲淡風清。「就如同你了解沐寨主,知道他不會饒過弄丟你的我,因此千方百計地要我走是一樣的。」
的確,只要夠了解一個人,要預測他的行為並非難事。她放心了,他不是個表里不一的小人,她很開心。
「沐姑娘,我們進寨里去吧!」商子任提議。
「哦!好。」她彎腰扶起他,耳畔接收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里惶惶不安。「那個……真沒問題嗎?」
「放心吧!」他一臉自信的笑。
可惜她沒有同等的信心。「假設……我是說假設啦!萬一陣式擋不住圍剿的官兵,那我們該怎麼辦?」
「屆時,『大風寨』恐怕就保不住了,不過我會盡全力向知府大人求情,務必保你們一命。」
「如果知府大人不同意呢?」
「那你就綁我為人質,要脅他們,然後伺機逃跑吧!」
她瞪大眼,不敢想像他居然出這種白痴主意。「那你怎麼辦?」
「我好歹也是一介探花,他們應該不會害我性命才對。」
「是喔!」她很懷疑。
他莞爾一笑。「沐姑娘是在擔心我嗎?」
她給了他一抹假假的笑。「商公子是『大風寨』的大恩人,我擔心你也是很正常的啊!」尤其他天真太過、機敏不足,她若不照看著點兒,天曉得他有沒有辦法活著看見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