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璐忽想起什麼似的,瞠圓了眼楮。「既然你寫不出來,不如就由我來試試看吧。」
「你?」他瞪大眼。
「不是說我把你的靈感拍飛了嗎?我來幫你寫。」她笑咪咪的。
「謝謝,並不需要。」
「不然你又要怪我害你沒了靈感。」她咬著筷子,模樣俏皮。
「我寧可沒靈感,也不要你幫我寫,等等毀了我的名聲。」
「啊啊啊,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啊。」她怨怪的眼神。「搞不好我寫出來的會讓你一夕之間爆紅,首刷三天銷售一空,還拍成電影。」
爆紅?「免。你別讓我爆血管就好。」
「什麼啊,過分。」她笑,桌下的腿踢了他一下。
他瞪她一眼,唇角慢慢浮出暖意。
「何師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個命案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
「想知道?」他看她一眼,喝光豆漿。
她用力點頭,一臉企盼。
「我干嘛告訴你?你不是說你不看我的小說?」
「真的很小氣,好歹我幫你抓出錯字。」桌下的腳又踢他一下。
他這次反應快,及時起身,讓她那一腳落了空;他拿錢包,笑著去結帳。
直到送她到家門口,她還在追問那件命案。「她到底是自殺還他殺?」
他笑著看她,並不說話,彭璐打開大門,回首見他只是靜立在那,她忽得意地說︰「我知道,她一定是自殺。」
她翹著下巴,面露篤定之色。他一方面不想讓她太驕傲,一方面也想听听她想法。「為什麼是自殺?」
「他殺就太簡單了。」不符合他的風格。
「只是這樣?」他挑眉。
「牆壁上一定有玄機,否則檢察官不會看到牆壁後,提出她可能是自殺的疑問。」她笑咪咪地問︰「我猜對了吧?」
「我寫的東西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一只豬破解。」
她想了想,說︰「反正到時候書出版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你不是不看我的書?」
「對呀,我不買你的書,但我可以看盜版確定她是不是自殺啊。」
明知她說笑,何師孟仍是錯愕地瞪著她,她哈哈大笑。
彭璐轉身月兌鞋,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剛剛才吃過燒餅油條,明天就不要再買那家給我吃了。」
她轉身看他。「我又不是你老媽子,為什麼要專程幫你準備早餐。」她轉了轉眼珠,喜道︰「不然你告訴我那個女生是自殺還他殺。」
「干嘛這麼執著這個問題?」
她晃了晃頭,才說︰「想測試一下我的推理能力好不好啊。」
他嗤了聲,道︰「我不可能透露內容給你,這是身為作者該保有的職業道德。」
「不說就不說,我等網路盜版出來。」她套上月兌鞋,把機車鑰匙放進抽屜。
「……」這女人真是……不氣死他很難過是吧?
彭璐將鑰匙收進抽屜,想起什麼,問他︰「你車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修車廠會電話通知,應該就這兩天吧。」
她把機車鑰匙拿了出來,遞過去。「先放你那。我明天晚班,應該會睡到中午才起床,你要出門就騎我的車,我上班前再下樓跟你拿。」
何師孟接過車鑰匙時,不經意間踫了她的手,想起上次她燙傷手指,遂握住她手心,試圖看她那根手指。她抽回手,將門掩了一半。彭璐從門後探出半張臉,下逐客令︰「大作家,晚了,不請你進來坐,快回去寫你的稿。」
不給他回應時間,她掩上門;她靠著門板,听見他腳步遠去的聲音。
她合上眼,想著他吃她吃過的蘿卜糕、沾了她沾過的醬料,感覺有一點快樂,也有一點憂傷。她只能這樣,從兩人的唇槍舌劍或揶揄調侃中,偷一點相戀的感覺。
※
「那個南瓜臘味飯真的太好吃了。」喝光碗里的佛跳牆,何母再次贊嘆稍早吃過的臘味飯。
彭家二哥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著一盤甜點。「上個月剛想出來的,試做後覺得滋味很棒,馬上列入菜單。」
「我沒想過南瓜也可以當容器,一般都是用鳳梨。」何母盯著那個已空的南瓜容器,想著南瓜那麼硬,是怎麼挖空的?
何父拍了旁老友的肩。「有個會做菜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彭父吹了吹熱湯,喝了一口才說︰「他回家才不下廚,不然你自己問他。」
「那有什麼關系?每天在餐廳忙,回家休息這很正常啊。」何父幫忙說話。
「還是何伯伯比較體貼。」彭家二哥將一碗碗甜品放至桌上。「來,這是我自己做的芝麻女乃酪,讓四位老師烏發又補鈣。」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像第一天認識他,她側首看老友。「嘴變這麼甜,交女朋友了?」
彭母搖首。「我哪知道,他也不會告訴我。孩子長大了有他們自己的想法,才不讓我們管哩。」
「說得也是,像我們家師孟……」何母看了看那個空了的位子。「人呢?剛剛不是還在?」
「喔。」彭二哥坐了下來。「跟璐璐進去里面切水果了。」
「是哦?」何母側著身子,試圖從半敞的拉門往廚房里看,雖看不見人影,但隱約听見他們的談話聲。
「你們師孟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彭母問。
「看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他心里怎麼想的。」何母應聲。
「應該是放下了吧。」彭父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這孩子我看他這麼久,心情好壞我多少看得出來,他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但是剛分手那陣子,真的死氣沉沉的。」何母憶想那段時間孩子曾回來一次,看著郁郁寡歡的,她忍不住嘆口氣,又道︰「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本來以為會結婚的,就這樣分手。」
「分也好,免得真結了才來離婚。」彭父說。
「爸,哪有這樣安慰人的。」彭家二哥翻了個白眼。
「我是實話實說啊,師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難道要說假話?況且他跟那個丁小姐之前也分手過,常鬧分手,感情能多長久?」
「唉,對啦,現在分一分也好,不然婚結了才在那邊鬧要出國讀書,那才更麻煩。」何母吃了兩口女乃酪,有些可惜的語氣︰「我不是要說丁琪臻的不是,是我當初听到我們師孟交女朋友時,還以為是璐璐,怎麼曉得帶回家的是我沒見過的女生。雖然有點失望,不過孩子的感情哪是我們能插手的,丁琪臻也乖,就這樣看他們交往這麼久,結果突然說她要去讀書。」
「讀書也不是壞事,總不能不讓她去讀,要是堅持不讓她去,以後也會有問題。」彭母拍了旁的二兒子,「像我們這只,從小就不愛讀書,我多煩惱,還好後來讀了餐飲,現在有點成就,不然我多替他擔心啊。」
「哪有孩子不讓父母擔心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然後就莫名其妙長大了。」何母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
「也是。好像才一起懷孕,結果里面那兩個都這麼大了。」彭母笑了笑,又說︰「其實我常常想著我們家璐璐跟你們師孟可以湊一對。」
「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哪是我們想怎樣,他們就乖乖照做的?」彭父說。
「但我看他們氣氛不錯。」何父拉長脖子看向拉門那一側。
「不錯就不在一起啊。他們兩個真的是很奇怪耶!」何母听著那隱約傳出的談話聲,忽問︰「璐璐不是沒有男朋友?」
「沒有。每次問她都說忙,工作時間長,沒有機會認識。」彭母看一眼二兒子。「有沒有听你妹提過男朋友?」
彭家二兒子瞠眸以對。「你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
「也許師孟這次和丁琪臻分開後,會和璐璐發展出什麼也說不定,看他們就是很合適的一對。這樣的兩個人,怎麼當初沒有在一起?」何母一臉百思不得其解。「而且就住樓上樓下,不是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也只能隨緣啦,我們在這邊操心,他們不在一起,我們又能怎樣?」何父顯得較淡然。
里頭又傳來那對被談論的男女的聲音,下一秒兩人從里頭走出來,彭璐端著盤子,里頭的點心還冒著熱氣,何師孟一手端水果盤,一手去捏她盤里的點心。
「跟你說不要偷捏,很燙。」彭璐手微移,避開那只大手。
「我光明正大,不是偷。」
「不管怎樣,它剛烤好,一定很燙,等一下再吃啦。」
「這種東西就是剛出爐最好吃,皮一定很酥。」何師孟長手一探,她閃過,快步走到餐桌前。
「不行,你手有洗嗎?不準你用手!」她幾乎尖叫,隨即將盤子放上餐桌,上頭是一個個黃澄澄的元寶。「二哥,我看它烤好了,就把它拿出來,應該是可以吃了吧?」
「可以。」彭家二哥將元寶分給每個人,說︰「這是元寶酥,祝大家吃了有賺不完的元寶。」
「你真的是談戀愛了吧?突然變得這麼會講話。」何母接過元寶酥,拿叉子從中間劃開,里頭是紅豆餡和蛋黃,香氣誘人。
「何媽媽,我覺得我二哥是因為開了餐廳的關系,因為要招呼客人。」彭璐叉了一片水梨,咬得脆聲響。
「也對。也許可以從客人那里遇上聊得來的女生。」何母瞄一眼兒子,再看向彭璐。「那你呢?你工作上真的都遇不到適合的對象嗎?我剛還在跟你媽聊,說你都沒交男朋友。」
才又咬下水梨,甜甜的含在嘴里,喉頭有些苦所以訥訥不能言語,半晌,彭璐才說︰「因為顧客都是女生,所以真的沒有機會遇到。」
「總會有男生去問產品吧?真的一個男性顧客都沒有?」
「有是有啦,但都是陪女朋友來買,我總不能當小三。」她吃掉水梨,模了模元寶酥,溫度已涼了些,她直接用手抓起,正想咬下,身旁男人湊嘴過來,咬下一大口。
她怔怔瞪著那不見一大口的元寶酥,偏首瞪向凶手。「你干嘛吃我的?」
「你最近太胖了,這個熱量應該很高,我幫你減少熱量。」何師孟嘴角還有偷吃痕跡。
「何師孟你今年幾歲啊!」何母瞪了兒子一眼,溫柔地看著彭璐。「璐璐我們別理他。剛剛你說你工作上遇不到對象,不然何媽媽幫你介紹好不好?」
匡當一聲。何師孟在幾雙目光同時落在他面上時,拾起落地的湯匙,面無表情地說︰「手滑。」
太遜了,這種謊話誰信?何母瞄了不長進的兒子一眼,看著彭璐再問︰「怎麼樣?我有個同事的兒子現在是醫院的住院醫師,長得高大英挺,一表人才,跟你站在一起一定很配。」
彭璐相當為難。她不想刻意去認識什麼人,那樣不易見到對方的真性情,她向往的是從日常的相處中了解這個人的一切,所以為了認識而認識,不在她的考量里,何況她心里始終有個人,但現在開口的是何媽媽,要是當面拒絕,又顯得自己太不給面子、太不懂事。
「醫生哪里好?又忙又累,有時間戀愛嗎?再說了,台灣醫生很操勞,以後早死。」何師孟不咸不淡地說著他的想法。
「大過年的講什麼死。」何父一掌拍過去。
「我說實話啊,醫生工作超時猝死的例子又不是沒發生過。就算不是猝死,也要小心隨時發生的暴力事件,沒病床要被狠揍,沒馬上處理病況要被痛毆,沒救活病人要被告、被抬棺抗議。你們說當醫生有什麼好?危機四伏。」他慢條斯理地吃著元寶酥,神情很淡,像在說外面天氣不錯似的。
「……」醫護人員也太慘了。何母整整神色,轉眸熱切地看向彭璐。「醫生不好沒關系,不然我還有另一個同事的兒子也不錯,在市政府上班,公家機關很穩定,不怕餓著你。」說話同時,在桌面下的手,拍了側好友的腿。
彭母意識到什麼,忽開口說︰「這個不錯,公家機關好,找時間讓你何媽媽和對方約一下,去跟人家認識看看。」
「媽,我工作很忙的。」以為自家阿娘會站在自己這邊,卻沒料到阿娘是這種反應。
「不管怎麼忙,總是要找對象,先見面認識看看,又不是要你馬上嫁人。」
「你媽說得對,你看哪天休假,跟你何媽媽說一下,好讓她安排。」彭父加入勸慰行列。
「本來我們巴望著你和我們家師孟會有什麼火花,哪里曉得你們不來電。既然這樣,就讓你何媽媽幫你物色對象,你也是我看大的,就像我女兒一樣,我很希望你能找到好對象。」何父語重心長。
「在公家機關上班就一定是好對象嗎?你們難道沒看新聞?里頭很多人因為抱著自己是鐵飯碗的心態,所以進去以後不思長進,還成天渾水模魚,每天輕輕松松地工作,養出了一個又一個啤酒肚,這樣的人值得依靠?是好對象?」何師孟又迸出他的一番想法。
「……」何母唉唷一聲,揚聲問︰「現在是幫璐璐找對象,又不是幫你找,你這麼挑剔做什麼?」
「就是啊,人家璐璐都沒說話,你急什麼?」何父出聲,夫妻倆一搭一唱。
「我……」他張了張嘴,一會才擠出話︰「我是怕你們幫她亂找對象,怎麼說我跟她也是從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可不希望將來哪天她嫁錯老公,半夜打電話來跟我哭訴。」
「為什麼我要半夜打電話跟你哭訴?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彭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我一定會嫁得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謝謝。」
「……」為什麼會有一種他被大家針對的古怪感?何師孟不說話了。
抱著自己是鐵飯碗的心態,所以進去以後不思長進,還成天渾水模魚,每天輕輕松松地工作,養出了一個又一個啤酒肚,這樣的人值得依靠?是好對象?」何師孟又迸出他的一番想法。
「……」何母唉唷一聲,揚聲問︰「現在是幫璐璐找對象,又不是幫你找,你這麼挑剔做什麼?」
「就是啊,人家貓璐都沒說話,你急什麼?」何父出聲,夫妻倆一搭一唱。
「我……」他張了張嘴,一會才擠出話︰「我是怕你們幫她亂找對象,怎麼說我跟她也是從小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可不希望將來哪天她嫁錯老公,半夜打電話來跟我哭訴。」
「為什麼我要半夜打電話跟你哭訴?你就不能祝我幸福嗎?」彭璐不以為然地睇著他。「我一定會嫁得很好,你不必為我擔心,謝謝。」
「……」為什麼會有一種他被大家針對的古怪感?何師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