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冬晏的臉上露出極冷酷無情的表情,完完全全與平日不同,讓冷蕭微訝了下,立刻跟著提高防備。
僅一眨眼,她便已舉劍,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沖了過來,他心一驚,勉強擋住她的攻勢,竟覺得狼狽無比。
他們傷了追日……傅冬晏腦中只剩下這個認知,下手益發狠戾,招招都要置冷蕭于死地。
夏侯東煥趕來的時候,便見她以著他從未見過的神情,一劍剌向冷蕭,他知道那劍若真刺了下去,冷蕭必死無疑。
「冬晏!」
她渾身一僵,止住了攻勢,卻來不及完全收回,強大的劍氣震傷冷蕭,整個身軀往後退了數十步,而後跪倒在地。
劍掉在地上,她茫然的看著他,腳步踉蹌看似要倒地,夏侯東煥心一驚,連忙飛奔過去接住她下墜的身子。
「冬晏!」他撫上她蒼白的臉龐,驚駭的發現她的鼻孔有血流出來,嘴角也不停的溢出鮮血。
「追……追日……」她睜著眼,無神的看著他,「你回來了嗎?」鮮紅的血隨著她的開口流了出來。
他瞪著她在微笑的小臉,腦中閃過數個殘破的片段。
就因為重要,所以才取名追日。
他是追日,他就是追日,他就是那個讓她用十年尋他的追日。
這樣以後我就可以繼續不認真的練下去,有你保護我就好。
他說過要保護她,可這十年他卻不在她身邊,他不在。
因為追日說這對你很重要,所以我要答應啊。
他還是瞪著她,舉起袖子拚命擦拭她唇邊涌出的血,卻怎麼也擦不盡,那血不停的在流,流得他膽戰心驚。
「追日。」倏地,傅冬晏用力抓住他的衣服,眼楮瞪得極大。「你……騙……人……」
他明明說過只要拿著玉佩找他,見到玉佩他就會想起她,他明明這麼說過的……
一口血噴在他臉上,她隨即暈了過去。
「師父說你是他撿來的呢。」
他面無表情的撇過頭,一臉冷淡的看著比他要矮上許多的女娃。
「我叫小石頭,師父說我是在一顆石頭旁撿到的,你呢?」她不怎麼白皙的小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直盯著他。
這人也是師父撿來的,和她一樣,從此以後她就多了個伴,真好,這樣她就可以和他說些心里話,那些話可不能讓師父知道。
他眯起眼看她,看了好久,久得她以為他是在和她比誰眼楮睜得又大又久,于是她更奮力的撐著眼皮與他對視。
她瞪她瞪她再瞪,就不信她會輸,他眼楮瞪得可沒她大呢,她是贏定了……娘例,她眼楮好干好酸啊!
「忘了。」他淡淡丟了兩個字便回過頭不再看她,逕自凝視前方。
是他先移開眼呢,她贏了她贏了……他說什麼?
「這位小兄弟,你說的話實在太深奧,我听不懂。」做人要誠實,雖然她不過十歲,可這道理她是懂的。
「忘了,」他開口仍是這兩字,只是又繼續道︰「名字。」
他忘了自個兒的名字嗎?這人好奇怪,名字是可以忘掉的嗎?她不明白。
「沒名字多不方便,以後我就叫你大石頭吧,這樣我和你親近些。」她笑嘻嘻的道。
他默默瞥了她一眼,沒答應也沒拒絕,就這麼繼續看著遠方。
那年她十歲,而他,遺忘了整個自己。
「大石頭,你手里拿什麼?」她從他身後探出頭,好奇的盯著他手中的玉佩。
這大石頭很是沉默呢,和她不一樣,不過這樣也好,要是大石頭同她一樣成天說個不停,師父說不定會將他倆趕出小屋。
要吵得天翻地覆有她一人也就足夠了,這話可是師父說的,絕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他撇頭看她一眼,將玉楓收進懷中,一聲不吭的盯著前方。
這前方有啥好看的?不懂不懂,她真不懂。順著大石頭的視線,她努力張望,眼楮瞪大再瞪大,就只看見一片清翠山峰還有綠林,總之和她每次看的都一樣。
她實在不明白,大石頭每天坐在樹下,老是盯著同個地方看,難道不會膩嗎?要是她早就膩了……也難怪師父老說她定性不夠,唉,她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女娃,要那麼多定性做啥?
聳聳肩,她在他身旁坐了下來,同他一般直視前方,不過不若他那麼專注,偶爾會偷覷幾眼他面無表情的側臉。
說實話,這大石頭長得還真好看,比以往師父帶她到鎮上所看到的人都要好看。
「大石頭,你真的是很不愛說話呢。」她忍不住靶嘆了下,也很習慣他的從不回應,想來她還真是個寬宏大量的人。
「不過不要緊,你的份就由我來幫你說吧,我可是有好多好多話要說啊。」她笑嘻嘻道。
以後要是師父又嫌她吵了,她就可以說她是連大石頭的份一起說的,這樣師父肯定沒話說。
「師父說他撿到我,含辛茹苦的將我養大……這句話我可有意見了,師父養我可一點都不辛苦,其實他根本就是隨便養養,結果我就這麼隨隨便便給他養大了。」說到這,她想起師父那法然欲泣的表情,簡直比戲班子還要夸張。
她猜師父沒錢可用的時候,定是跑去演戲了,而且還大賺一筆,要不師父那些銀子怎會源源不絕的跑出來?難怪每次師父都騙她是撿到的,要不就是人家給的,她才不相信呢,若是真的,怎麼偏偏都給師父遇到,而她卻從來沒有過呢?
「咳,抱歉抱歉,岔題了……總之,師父說他將我養大,又讓我拜他為師……
這句話我也有意見,說什麼讓我拜他為師,他那根本就是強迫吧。」想到這她就滿心悲憤,「問我要不要認他當師父,還把他那把追日劍架在我脖子上,也不想想我才幾歲,這脖子可是細女敕得很,若是師父不小心手抖了下,我準沒命的……咳咳,又岔題了,繼續繼續。」原諒她這麼激動,往事實在不堪回首啊。
「總之,師父說我既然拜他為師,就要好好的練武,等我學成了,他就要把他那把從不離身的追日劍給我……我猜師父是在騙人的吧,師父愛死那把劍了,雖然我看不出來有什麼好,可師父好寶貝追日劍,連晚上都抱著睡呢……你別一臉不相信的表情,我說的可是千真萬確,都跟你說了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誠實,我可是親眼看見才這麼說。」
「……」他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幾乎沒有扯動的臉。他有表現出不相信的神情嗎?她也未免太會自說自話了。
「所以我懷疑我一直沒有師母的原因,就是因為師父自己有問題,對那些姑娘不屑一顧,其實師父已經把追日劍當愛人了吧?」她陰沉著一張小臉,神秘兮兮的低語。
「還有,師父隨身攜帶一面小銅鏡,這你看過吧?在他房里還有一個大木箱是專門放鏡子的呢,這你也知道吧?」
她真懷疑師父不正常,在外人眼里師父是個英俊瀟灑又風度翩翩的美男子,說起來身為徒弟的她對這點還挺驕傲的,可是其實師父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
「……」不,他從沒注意那男人有沒有隨身攜帶鏡子,也不知道那男人的房里有專門放鏡子的木箱,他完完全全不知道。
她根本已經把他當成和她同一伙了,雖然這感覺不討厭,可也絕對稱不上喜歡。
「還要我學成呢,可我現在就不想學,練武好累的,而且師父根本不會把追日劍給我吧?」其實就算師父真要給,她還不想要呢。
「不,他會給。」據他這段日子的觀察,那男人在江湖上是相當有名的,只是他不清楚那人究竟厲害到什麼地步。
「是嗎?你覺得師父會給啊……」她嘟著嘴喃喃道,倏地瞪大眼,驚愕的伸出短短的手指指著他,「原來你會說話,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不對,我之前有听過你說話……」
她倏地縮回手放到身後,好像怕被他剁掉似的,小臉上露出尷尬的傻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很少說話嘛,所以我就……咳咳,抱歉抱歉,是我自個兒忘性大。」她一邊露出諂媚的笑容,一邊小心翼翼的往後退。
雖然她好歹學了一點武功,可大石頭的個兒比她還要高上許多,拳頭也比她大上不知幾倍,他這一拳揮過來,怕是會讓她從山上飛到山下去吧?
他看著她既諂媚又有點害怕的小臉,許久許久,終于忍不住露出極淺的笑容,酒窩在頰邊若隱若現,看得她好震驚。
這大石頭的笑容好……好仙女啊!他其實是不小心掉落凡間的仙人吧?真是的,大石頭是男孩子,她是女孩子,他的笑容竟然比她還美,還有沒有天理啊?
「大石頭,以後若是我站在你旁邊且有外人在,你可別笑啊,你一笑,我簡直連個屁都不是。」他不笑都比她好看了,他這一笑可不得了,宛如仙人下凡,魂都要被他吸了去。
「……女孩兒家不要說粗口。」他倏地斂起臉上的表情,極冷淡的說了句。
「竟然有人記得我是女孩不是男孩啊!」嗚……她真的好感動,連師父都要忘了呢,害她有時候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究竟是男還是女。
「……」她有必要痛哭流涕嗎?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我說大石頭,你這兄弟我是認定了啊!」她笑得雙眼都眯了起來,「可我听說拜師呢,都有先來後到的規矩,所以啊,嘿嘿……」她一臉得意的看著他,詭笑了幾聲,「叫聲師姐來听听吧。」
「……」
他默默看著她好得意又不停竊笑的小臉,終于忍不住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