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伊斯坦堡。
醫院的急診室送進一堆傷患,傷勢嚴重者被推進手術室,緊急動刀,傷勢較輕的則在病床上痛苦申吟。
發生在伊斯坦堡的人肉炸彈攻擊引起國際關注,目前已有幾個恐怖組織搶著聲明是他們所為,各國領袖同聲譴責恐怖分子的暴行。
刺鼻的藥水味,痛苦的哀號,再加上救護車來回發出的鳴笛聲,皆令人頭皮發麻。
左千鶴被卷入黑色漩渦,她奮力掙扎,卻愈陷愈深,驚魂未定的她抬高雙臂呼救。
黑暗中,猛地出現一雙亮黃獸眸,直勾勾盯著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尖銳的獸爪穿透黑霧朝她伸來。
它要吃她?救她?
巨大的獸身逐漸顯現,她驚愕得瞠目結舌,當它張嘴時,足以將她撕碎的獠牙立現,她放聲尖叫,「走開,不要靠近我!」
「噓,你在作惡夢,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護理師听見她的尖叫,沖到床邊安撫。
左千鶴驚恐的在床上翻來覆去,扯動到點滴,左手背針頭插入的地方開始滲血。
仍困在惡夢中的她發現不知名的獸踫觸她的左手,受到更大驚嚇,叫得更加驚恐無助。
「可憐的女孩嚇壞了。」護理師沒辦法,急呼醫生。
她在病床上拼命掙扎,想要逃離即將吃掉她的獸。
和她一起被送進醫院的Mike躺在隔壁床,手腳都包著紗布並高高吊起,他困難的轉動頭部,心疼的喊道︰「Chizuru,我們已經在醫院,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你不用害怕。」
爆炸發生時,背對著藍色清真寺的Mike首當其沖,被飛來的攤子砸個正著,他壓著Chizuru倒下,使她頭部受到撞擊而昏迷,幸運的是,他們與攝影小組離爆炸地點有一段距離,否則他們肯定會小命不保。
許是他身強體壯,所以很快清醒,但Chizuru已昏迷一天仍未清醒,這讓他很擔心。
誰來救她?誰快點來救她逃離可怕的獸?
她怕得全身發抖,痛苦嗚咽。
當獨浚烺飛越隔離他們的海洋,風塵僕僕的趕到醫院急診室,準備在眾多氣味里,尋找專屬她最獨一無二的氣息時,教他心神俱裂的尖叫聲傳進耳朵里,他行色匆匆,準確無誤的在最里面的角落找到她。
他看見護理師和醫生壓著她,她緊閉的眼瞳掛著淚珠,頭上纏著紗布,像破碎的女圭女圭發出嗚咽,他的心瘋狂劇痛。
「千千。」他猶如一道閃電沖到床邊,仗著結實的身軀,隔開醫護人員,像瘋狂的獸,危險低咆,「別踫她!」
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嚇了醫護人員及Mike好大一跳,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這名眼神狂亂的男子是誰。
「我們不是要傷害她,而是想制止她傷害自己,你看,她陷在惡夢里,驚慌亂動扯開點滴。」醫生敏銳察覺危險,舉起雙手做和平狀。
獨浚烺嗅聞得到血的味道,她的血他一點都不陌生,每個月他都會聞到,今天,他細心呵護到大的她竟然受傷流血,這讓他抓狂。
「我們要幫助她。」護理師幫腔。
醫院警衛與警察發現不對勁,擔心他是恐怖分子,小心翼翼圍過來。
獨浚烺敏銳察覺他們的動作,試著深呼吸,平息體內狂亂的獸。他來是要守護千千,而不是使事情更糟,假如他被警方帶走,誰來照顧他最心愛的小女人?
慢慢的,體內張牙舞爪,亟欲暴沖的獸平靜下來,縱然仍渴望張大口撕咬膽敢傷害她的惡徒,但已在控制中,他試著擠出微笑,「對不起,我是她的未婚夫,接到她受傷的消息,讓我太過震驚,我很擔心她會再次受到傷害。」
大家听他這麼一說,心想許多家屬接獲通知後,都有類似反應,便不再緊張兮兮。
Mike听見他是Chizuru的未婚夫,錯愕的瞪大雙眼,他知道美女都會有男朋友,卻沒想到她竟然訂婚了。
「請問她現在情況如何?」獨浚烺特意展現風度翩翩的一面。
自從得知千千卷入恐怖攻擊,他打電話又一直找不到人,便透過各種管道緊急尋找她的下落,在登機前得知她受傷被送進醫院,詳細的情況則不清楚。在飛機上,他極力保持鎮定,透過衛星電話打給土耳其的台灣辦事處請求協助,可他們一團混亂,畢竟有不少台灣觀光客在土耳其,他們必須確認大家的情況。
他再透過關系請在土耳其的友人幫忙,可沒多久又听說車站發生爆炸,所有人如驚弓之鳥,電話佔線無法打通,在飛機上備受煎熬的他,只求能以最快速度趕到她身邊,讓她不再驚恐害怕。
這段時光,是他有生以來所經歷最漫長,最可怕的,無法馬上親眼確定她的安危,他才赫然發現,他沒自以為的無所不能。
是狼人又如何?力大如牛又如何?到了緊要關頭,他還不是無法生出一對翅膀,馬上飛到她身邊。
他恨極自己的無能為力,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讓她遠離視線。
頭發花白的醫生翻閱病歷,對他說明情況,「她的頭部受傷,傷勢並不嚴重,只是目前仍未清醒,她受到嚴重驚嚇,恐怕會有創傷癥候群,需要多加留意,配合心理醫師治療。」
「救我……嗚……」她的頭無助擺動,痛苦求助。
獨浚烺見她嬌弱無助的躺在病床上,他的心更加破碎,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于指關節印上輕吻,低啞著聲,「千千,別怕,我來了,我就在你身邊,你睜開眼看看我。」
深情的低啞,穿透黑暗迷霧,神奇安撫了她的驚惶不安,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護理師見狀,喜出望外,「她听見你的聲音,知道你來了。」
獨浚烺很想爬上床,將她擁在懷中,無奈急診室病床太小,容納不下他們兩個,他只能緊握住她的手,「千千,你真的听見了,對吧?你知道我就在你身邊,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我的愛……」他柔情萬千啄吻她的手指,不舍的指尖撫過她蒼白的臉龐。
一旁的護理師見到他深情的模樣,發出羨慕嘆息。
不死心的Mike揚聲,「你說你是Chizuru的未婚夫,有何證據?」
獨浚烺高傲睨著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的Mike,敏銳的從Mike身上嗅聞到忌妒的氣味,這家伙膽敢喜歡他的千千,他那高傲的濃眉向上一挑,「你是?」
「我是和Chizuru合作的模特兒,我叫Mike。」
他狀似有禮的伸手要和Mike交握,隨即擺出恍然大悟,似笑非笑的道︰「我姓獨,叫獨浚烺。抱歉,我忘了你雙手受傷。」
受傷而動彈不得的Mike可笑不出來,不過身為男性的競爭心理,讓他不甘示弱,「沒關系,這只是一點小傷,更何況我是替Chizuru擋下絕大多數的傷害,她沒事,我就放心了。」
Mike擺明了在跟他炫耀,他很想打掉Mike臉上的沾沾自喜,可也很清楚若非是Mike,恐怕千千會傷得更重。「謝了,你的醫療費我會全權負責。」
Mike不爽的撇嘴,「我沒听說Chizuru有未婚夫,也沒見她戴戒指,加上她現在又陷入昏迷,我不是對你有意見,但是身為Chizuru的朋友,我必須幫她過濾不良分子才行。」
哼,他看這個姓獨的就是不順眼。他自認身為模特兒,長相當然是萬中選一,身材也好得讓人大流口水,結果遇上姓獨的,他竟然輸了,這讓他很不是滋味。
朋友?嗤,千千有哪些朋友,他太清楚了,不過他也沒糾正Mike,逕自拿出手機,秀出桌面。
Mike張大眼仔細看,雙眼瞬間瞪凸,姓獨的手機桌面是一張Chizuru與他互相凝視,親密接吻,兩人十指交扣的雙手特別清晰,秀出顯然成對,以狼頭為主的白金訂婚戒指。
「你還有疑問?」
「合成照?」Mike抱著期待。
獨浚烺沒好氣瞪他,決定充耳不聞,目前最重要的是千千,其他人就隨便吧。急診室太吵雜了,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了,他可舍不得再讓千千繼續待在這里,打電話透過關系要病房,如果可以,他更想帶她回台灣,讓她住進昶哥家的醫院,接受最好的治療。
「嘿,你怎麼自顧自打電話不理我?是合成照對吧?」
有要事待辦的獨浚烺不理會Mike的叫囂,逕自講著電話,左手死死扣著左千鶴的手,不敢松開。
「你不可以這麼目中無人。」愈是得不到回應,Mike愈是不爽。
獨浚烺撥出空檔說︰「我正在幫你和攝影小組要病房。」
「呃……謝謝。」發飆到一半還得道謝,讓Mike覺得很窩囊。
獨浚烺朝他比了個把嘴巴拉上拉鏈的手勢,繼續講電話。
獨特帶有磁性的男性低嗓如同溫暖的潮水拍擊她的心房,溫柔的撫慰,讓她有說不出的舒服,因痛楚而緊蹙的眉心舒展開來,困住她的重重黑色迷霧逐漸散開,一道燦爛金陽引領她向前。
左千鶴抬起沉重的雙腿,在幽暗中追逐光明,她一步又一步,艱困踩踏,一步接一步,朝那吸引她的嗓音走去。
她好喜歡這道帶給她安全感的聲音,她想要一直沉醉其中。
擁有這道嗓音的究竟是怎樣的人?她想要看看他。「是誰……」
電話講到一半的獨浚烺听見她的囈語,停下來,留意她的狀況,她的眉心不再緊皺,不再痛了?他拉起她冰涼的小手貼在頰邊,企圖用他比一般人還高的體溫溫暖她。
「昶哥,我找到千千了,她頭部受到撞擊,目前還在昏迷,如果情況允許,我想安排她坐醫療專機回台灣。」獨浚烺簡單交代她的情況。他很清楚,唯有冷靜下來,才會對千千有所幫助。
同樣提著一顆心的昶哥立刻交代,「跟土耳其的醫院要她的病歷先傳回台灣,我讓院里的醫生評估她的狀況。」
「好。」
「是誰……」左千鶴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是我,千千。」獨浚烺移開手機,「你要不要听昶哥說話?」
遠在台灣的昶哥加入呼喚行列,「千千,我是昶哥,你有沒有听見?」
又多了一道男性嗓音,她追得更急了,再跟她多說一點,她追得辛苦疲累,但光亮愈來愈強,愈來愈強,眼看她就要追到了。
獨浚烺拿回手機,對著另一頭的昶哥沮喪道︰「她還是陷于昏迷。」
悄悄的,與他交握的小手,反握住他的。
獨浚烺的心房狠狠震蕩,屏氣凝神,緊盯著她。
她那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他握緊與她交握的手,期待的呼喚,「千千……」
沉重的眼皮又困難動了下,她的眉心再次緊皺。
此刻,獨浚烺連動都不敢,甚至忘了昶哥還在電話另一頭。
她努力撐開沉重的眼皮,迎向刺眼的光亮,疲憊的睜開眼後,又難受的合上。
「千千,你醒了?」獨浚烺激動不已。
這是她一直追逐渴求的聲音,她強迫自己再撐開眼皮,眼皮一撐開,即見一張俊朗的年輕男人臉孔,他神色焦急的對她微笑,「千千,你真的醒了。」
她茫然對上他的眼,怔怔看了好半晌。
獨浚烺喜出望外的將她用力擁進懷里,帥臉埋在她的發心,「我會被你嚇死,以後不許你再離開我視線一步。」
左千鶴落入體溫高熱的男人懷里,驚惶不安的以雙手抵著那堵結實的胸膛,「放開我。」
哦,她的頭,痛到像快要爆炸,她發生什麼事了?
醫生和護理師見她轉醒,全都松了口氣,「太好了,你終于醒過來了。」
「我抱得太用力嗎?」他只願意稍微放輕力道,仍不舍讓她離開懷里。
她神情淡漠,試著將他推開,「你是誰?為什麼對我動手動腳?」
她的疑問,如同原子彈炸得獨浚烺頭昏眼花,喜悅沒了,剩下的是難以置信的憤怒,「你……現在是在跟我開玩笑?」
一旁的Mike听見她的問題,得意的哈了一聲,「你還敢說是Chizuru的未婚夫,她根本就不認識你,我就知道照片是合成的,你快點放開她,不然我告你性騷擾!」
六神無主的獨浚烺想要一拳將Mike揍扁,他不許她將他推開,雙手緊握住她的肩,低吼︰「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他的怒目,他的低咆,讓左千鶴驚喘了聲,更加抗拒,「我不認識你,快點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
獨浚烺不曉得她遭受恐怖攻擊,抑或是她不認得他,哪個對他的打擊比較大,他只知道這是場禍不單行,不斷延續的可怕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