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芍站在穆子捷面前,有些忐忑,一時間連雙手都不知該怎麼放,她方才向二公子稟明自己的來意,但他一直看著書,沒理會她。
相較于她的緊張,他端著一盅茶,一邊淺淺啜飲,一邊翻著書,十分閑適。
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她此生見過最俊美的男子,此刻一身家常綠衫穿在他身上卻極其清新出塵,讓她忍不住一看再看。
包重要的是,他總給她一股熟悉的感覺,她到底在哪里見過他呢?憑著如此俊美的相貌,她應該會有印象……可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好半晌,穆子捷方才擱下茶盅問道︰「是母親讓你到我房里來伺候的?」
紫芍屈了屈膝,答道︰「是,二公子。」
「這倒怪了,」穆子捷半瞇起眼楮打量她,「母親從來沒往我房里派過人,今兒這是怎麼了?你這丫頭叫什麼名字?有哪兒值得她器重?」
「奴婢紫芍,想來……姨娘也不是器重奴婢,只是怕二公子這里少人服侍。」紫芍掂量著回答。
「我常常不在府中,並不需要多少人服侍。」穆子捷笑道︰「何況你是個新來的丫頭,還是從夫人那里支過來的。」
這話仿佛在暗示她是個奸細,紫芍听得出其中的嘲諷之意。
「你倒說說,我為什麼要留你?」穆子捷問著,「我的丫頭必須出類拔萃才行。」
「奴婢……」紫芍想了想,此刻的自己真沒什麼可吹噓的,相貌平平,笨手笨腳,還不擅言辭。
「你還是快回夫人那里去吧。」穆子捷頓了頓又道︰「對了,替我轉告夫人,叫她別再為難姨娘。這些年來我夠沒出息了,沒資格跟大公子爭搶什麼,她大可放心。」
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穆子捷是故意裝做沒出息的樣子,為了讓夫人放心?
「夫人那里,奴婢估計回不去了……」紫芍清了清嗓子道︰「因為奴婢不小心砸了東西,夫人正怪罪呢。」
「哦?」穆子捷挑了挑眉,「把你一個罪奴送到我這里,是想給我添亂嗎?」
紫芍沉默片刻,鼓起勇氣道︰「另外,奴婢也想勸二公子,別把沒出息這幾個字掛在嘴邊,在奴婢眼里,二公子很有學識的。」
「有學識?」穆子捷一怔,隨後哈哈笑道︰「你這丫頭真有趣,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有學識了?」
「公子手里的那本書,就是一本挺有學問的書。」紫芍道。
穆子捷沒料到她會這麼說,不解地問︰「哦?怎麼不覺得我是在看風月小說呢?莫非你識字?」
「奴婢的舅舅教過奴婢幾個字。」紫芍道︰「公子看的這本書,奴婢舅舅家里也有,說的是陰陽風水。」
「不錯,」穆子捷表情嚴肅起來,看她的目光也變得銳利,「你一個鄉下丫頭,居然有個懂風水的舅舅?怎麼,他是算命先生嗎?」
「說來慚愧,他是……模金校尉。」紫芍低聲道。
「什麼?」穆子捷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盜墓的?不對啊,盜墓的看陰陽風水的書做什麼?」
「二公子有所不知,這墓穴所葬之處,皆是按著陰陽風水所布置。」紫芍解釋道︰「懂了風水,自然能尋著墓穴。」
「哦,原來如此。」穆子捷恍然大悟,瞧著紫芍的眼神又是一變,瞬間柔和了許多。「看來你這丫頭頗為有趣,怪不得姨娘會把你撥過來,但我仍舊不敢留你,畢竟你是從夫人那里過來的。」
「二公子何以認為,奴婢就是替夫人效力呢?」紫芍看著他,「奴婢一個孤女,入得這府中,找個依靠賺些銀子是最要緊的事,不論夫人那里,或者公子這里,只要對奴婢好,奴婢就對誰盡忠,自古不都是如此嗎?」
穆子捷思忖了須臾方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你的話我辨不出真偽。」
「公子要如何才肯留下奴婢呢?」紫芍問,「奴婢到了公子這里就沒有退路了,只盼公子能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表心意。」
穆子捷依舊沒有回答。
「就算不能表明真心,倘若奴婢對公子有用,公子能否考慮讓奴婢留下來?」紫芍又道。
此時,門外忽然有小廝道︰「公子,姨娘讓小的過來傳話。」
「進來吧。」穆子捷問︰「什麼事?」
小廝施了個禮,答道︰「姨娘說,前兒給將軍備的壽禮不妥當,希望公子另尋一件。」
「不妥當?」穆子捷蹙眉,「那禮物不正符合母親的要求嗎,不張揚、不值錢,但寓意好。」
小廝也奇怪道︰「小的也不清楚為何姨娘改了主意,臨時讓人換了。」
「這會兒要到哪另尋一件禮物?」穆子捷有些為難,頓了頓,忽然看向一旁的紫芍,仿佛一時興起,刁難她道︰「對了,你不是盼著我給你一個機會表忠心嗎?眼前這麻煩事就交給你吧,去給我娘親尋一件賀禮。」
「不張揚,不值錢,但寓意好?」紫芍照著他方才所說問道。說來,這冉姨娘也是個思慮周全的人,若送太名貴的禮物,怕穆夫人不高興,只能選擇低調行事。
「對。」他淡笑地頷首。
「嗯……」紫芍腦子里思索著,「姨娘與將軍相識時是在邊關?」
「對,我娘本是邊關女子。」
「邊關可有什麼特產?」紫芍問道。
「特產?」穆子捷道︰「倒沒什麼,就是櫻桃滋味特別好。」
紫芍當即道︰「那就送一筐櫻桃吧。」
「櫻桃?」穆子捷啼笑皆非,「這就是你的好主意?櫻桃哪里沒有?府里天天都有。」
紫芍不答反問︰「紅櫻桃還是白櫻桃呢?」
「什麼?」穆子捷有些不解,「櫻桃還分紅的白的?我從小到大只見過紅的。」
「邊關有一種白櫻桃,听說產量甚少,但特別清甜,現在正是櫻桃成熟的時節,應該采買得到。」紫芍道︰「奴婢還听說白櫻桃有甜蜜共白頭之意,這意思挺好的。」
穆子捷怔住了,「不錯……意思好,不張揚,也不值幾個錢。」
「這能否算是滿意的禮物?」紫芍淺笑道︰「將軍鎮守邊關多年,收到這份禮物,一定能明白姨娘的心思。」
「很好。」穆子捷點頭,「就按你說的去辦。」
小廝連忙領命,轉身準備出去張羅。
他卻喚住那小廝,「等一等,你再叫人收拾出一間整潔的屋子來,給紫芍住,從今往後她就在我這院里當差了。」
「公子願意留下奴婢了?」紫芍有些驚喜。
「你說得對,既然你是有用之人,我沒道理不讓你留下。」穆子捷回答。
她喜上眉梢。此刻他大概還在懷疑她是奸細吧?不過他肯留下她,說明態度已有緩和。
慢慢來吧,先找到一個能依附的所在,再見機行事。她並不打算加害他們母子,只不過她的確需要一塊跳板。
這是滿盤棋局中,她走出的第一步。
將軍府這幾日著實忙碌,繼穆將軍壽辰大擺宴席之後,皇上又頒下旨意,賜了他「定遠侯」的封號。于是乎,在朝官員連連來賀,定遠侯要迎賓待客回禮,又要到宮里謝恩,忙得不可開交。
趁著這段日子,穆子捷倒是搞到了一筐白櫻桃,等到定遠侯忙完,便叫紫芍送到穆夫人那里去。
紫芍本想問,為何偏偏叫她去送櫻桃?
穆子捷沒等她開口,便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挑的禮物你自己去送,順便還可試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奸細。若這禮物能叫父親滿意,又不至于讓夫人嫉妒,便權且相信你有幾分忠心。」
紫芍無言以對,只得捧著櫻桃,硬著頭皮往穆夫人屋里去。
她才走到花園,就見一個戎裝男子領著一眾侍衛昂首闊步地穿過游廊,不由得怔了怔,心里忽然一緊,額上的汗都滲了出來。
她認得這戎裝男子,王府被血洗的那晚,這男子便站在穆將軍的身邊,看來是個副將。
她正沉浸在思緒中,卻听到邢嬤嬤的聲音——
「紫芍?你這是要去哪里?」
紫芍回過神來,欠身道︰「前邊有陌生男子,奴婢不敢上前。」
「哦,你說的可是大公子?」邢嬤嬤恍悟道。
「大公子?」紫芍不由瞠目,「前面穿著戎裝的便是大公子?」
「對了,你在夫人房里一個多月,沒見過大公子吧?」邢嬤嬤笑道︰「也是,大公子一直在軍營里,這幾天趕上將軍壽辰,家里又事情繁忙,他才回來。」
所以那便是穆子晏?那夜府里被血洗時,他也是幫凶之一?
憶及家人慘死的模樣,紫芍胸口仿佛被刀劃開一樣疼痛,整張臉失了血色,十分慘白。
邢嬤嬤覺察到她的異樣,問道︰「紫芍,你怎麼了?可是不太舒服?」
「姨娘叫奴婢送些果子來給侯爺……」紫芍連忙掩飾道︰「想到又要見著夫人了,有些緊張……」
「你這孩子真膽小,夫人是莊嚴了些,可待你還不錯,上次砸了東西也沒責罰你,對吧?」邢嬤嬤道︰「來,我引你進去。」
「是。」紫芍低下頭,緊跟著邢嬤嬤來到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