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閑雲酒莊響起一陣高分貝的嚷嚷——
「老爹、老爹!不得了了!」
「大清早的,你在吵什麼?」向來早起的鐘遒海,在門口遇見大呼小叫著從外面跑進來的酒莊助手阿龍。
「發生奇怪的事了,玫瑰園里有個帥哥在澆花。」阿龍急急的說。
「什麼帥哥在澆花?」
「一個超級大帥哥,我巡視酒莊時看到的,因為情況實在很奇怪,我沒驚動那人,反正老爹去看就對了。」嘴上還在說著,他已拉著鐘遒海往外走。
師父不在,早上巡視酒莊的工作便落在他頭上,如果是有人潛進酒莊玫瑰園偷摘他師父種的漂亮玫瑰,這情形他還可以理解,但是一個好看到達他這個男人都豎起拇指稱贊他超帥的男子,一早跑來他們玫瑰園澆花就很詭異了,他不喊老爹去一看究竟怎麼行。
帶著狐疑,鐘遒海隨阿龍來到玫瑰園,遠遠就看見一道人影熟練的澆著花,等他走近看清那人,他詫異的喊,「煒烈!」
「嗯?師父回來啦?在哪里?」
「老爹,早。」听見鐘遒海的喊聲,靳煒烈抬頭打招呼,並將澆水的設備關掉。
阿龍愣愣的瞅著他,「這聲音真的是師父耶!為什麼老爹看過師父沒留胡子的樣子,我卻沒看過?」
「那時你還沒到酒莊工作,這麼多天不見,你還是一樣聒噪。」靳煒烈走向兩人,沒跟阿龍客氣的說道,這個助手很勤奮認真,就是老愛喳喳呼呼,有點吵。
「阿龍這是正常反應,你今天可是個道地的大帥哥!你幾時……咦?你的腳怎麼了?」鐘道海笑著正要問他何時回來,忽見他右腳微跛,連忙上前關心問道。
「只是不小心扭到,走起路稍微有些不方便,過幾天就好了。」他從容說著早就想好的應對理由。
「師父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先通知一聲,害我以為怎麼會有陌生的大帥哥跑來澆花,緊張的跑去拉老爹過來。」
「昨天回到酒莊已經半夜,于是直接回別苑。」他貪靜,一個人住在西邊的小別苑,並未和老爹他們住酒莊的主屋。
鐘乃海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轉頭吩咐阿龍繼續巡視酒莊其他地方,並交代他要好嬸早餐多準備一份,等阿龍離去,他才問靳煒烈,「你連夜從台北趕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孩子這些年每回北上,從未于深夜開車回來,是什麼事使他破了例?
靳煒烈胸中輕震,但他坐至一旁石墩,若無其事的回答,「沒事啊,我朋友那邊的事已經告一段落,想說夜里不會塞車,就連夜回來。」
「是嗎?那又是什麼原因讓你肯把胡子刮得這麼干淨?」煒烈之所以蓄胡子,就是為免他人過度注意,如今他願意以俊逸的面貌示人,肯定事出有因。
「就一位朋友生日,想看我理掉胡子的樣子。」知道隨便敷衍回答,老爹不會信,靳煒烈微蹙眉照實說道。
「對方是女的?」疑問句里帶著肯定的笑意。
靳煒烈眉心更凝,腦中映著倪語霏巧笑倩兮的嬌美容顏,心底隱隱揪窒。
「太好了,這位能讓你破天荒剃掉胡子的女孩,一定很特別,你應該很喜歡她吧!什麼時候帶她來——」
「老爹。」
「什麼?」話突然被截斷,鐘遒海這才察覺到靳煒烈的表情沉重異常。
「她家里是開醫院的,本身還是個醫生,我跟她不可能。」
靳煒烈說完逕自走回玫瑰園澆花。
鐘遒海面露驚訝的靜靜站在原地,並未喊他,整個閑雲酒莊里,只有他知道這孩子的過去,他完全懂他的意思。
煒烈以前是個醫生,他仿佛天生就是當醫生的料,憑著高明的醫術讓自家醫院遠近馳名,可殘酷的是,他發現自己那個滿嘴醫德仁心的父親,根本不若他所以為的仁慈。
他父親利用他擴大自己的事業版圖,滿足自己的私欲,甚至利用他這個兒子響亮的知名度,當作自己索賄斂財的籌碼。
有回煒烈出差不在醫院時,有位心髒病患者極需緊急開刀,然而他父親得知對方無法立即湊出開刀金額,就連病患都沒見便要對方轉院,以致延誤急救的黃金時機,使對方因而喪命,這名病患正是煒烈父親離異多年的前妻,也就是煒烈的母親。
這件人倫悲劇讓煒烈徹底對父親心寒,與他決裂,連帶也痛恨起醫界的一切。
他遠離家鄉,跑到台灣,為的就是和過去劃清界線,這些年來,醫院、醫生這些詞全是他的地雷,背著這樣的包袱,要他如何和一位有著醫生世家背景的女孩交往?
他能理解煒烈的想法,只是難得有位女孩能引起他的注意,且看他似乎對那女孩很有好感,他真的無法拋開沉重的過往,好好和這個女孩愛一場嗎?
玫瑰園里,靳煒烈完全不知老爹對他的關心與期許,他無意識的澆著花,任由打從昨夜起便縈繞他心頭的那抹倩影,再度纏滿他的腦海與心中。
就允許自己再想她一會兒肥,一會兒,就好。
台北,倪氏醫院。
倪語霏坐在辦公桌前,對剛買回來的午餐半點也提不起勁動筷,一逕出神的看著手中的紙條︰
我回台中了,這些日子謝謝你的照顧,桌上的備份鑰匙交給你,若抽得出時間,麻煩你替我澆庭院里的花。
另外,我額上的傷已經拆線,腳也不礙事,你無需再擔心。
靳煒烈這是她今早醒來,在她手機下方發現的留言紙條,昨晚她借睡靳煒烈家,不料一覺醒來已是隔天清晨,更沒料到靳煒烈會用這樣的方式告別。
這些日子她完全忘了他只會在台北住十來天,也忘了日子過得這麼快,但他可以再多留一天啊,何必走得這麼急?
依他不願麻煩人的個性,她可以把他給她備份鑰匙,請她幫忙澆花,當成是好心腸的他迂回給她可以每天到他那里午休的理由吧?只是他要離開為何不喊醒她,就連留言紙上一句再見都沒有?
這令她耿耿于懷,無法不去猜想,這是否代表他以後不希望再見到她?而這也連帶影響她打電話給他的勇氣,就怕他不想听見她的聲音。
昨晚她還開心的和他一起過生日,今天卻只能落寞的在這里猜測他的心思,難道這就是暗戀一個人的煎熬心情?
無奈的沉沉嘆息,她將靳煒烈的留言小心收好,視線轉向她的手機,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她恐怕又要像早上一樣,老是忙中出錯,什麼事都無法處理好,不如……傳則簡訊做試探吧,看看那個人離開台北後,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她。
打定主意,她開始寫簡訊——
嗨,我忙到現在才想起要吃午餐,可惜便當買回來一點胃口也沒有,你有能使人胃口大開的笑話嗎?講個來听听吧。
倪語霏
發送完簡訊,她直盯著手機,等著靳煒烈回覆消息,可是十分鐘過去,除了一則廣告簡訊,她什麼也沒等到。
拼命安撫自己可能是他沒將手機帶在身邊,未收到簡訊,可偏偏又會多心的想,也許是他不想理她。
她失落的趴向桌面,更加無精打采,以致當她的手機傳來音樂聲,她連看是誰來電都懶,直接抓起電話貼向耳際,有氣無力的應聲,「喂?」
「你在搞什麼東西?現在都已經幾點了,居然還沒吃午餐?」
熟悉的嗓音毫無預警的傳入耳里,她驚詫的由座位上急站起來,「是你……噢!好痛。」
「喂!你怎麼了?」听到她的痛呼聲,靳煉烈的心一窒,急忙迫問。
「听到你的聲音很意外,站起來時太急,腳不小心撞到桌子,不要緊。」坐回椅中,她邊揉左膝邊說。
「幫幫忙,發簡訊的是你,接到我的回電有什麼好意外?」
「因為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理我。」
靳煒烈一愣,「為什麼這麼說?」他只是要回避她,避免自己繼續深陷在這份不該發生的感情中,為何她說得仿佛是他討厭她?
「你只留了張紙條就離開台北,一句再見都沒說,明明昨天你還幫我過生日,結果我一覺醒來你就不見了,那種感覺……好令人沮喪,會讓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做錯什麼惹你生氣、讓你討厭,使得你連當面跟我說一聲都不願意,就回台中去了。」
若非確定他並不曉得她喜歡他,她會以為他的不告而別是存心要逃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