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那個人 第6章(2)
作者︰沙沙

優年這幾天諸事不順。先是天地影視的封定戎不願跟她並列在同一期專訪中,她再怎麼不屑也臉上無光;接著是對手萬象台主播杰森收視直追上她,上頭放話下來警告她不能被追過。她在錄影間藉故發了大姐脾氣,四周人大氣不敢出,但她知道他們在背後會怎麼說。

她在鏡頭前發光發熱,他們能嗎!做不到就閉嘴好好學習!

節目錄制完,她在更衣室的大鏡子前看著自己。她的妝完美無瑕,發型時尚又自然,身上的名牌衣飾是設計師為她量身訂做、免費贈送的。她的新聞時段一個月前本已有拔得收視頭籌的走勢,為什麼會變得停滯不前,反而有走下坡的趨勢?她很自負,但也很拚命,是哪里出了差錯?

不知為何此時她的思緒牽向牧洛亭。上NOW!大樓那回,是她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他本人。他在鏡頭及平面上的閃亮笑容,那回雖沒有展露,倒有一份迫人的氣勢,讓在同一空間的人難以忽視;一種極度男性的魅力強烈地散發出來,只要是女人,都會感到心跳重擊、呼吸急促。

那種俊美,已經超越表相;那樣利的眼光和個性的唇線,是自信和能力結合的光采,雕不出也學不來。

在他面前,她自覺矮一大截,也黯淡幾分;心中有什麼讓她感到自慚、心虛、無措。她一點也不喜歡那種感覺。

對!就是從那天起,有什麼好像被移位、錯放了。工作和生活的節奏亂掉,久違的挫折感節節高漲,整個世界看起來都不對勁。

懊死!

她拿起手機按下那個惱人的號碼。

「NOW!總編辦公室。」是那個特助的聲音。

拿不到牧洛亭手機號碼,是她心中的另一根剌。「我是優年,你老板呢?」

「優主播,您好!」仍舊是完美專業的音調,「總編電話中,有需要我傳達的事嗎?」

電話中?!這種用來擋路人甲的說辭也敢丟給她!「告訴牧洛亭,如果想登我的專訪,今天就親自跟我見面談!」她按掉手機。

先是什麼和封定戎並列專訪,接著又被封定戎拒絕。她如果不能單獨上NOW!這期封面,那一切免談!而且姓牧的最好馬上來電約時間,當面跟她解釋清楚,她耐心可是有限的。

優年氣懣地沉進偌大的皮椅中。五分鐘過去,十分鐘,電話響了;卻不是姓牧的,電視台同事還沒來得及詳說就被她一句話狠狠切掉。

桌上筆電顯示已過一個鐘頭時,優年真想砸爛手機。她何曾被這樣羞辱過!他是準備讓她等多久?還是真要對她無視到底?

整天效率低到讓她想砍人,熬到下班,她恨恨拿起手機。

「喂,優主播?」傳來偏尖的男音。

「我要你查的怎麼樣了?」

「當然在進行了,」邱益光語氣調侃起來︰「很急嗎?」

優年抿嘴。「我要結果。」

「姊姊的有了,小弟還在查。」

「我要你再加上牧洛亭。」

「喲!」邱益光聲音更尖,「不是吧!這是大魚,可不便宜。要知道牧社長是你們這行的老手,懂得怎麼活在探照燈下,比你還要難纏。」

這話說得明褒暗眨,優年聲音冷了︰「有結果,當然不會少付給你。」

「是查私生活,我沒想錯吧?」

「不要被他發現。」優年切掉通話。

優年站起身,在光鮮亮麗的辦公室里踱步。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此一人?

她心中不斷冒出這個問題,但這不僅是一個問題而已。她一向只工作上要調的人,就算用上姓邱的這樣不擇手段的角色,至少從不私用。現在為什麼破例?而她又為什麼要去理會一個對她無視的自大狂?于公于私追在她後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就算姓牧的條件再好也得排隊,她何必?

最奇怪的是,她干嘛在工作出紕漏的此時分心這種事?她不是一向工作第一,下班後用男人來調劑?

她最愛听人家稱她女強人,現在為什麼自覺猥瑣、別扭、小家子氣?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沖出辦公室,外頭大辦公室的人紛紛抬頭,看到是她又馬上低下,誰不知道最近優大主播常發飆,謠言已經開始紛飛了。

優年開車直殺朋友的酒吧。不想要腦中問題無數,只有直接麻痹算了。

NOW!的二月專刊一開始即吸引了狐疑的眼光。在情人節千篇一律俊男擁美女作為封面的期刊架上,很難不立刻注意到一幅線條分明、用色大膽,應該一目了然卻又不是這麼回事的繪作上。

總編也極為大器,把雜志長寬增了半倍,似乎打算將封面直接當作藝術作品來展示的陣仗,等于比其他所有期刊大了一倍;且用紙也毫不吝嗇,印刷用色更是細膩講究,價錢上卻未因此調升。NOW!又有歡迎試閱、不準書店封套的政策,結果是路人瞟到一眼就忍不住翻起來了,尤其封面標題還是燙銀的三個字——

為誰愛?

為誰愛?畫面上人物微妙的關聯好像呼之欲出,卻又無法一眼看透。為什麼不是問「你愛誰」,而是「為誰愛」?這個問題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旦翻開,故事便開始了。只有四個故事,卻說得很長、很慢、很深,詳細而生活,彷佛你也認識那些故事主角。

直到整本看完,合上雜志,才發現自己又直直盯著那幅封面畫,無聲念出那個標題,腦中跳躍著那活月兌月兌的人物,這個問題好像有了鑽石般的切面,又彷佛有了血肉靈魂。

以為一定是利用節日、更利用人人向往的愛情來賣雜志的主題,結果讓人感觸良深,深到讓人自問︰我愛誰,又為誰而愛?

什麼是愛?又為什麼愛呢?

听說很多人站在書店里看到哭了,NOW!官網的留言板差點被灌爆,從第一周的議論紛紛,到情人節那天,僅僅半個月,銷售已破往年紀錄。

突破往年的還有一點,就是這本專題同時印了英文版,作為打進英文期刊市場的初試啼聲之作。

「總編!」連一向沉穩的冬湘宜都是三步並成兩步走進來的,「初步數字真的很嚇人,我們可能會缺貨——」

「我一開始就加印,不會缺貨。」

冬湘宜嚇一跳。「總編早知道會紅成這樣嗎?」這回內部資深編輯和作者群是直接與牧大及襄依姊弟籌劃完成這期專刊的,听說是嘔心瀝血,後來又補充專訪了好幾次才定稿。完成後大家的說法是︰角度全新,不知道讀者會如何想?

NOW!的東西很「敢」不是新聞,但有些專輯是叫好而不甚叫座,還好有死忠讀者支持穩定成長,且公司累積的財力雄厚,因此編輯沒有太多業績壓力,主要的壓力來自期待牧大總編會欣賞贊同。

但這次期刊牧大告訴作者︰不限字數,只求把故事講好。于是每個專訪都有了自己的長度和深度,還有豐富的照片。四個主題開頭各配上襄知的一幅畫,橫跨兩頁,畫風及顏料則完全不同,非常吸楮,且自成話題,已經在網上瘋狂轉寄,听說還有畫廊來問是否能同步展出。

襄知使用筆名Shan,但沒有登在雜志作者之列,只有畫刊底頁美工組團隊名單里找得到;而刊頭及內頁四幅大受歡迎的插畫則完全沒有署名,冬湘宜覺得可惜,想不透是襄知的意思還是牧大的。

「我本來不知道會不會賣,賣不出去我就免費送。」

冬湘宜嘴張得更大了,NOW!還沒有這種前例。「送……誰呢?」

「所有慈善機構和學校,包括安親班、補習班跟托兒所。」

「啥?小朋友看得懂嗎?」不是她習慣造次,是牧大不討厭問題,甚至鼓勵大家問。

「看不懂內容,看畫也行。」

似乎是這樣沒錯。襄知的畫風多變、難以定義,但總帶著一種接近童趣的美感,即使畫得再另類,也讓人覺得「好看」。

「這次真的大成功!」冬湘宜喜孜孜的,「如果不會缺貨,我可以多要幾份帶回家嗎?」她其實已經被好幾個同事托問了,大家都想要。「沒問題,告訴大家一人可以拿五本。」

「真的?!謝謝總編!」冬湘宜趕緊出去報喜訊,這期專刊顯然已經有收藏價值,搞不好員工還想高價轉賣哩,牧大和襄家姊弟實在太厲害了!她這個做特助的也與有榮焉。

就說她有世上最棒的工作,大家公認的!

***

情人節好比海嘯洪水,沒有淹不到的地方。不只是各家雜志,報紙、電視、電台、網站大幅專題,每個沾得到一點邊的商家,從餐廳到百貨公司,甚至賣珍珠女乃茶的都推出粉紅特賣商品。玫瑰泛濫成災,氣球跟巧克力好似不要錢,到處看得到牽手的雙雙對對,看在孤家寡人的人眼里,真是情何以堪。

「沒人性的日子I?誰想出來的爛節!」房凌光恨恨地說,把桌上一堆同業雜志互比「粉紅」的專刊推開。

「咦?房主編也會沒人陪?」夠資深的Winnie是少數社內能偶爾挖苦房凌光而不被砸的人,這次是真的驚訝。

「不是沒人,是不屑。」房凌光撇嘴。最近不知怎地,看美女愈看愈煩,以前不怕花名,現在卻很不爽這種稱呼。

最他媽的是,腦中常浮現一雙身影,應該超不登對,但又覺得那兩人間有條拉力超強的無形橡皮筋,他是見了哪門子的鬼?!

已經有兩個學齡兒子的Winnie揚眉。情人節一到,很多人都不正常起來,牧大頻頻有新政策,連專題都非常另類;而這個公子說什麼……不屑女人?

她告別單身日子真的太久了,無法理解新新人類的感情觀。

沒錯,房凌光這男人脾氣大又自戀,但他有金有才又有顏是事實,女人對他趨之若鶩,向來他也來者不拒,現在是怎麼了?

「今天換老公作晚飯,光這點就夠我挺情人節。」Winnie聳肩。情人節是女人節啊!明明叫情人,但不成文的規矩是這天男人要疼女人,爽啊!

冬湘宜走進編輯廳,滿面笑容,偌大辦公室幾十人都抬起頭來。

「牧大有令,今天大家放半天假,不準加班。牧大說︰‘臨時公布是要給大家驚喜,增加這福利的心理附加價值,好心情會讓今夜更特別。’好,我一字不漏帶到了,十二點半我會來趕人。」

特助走了,有人已經開始收桌子,十點了嘛,手上東西收個尾便成。

「牧大能再完美一點嗎?」有人捧著心醉了,「最近簡直變神了!」

房凌光咬牙,心情更差了。姓牧的是自己想過情人節才來這招吧?至于跟誰過,姓牧的還在那里搞曖昧,但房凌光心里有譜-自從那天被丟一顆「別踫我的人」炸彈之後,白痴心里才會沒譜。

姓牧的是終于開竅了,準備出櫃?但小不點實在太……小了!太初生之犢不畏死地天真,又太、太……他也無法對自己解釋究竟是太怎麼樣,但反正跟姓牧的怎麼樣也不應該兜到一起!

好吧,這關他什麼屁事?他在不爽什麼?!

房凌光雙腳一踢,退離桌子站起,編輯室眾人半抬頭覷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當房暴龍又有情緒異動,大家都心照不宣一起當鴕鳥,不然被遷怒到就倒霉了。Winnie偷笑,準備他一發飆就要再挖苦他幾句,這次卻沒有等到,只見房凌光雙手插人口袋大步走了。

咦?這是什麼情況?姓房的沒有借題發揮找事給人做,還帶頭配合牧大的故假令?他不是剛剛還在罵這個「爛節」?

「你們覺不覺得最近暴龍變了?」有人問。「暴龍好像不太罵人了,以前每天都罵的。」

「我以前就天天被罵。」

「對喔,我就覺得最近怎麼辦公室安靜多了,原來是沒人摔東西。」

「我知道!一定是戀愛了。你沒看牧大說放情人節假,他第一個就帶頭下班?」

「你沒听到他剛才說‘不是沒人,是不屑’?他一定是失戀了。」

「拜托,暴龍失戀,還不把公司整個拆了!」

「就說他最近變種了嘛!」

暴龍不在,大家盡情八卦,辦公室歡樂收工,放假去也。

從來情人節還是工作天,尤其忙完專刊就累死人了,所以牧洛亭根本不慶祝這種日子。當作專題他自是很專業地看待「愛情」這個主題,覺得旁觀者清,他即使沒談過戀愛也能主編得好,今年卻感覺大大不同。

這是他跟襄知認識的一年,這是他跟襄知合作的專刊,這也是……他希望能晉身「情人」這個身分的日子。

襄知一定覺得這個日子被搞壞了,她不是說沒有愛情這種東西嗎?但她的畫作又似乎很認真、很深刻地去思考愛情。他覺得一天比一天靠近她,可她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情人節果然折磨人,但他是真的想跟她一起過。

鮮花巧克力什麼的根本想都不必想,連自己都覺得聳。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什麼時候都想看到她,但今天心情特別激蕩,開始明白為什麼其他人都這麼大驚小敝,不是日子特別,是希望那個人明白她在他心中有多特別,讓她覺得受到了重視、珍惜。

但要怎麼做?他想了又想,一個個浪漫、昂貴、花稍的主意都被他否決。她喜歡用心,但不喜歡心機。

等到她出現在「安心」,他已經滿懷沮喪。什麼金牌總編!他只覺得自己腦袋是漿糊做的。

「病了?」

他嚇一跳。「你病了?」他不自禁抓住她縴細的雙臂,上上下下打量,「哪里病了?」

「你才有病。」她噗哧一笑。

他臉紅了,趕緊放手,原來是在問他。「我沒有啊。」

「你剛臉色很灰白。」她再補充︰「現在很粉紅。」

他臉更熱了。「我……是在想,今天該做什麼才好。」

「情人節?」她揚眉。

他嘆口氣點頭。

「我們專刊里給了很多建議。」

「別笑我,我是真的……想不出你可能會喜歡的。」

她微笑沒有消失。「我那麼挑?」

他很認真看她。「你很特別。」

她神色也認真起來。「牧洛亭。」

「嚼?」他低聲應。

「你那時跟我討論愛情時,你自己也不相信有這種東西。」

他嚇一跳,一半是因為她今天說了很多話,另一半是因為她說的話。他那時……其實只是想辯贏她嗎?他仔細回想,愈想愈心驚!他一直拒絕女人,難道不是因為還沒動心,而是根本抱持懷疑的態度?

「我是那樣的嗎?」他覺得手心發涼。

「你說愛情存在,說得很肯定,所以我知道你並不是真心的。沒有人能對愛情這種東西那麼肯定。」

他覺得心頭沉沉的,像被什麼堵住。「小知……」

「沒關系,我那時比你還肯定。」

他啞口,她微笑。「我把愛情完全否定掉,好像我是什麼高僧聖者,通天達地、無所不知。好像我能把世間多少人看得比生死還重的纏綿糾結一筆勾銷。我比你還言不由衷,因為我根本連愛情是什麼都不知道。一個眼楮都還沒張開的嬰孩,談什麼世間大道理?」

他咽了口氣。「那……現在呢?」

她嘴角挑得有些自嘲。「現在我承認自己不懂。」

「但會想懂?」他的心又上提幾分。

她很鄭重地點頭。「本來不想,但你說服了我。」

「我?」他的心激跳起來。

「我听過你不近女人的名聲,」她說得很坦白,「當然,也不近男人。但你為了我把自己勇敢且破例地敞開來,我想至少回報同樣的真誠。」

「只是要回報我嗎?」他苦笑。

「還想解謎。」

「解愛情這東西的謎?」

她搖頭。「一個叫作牧洛亭的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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