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出頭天 第一章 庶女的生存之道(1)
作者︰寄秋

「小姐,小姐……」

眼皮很沉重,掙扎在夢與現實之中,昏昏沉沉地,一下子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外黃內白的嘻哈客在消防柱前跳著機械動作的街舞;一下子是古樸老舊的屋檐,屋檐下是一整排的青石階梯,從這一端連接到另一端。分不清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只想永遠沉睡。

可是那嘰嘰喳喳的聲音總是不肯饒過她,一聲高過一聲的不斷在耳邊縈繞,吵得人無法入睡。

緩緩地,一只水靈靈的大眼似睡似醒的睜開,有些茫然的雙瞳沒有焦距,好像不知身在何處,出現記憶的斷層,要想好久好久才能慢慢想起自個兒到底是誰。

不自覺地,舉起白女敕中微帶紅潤的雙手,看得發怔了,這手好小呀!圓潤可愛的小指頭彷佛剛從海里撈起的珍珠,潤白潤白地,透著珍珠光澤,沒有一絲令人遺憾的瑕疵。

她是成清寧,也不是成清寧。

或者說她本來就是成清寧,一名事業有成的芳療師,三十二歲,和好友開了一間芳療館,生意正蒸蒸日上,館內員工有上百名,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剛晉升億萬富婆。

那一日是好友生日,也是好友男朋友的求婚日,大家都很High,喝高了,紅酒、白蘭地、琴酒、蘭姆酒混著喝,開了起碼三十多瓶酒吧!互相灌酒鬧翻天了。

喝著喝著,有人提議到山上看星星,那才有求婚的羅曼蒂克,星光、月光、螢火蟲,那多詩情畫意。

于是乎一行人開了三輛車模黑上山,還真是酒膽大過天,在迂回的山道中飆速,誰也不讓誰的猛踩油門。酒後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好一句警世語,因酒精而迷失了神智的他們果然出事了。

因為不熟悉路況,前車在轉彎時撞上護欄,當下在原地打了好幾個圈停住,第二輛即便看到情況不對也來不及煞車,直接撞擊前車,前車狠狠撞向山壁,車身右側內凹了一大塊。

第三輛車更橫沖直撞的連煞車也不踩,「砰」地一聲,把第二輛撞得後車廂都扁了,坐在後座的人隨著凹陷的車體整個人被卡死,身體呈現不規則的姿態,或氣胸,或骨折。

很不幸的,成清寧就是第二輛車後座的乘客,在她身邊的是滿臉是血的好友,聞到汽油味的她使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已經陷入昏迷的好友推到車門彈開的車外。

留存在她記憶中最模糊的一幕是,一樣全身是血的好友男朋友跛著一條腿將好友拉離車子,正想回頭搶救她時,轟隆的爆炸聲起,她就這樣活生生的葬送在大火里。

所以,她很怕火,用了三、四年時間才勉強克服,她不想一輩子陷入畏火的夢魘中。

「小姐,小姐,該起床了。」

半新不舊的秋香色如意吉祥紋的床幔被拉開,綴著床幔上的栗子形銀鈴叮叮當當的響起,喚醒走神中的小泵娘。

成清寧喜歡鈴聲,那會讓她感到不寂寞,有聲音作伴,她不是一個人孤伶伶地,鈴鈴鈴的聲響讓人安心。因此除了床幔上的鈴鐺外,她在窗戶下方掛了一串自制的竹片風鈴,每當一起風,風鈴便會發出悅耳的竹片撞擊聲。

在這個有百年世族之稱的寧平侯府里,她所能擁有的東西並不多,就連她身下所躺的黃梨木雕花拔步床,也是嫡姊用了兩年汰換不要的,她厚著臉皮要來。

會這麼卑微,只因她是庶女。庶女,多悲摧的身分。

還是一個姨娘已經失寵,不受嫡母待見,生父也不重視,無才無德又無驚人美色的庶女之一。是的,她還不是唯一的。

成清寧的姨娘原是一名七品縣令的庶女,她的外祖母在縣府里還算是得寵,小有凌駕主母之勢,這位外祖母和成清寧的姨娘一樣眼光高,想挑人品出色的、出身不凡的,最好是高官厚祿,有權有勢最好,能讓母女倆一步登天,徹底壓倒主母,扶妾上位,母女倆從此呼風喚雨,榮華富貴一生。

一日,機會來了。

寧平侯府世子奉旨到地方上賑災,入住縣府衙門,在小妾軟語溫存的枕頭風下,也想升官發財的縣令二話不說地把庶女送給寧平侯世子,紅袖添香,侍寢枕畔。

十五、六歲的小泵娘貌美如花,眉兒嫵媚,身段嬌女敕有致,鶯聲軟細像會勾魂似,一時把持不住的世子爺便收用了,還夜夜沉迷其中,貪戀床笫滋味,差點誤了賑災大事。

當世子爺回京時,身邊多了位嬌媚多情的美嬌娘,沒多久就抬為姨娘,頗為寵愛了幾年。

但是色衰則愛弛,世子爺是何等人物,豈會專寵于一人,除了元配外,還有多名侍妾、通房,一個比一個嬌俏,一個比一個稚女敕,一個比一個更會討好世子爺。

當老侯爺去世後,世子爺成了新任侯爺,成清寧的姨娘還是後院的一個姨娘,並未因夫君身分上的不同而有所變動。

而這時更多的美女入府,侯爺幾乎要忘了她的存在,要不是崔姨娘生了侯爺唯一的庶子,只怕早就丟進哪個犄角旮旯里乏人問津,連院子也被發配到最偏僻的角落。

不過也是因為這名庶子的出生,改變了成清寧的一生,原主早在四年前死了,取而代之是另一個成清寧。

「小姐,你醒了沒?」

床幔一拉開,上鉤,鈴聲乍停。

一張年約十一、二歲的清秀小臉露了出來,小鳥似的眼楮探向隆起的被褥,輕搖著床上的人兒。

「天還沒亮,黑的。」為什麼她得天天早起,她還在發育,不睡足十小時會長不高。

「不早了,都過了寅時,卯時三刻要到夫人院子請安,要是小姐去晚了,只怕又要受罰了。」只能去早,不能比別人到得晚,這是規矩,誰都得遵從,誰叫她不是嫡女。

「荷葉,我困……」真不想離開暖呼呼的被子,人為什麼要為了不喜的事受罪折騰自己。

名叫荷葉的丫頭接過另一名丫頭荷心擰吧的巾子,往小姐困倦的小臉上一擦。「再困也得撐著。」

「我昨兒夜里練字練很晚,手好酸……」成清寧撒嬌的舉高手,藉著十歲的身軀耍賴。

「奴婢給小姐揉揉小辦臂。」荷心忍笑的上前,替老把自己當成小孩的小姐揉按手臂。

在這年代,十歲已經不小了,再過兩年就要議親,一及笄便要嫁出門了,哪還能再這般任性。

「還是荷心好,荷葉太凶了,一板一眼,小姐我的小心肝都嚇得怦怦直跳。」她模著胸口,一臉驚嚇不已的神情。

類似唐、宋兩朝的大明朝並非現代所知的歷史上有所記載,建朝至今三百余年,歷經十三位皇帝,國運昌隆,民生富足,當然也有幾個虎視眈眈的邊疆小柄想來分一杯羹,覬覦這塊肥肉。

因此軍隊的成立也是必然的,全國上下有近兩百萬的大軍,分別讓三位大將軍把持,其中一人乃是與皇上相差二十五歲的皇弟秦王皇甫桓,少年英雄的他人稱「戰國將軍」。

成清寧來的那一年她六歲,正巧是秦王雛鷹初飛,以五萬兵卒大敗西夷二十萬大軍,凱旋歸來的第三日。在五歲以前,成清寧是崔姨娘捧在手心上的寶,怕她冷著,怕她餓著,連寧平侯夫人想踫她一下都不行,就怕唯一的孩子被主母害死。

可是七少爺成弘武一出生後,她這位三小姐就成了多余的擺設,崔姨娘眼中只有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兒子,口中肉兒、心肝兒的直喊,渾然忘卻她還有一個疼了五年的女兒。

被生母忽視的小女娃氣不過,便趁著乳娘、丫鬟不注意時跑到荷花池玩水,一不小心就失足落水了。幸好有一位剛好來做客的少年路過,看到在水里載浮載沉的她,順手把她拎了起來,這才免于一死。

年幼的成清寧嚇過頭,哭著要找姨娘,可崔姨娘只顧著幼子而未理會她,當晚她就發起高燒,等燒退了,成清寧已經不是成清寧了,一個同名同姓、來自現代的靈魂取代了她,延續她的生命。

「誰的心口不跳?小姐還是快點起身,誤了問安的時辰,奴婢們也吃不消。」板著臉的荷葉較嚴肅,一點也不像十來歲的小泵娘。

她是家生子,家里五代都是侯府的奴才,母親是大小姐成清儀院子里的管事嬤嬤,說話還算頗有分量。

而荷心是外面收進來的,五歲時被家貧的爹娘賣進府,一開始只是灶房的燒火丫頭,後來因為人手不足才被調往三小姐的院子,從三等丫頭做起。

老侯爺生有四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庶出,其余三子一女皆是老夫人所出,兄弟間還算和睦。

因老夫人還在,四兄弟並未分家,還住在同一個府邸,只是二老爺外放為地方知府,舉家搬遷過去,庶出四弟也在侯爺兄長的舉薦下去了開平當縣令,因此仍待在府中的只有侯爺和三老爺一家。

少爺、小姐的排行是依出生的先後來排,不分房頭,早成親的侯爺先有了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而後是老二家的三少爺,三老爺家的庶長女為二小姐……以此類推。

所謂的排行也不算重要,凡事以大房為主,而在成清寧這一輩,男嗣一共有九名,而姑娘只有四名,其中只有長房大小姐才是嫡出,其余三人皆是庶出,嫡生女竟出乎意料的少。

因此在寧平侯府,即使是庶女也能過上「小姐」的日子,並未受主母苛待,雖然在日常用度的待遇上不如嫡女,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一律是嫡女的分例減半,無須伏低做小,看人臉色過活。

不過如果自己要找死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一向識時務的成清寧從不做出頭鳥,她太明白韜光養晦的真理,掐尖要強反而死得快,身為非「原住民」一族,她來之後第一件要事是盡快熟知有關大明朝的一切事務,從歷史、文化、禮俗著手,想辦法融入,讓自己變成百分百的土著。

不過頭件事——文字就難倒她了。

崔姨娘雖是知縣庶女,可本身不識字,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偏偏對讀書識字一點興趣也沒有,對一心「向學」的成清寧毫無半絲助益,只能由著她自個兒模索。

而大明朝的文字和現代文字相似卻有些出入,念得吃力的成清寧不得不求助外力,誰會相信受了十六年教育的高材生居然不識字,書冊上的字既熟悉又陌生,完全是在考驗她學習的耐性。

好在她有個自詡大家閨秀的嫡姊,在她三言兩語的哄騙下,自願教她習字練字,讓她不致當個文盲。

「嫌奴婢太凶?小姐以後挨手板時別向奴婢使眼色,讓奴婢機靈點去向大小姐求情。」好了傷口忘了疼。荷葉冷臉一板,當主子的小姐立即氣勢一弱。

「好了啦!我就要起來了,別再用言語嚇唬我,幫我梳頭、更衣,一會兒就去母親的院子請安,我要穿那件茜紅色小襖。」

人在屋檐下,頭不低不行。

當庶女最要緊的大事是勤勞動,勞動兩根細竹似的瘦腿向菩薩上香……啊!是向嫡母盡孝道,以無可挑剔的禮數讓人無法說嘴,她才能在這個富貴窩里幸存下來。

雖說名義上是小姐,可嫡庶分明,一樣是侯爺的女兒也有高低之分,她大姊的院子就足足有她的兩倍大,還有花園和養魚的小池塘,栽滿名貴的四季花卉。

成清寧的院子小不說,還只能種些尋常的花草,什麼牡丹、蘭花、月季、垂絲海棠是別想了,有幾棵桂花和菊花就是件美事,連服侍的丫頭、嬤嬤也少得可憐,一共不到十二名,這還包括守門的婆子、掃地丫頭。而成清儀的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僕婢就有三十多名,她還是府中少數主子設有小廚房的,侯爺夫人特地為她準備了三名從宮里出來的御廚,從小吃、糕點到江南美食,要什麼有什麼,是全府最受寵的。

抱對粗大腿的成清寧有幸蹭上幾口美食,和府里其他幾個庶女相比,她算是運氣比較好的一個,要是另一個小她兩歲的庶女……

才想著,甫一出院子的成清寧便遇著梳著小髻的成清貞,她是香姨娘所出,今年八歲。也不知她姨娘是怎麼教的,小小年紀就有些眼高于頂,對同是庶女的成清寧毫無一絲敬重,反而處處拿自己當嫡小姐看待,舉凡嫡女有的,她哭著、鬧著也要一份。

「你沒衣服好穿了嗎?老穿得這麼俗氣,真是丟盡我們侯府的顏面。」實則嫉妒不已的成清貞仰著鼻孔,狀似不屑的睨視身著茜紅色繡菊小襖的庶姊,滿眼蔑視。

她的膚色偏黑,香姨娘用盡鎊種法子也無法讓她變白,因此太過濃艷的衣服她不合適,而偏素的衣裙又顯得她皮膚黯淡,在穿著打扮上多了不少限制,沒法襯出好膚色,連帶著顏色也遜了三分。

在香姨娘入府前,崔姨娘是除了侯爺夫人外最受寵的女人,不過出身江淮河畔的香姨娘一進府,崔姨娘很明顯的受到幾分冷落,因此兩位姨娘之間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爭斗得很厲害。

想當然耳,她們的兒女也合不來,雖然沒有明面上的爭吵,但絕對不可能和睦相處。

崔姨娘比香姨娘佔優勢的是她有一個兒子,即使目前香姨娘較為受寵,可十年、二十年後,崔姨娘有兒子養她終老,而香姨娘一旦嫁了女兒就什麼也沒有了,那時她也人老色衰,誰還會多看她一眼?

「妹妹,我月銀少嘛!要省著點用,以後存起來當嫁妝。」在這坑爹的年代,沒點銀錢傍身還真是不行,出了府門人家看的是銀子,阮囊羞澀,縱是出身侯門也沒用。

她只是庶女,在親爹面前並不得臉,什麼身分、地位全是空,沒有嫡母的幫扶,將來一嫁出門就如同斷線的風箏,任其飄遠,自生自滅,最後落個任人踐踏的下場。

「犯得著擺出一張窮叫花子的嘴臉嗎?你是侯府的小姐又不是乞丐,想用銀子還少得了你不成?真是上不了台面的窮酸。」一身銅臭味,滿腦子銀子,簡直拖累府里姊妹的名聲。

不怒不惱的成清寧笑得像枝頭上的花朵,嬌美可人。「是,姊姊受教了,日後要大手大腳的花用。」

「去,你不要跟我走在一起。」她嫌棄的撇嘴。

天生膚白,再加上茜紅色小襖,一張小臉被襯得粉女敕粉女敕地,稚女敕的臉兒恍若一朵粉色小花,叫人幾乎移不開眼。「我們走的是同一條路呀!要不,你走快點,不要與我同行,我們都是要向母親請安。」

年紀還太小的成清貞掩不住臉上神色,恨恨地瞪向庶姊。「不許跟,你走假山旁那一條小路。」一說完她兩條小短腿飛快的往前邁,有些急促地想把成清寧丟在身後,不讓其搶先一步。

若說成清儀是她第一討厭的人,那麼成清寧不用說就是第二名,若沒有她們兩個,她會像三房的二姊姊成清沅一樣,雖是庶女卻被當成嫡女寵著,寄在三嬸母名下,三房上下個個都疼她如珠如寶。

「欸!荷葉,你家小姐幾時生得面目可憎了,躲我像躲惡鬼似的,你看四小姐的腿腳多利索,一眨眼就跑得不見人影。」她一早還照過銅鏡,並未變成修羅或夜叉呀!

面無表情的荷葉一如往昔的繃著臉,「小姐你不捉弄四小姐,她就不會如兔子般的跑走。」

「你是說我欺負她?」遇到個不知死活的二貨,心情真愉快吶!

「奴婢不敢。」

「你要不敢就沒人敢了,小姐我也是在你的婬威之下,被你管得不敢吭聲……」成清寧半帶數落半不滿的認為荷葉太重規矩,把自個兒繃得死緊。

偶爾放松一下無所謂,老是拿著教條鞭策主子,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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