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紅樓的一座兩層樓閣里,身著一襲褐色錦袍、身形微畔的中年男子從暗道走上來,鐘君秀揮手讓侍女退下,看向男人問︰「你怎麼來了?」
「我近來听聞城中流傳著風遠與孫絡晴的流言,可是公主派人散布出去的?」
「沒錯。」她坦承不諱。
「為何要這麼做?」
「咱們盯著風遠這麼久,也差不多該著手對付他了。」如今時機已一步步成熟,就等她布好局即可收網。
「公主想用這種流言對付他?」會被這種流言中傷的只有孫絡晴吧,女子比起男子更在意名聲。
「這區區流言自是對付不了他,我籌謀的是在流言之後的事。」她已經算到下一步了。
「流言之後的事?是什麼?」
她施著脂粉,艷麗無雙的臉龐抿唇一笑,「自然是英雄救美。」
中年男子忖道︰「公主的意思莫非是說,風遠會因那些流言而迎娶孫絡晴為妻?」
「唯有如此做,才能弭平那些不實傳言。」
「這般費心撮合風遠和孫絡晴,究竟是為了什麼?」中年男子委實不明白她將孫絡晴扯入這件事里的用意。
「有句話說溫柔鄉是英雄冢。」她冷笑著吐出這句話。
「所以公主想讓風遠得償所願,娶得佳人歸,等他耽溺在溫柔鄉里,松懈他的防備,咱們就可以伺機報仇?」
「沒錯。」她輕點螓首,接著問道︰「我讓你暗中訓練的那些人訓練得如何?」
「有十二個人沒熬過死了,其他有六個已通過李雄設下的考驗,剩下三十人還在訓練。」
鐘君秀吩咐道︰「下次把那六人帶過來,我要試試他們的身手。」論輩分,他是她公公,但論身分,她是一國的公主,即使她的國已亡,但她在他面前,對這位前公公,她仍是端著公主的身分,語帶命令。
中年男子也不以為忤,點頭應了聲,轉身再從暗道離開。
他一走,另一名男子從里頭的寢房走出來,上前將她摟入懷里,恣意的吻著她的粉唇,低笑道︰「這老匹夫到現在還以為咱們殺風遠,是為了替他兒子報仇。」
她依偶在男人懷里,嗔了他一眼,「風遠殺了我丈夫,這仇自然要報。」只不過是順帶的罷了。
男人寵溺的輕哄道︰「好,都依你,你說要報,那咱們就報。」他的手不規矩的探入她的衣襟里揉撫著她胸前的柔軟。
她嬌嗔一聲拍開他的手,「說正事呢,你那邊已開始著手進行了嗎,可有把握勸得了那個人加入咱們?」
男人一臉自信道︰「他早已對皇上偏寵風遠之事心生不滿,我親自出面,要不了多久,他定會加入咱們。」
他把臉埋在她的粉頸里,嗅聞著她身上的淡雅甜香,眸底卻不帶一絲迷戀,而是暗藏著熊熊的野心。
今晨操練完,武步剛瞅見自家將軍,想起昨兒個听他婆娘說起的事,連忙將事情告訴他,「大將軍,外頭不知怎麼傳起了您和孫姑娘的事來,那話說得著實不好听。」
「什麼話?」風遠前兩日恰好不在安陽城,到城外去巡防,昨夜才回來,還沒听說什麼傳言。
「有人說您和孫姑娘不清不白,還說孫姑娘不知羞恥,輕浮放蕩……」武步剛將他婆娘昨日說的那些話一五一十告訴他。
昨日他婆娘說完後,還問他那傳言是不是真的,知曉是自家將軍一廂情願的纏著孫姑娘,他自是替她澄清。
這種流言對將軍算不得什麼,但對孫姑娘那可是大大的中傷,也不知是誰那麼缺德,這般造謠生事,玷辱一個姑娘的名節。
听見心上人被這麼詆毀,風遠怒不可遏,「豈有此理,這些話是哪個王八羔子說的?我砍了他!」
「我家婆娘昨兒個去集市時听人說的,也不知是打哪傳出來的。」
「可惡,讓我知道是誰造的謠,我非撕爛他的嘴不可!」擔憂孫絡晴是不是也听了這流言,風遠連早朝也不去了,讓管事指派個人去宮里告假,便匆匆忙忙趕往粥鋪。
粥鋪的生意似乎是受了流言影響,來買粥的人少了些許,還有人在粥鋪外頭朝里面指指點點。
埃伯福嬸早得了自家小姐的吩咐,對這些人置之不理,只要不搭理他們,他們無趣了自會離開。
小姐說這就像一拳打在棉花里一樣,對方使足了力氣朝棉花打去,結果卻軟綿綿的打不到實處,只會自討沒趣。
來到粥鋪,風遠憤怒的驅趕那些人,這里頭除了三姑六婆,還夾雜著不少碎嘴的男人。
見他發怒,眾人一哄而散,他們敢朝著粥鋪指指點點,可不敢當著這位大將軍的面說長道短。
攆走那些人,風遠大步走進粥鋪,直往後頭而去,福伯福嬸瞥見他適才趕人的事,明白他約莫也听了那些流言蜚語,因此也沒攔阻他。
來到廚房,風遠看向正站在灶前熬粥的孫絡晴,開口便道︰「我這兩天不在城里,不知道竟有人傳出那些該死的謠言,你放心,這事我會替你澄清,絕不讓你清譽有損。」
孫絡晴清麗的面容上,一臉平靜的望向他,「無風不起浪,那些人之所以造謠生事,無非是瞧見大將軍常到粥鋪來,便捕風捉影,加油添醋一番,只要大將軍不再上門來,謠言自會漸漸平息。」借著這機會,她婉轉的表達請他別再來找她的意思。
風遠楞了楞,她這是在怨他常來粥鋪,才給她無端惹來這些謠言嗎?
「你是在怪我?」
她輕搖螓首,徐徐出聲,「不是,只是不想耽誤了大將軍,大將軍的良緣不在此處。」這次她明確的表達出拒絕之意。
她的再次拒絕,令風遠變了臉色,「胡說,本將軍的姻緣就在你身上!」前生,他娶了她為妻,今生也不會例外,他想娶的人只有她一個。
「昔日我爹曾有恩于大將軍,大將軍知恩圖報,惦記在心,但大將軍日前也相助于我過,算還清了這份恩情,委實不必再如此執著。」
見她竟把他的心意當成是報恩,風遠也顧不得宋泰臣教他的那什麼欲擒故縱的法子,決定坦然向她表明自個兒的心跡,「我想娶你之事,與你爹的恩情無關,當年是你那番話激勵了我,才讓我得以學得一身好本領,手刃殺害我父母的山匪,這些年來我始終沒忘了你,當初攻破安陽城,我當即就往孫家去,卻已人去樓空,沒能見到你,你不知我有多著急,這兩、三年來更是派人四處打听你的下落,直到那日在這粥鋪里見到你,我這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想照顧你一輩子!」
紫娟在一旁听了感動不已,忍不住看向自家小姐催促著,「小姐,您快答應他啊。」唯恐她遲一步答應,風遠便會改變心意。
孫絡晴沉默良久,遲遲未啟口,比起賴文碩的虛情假意,他這些沒有矯飾的話真情流露,讓她有些意動,她一時之間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幾乎想答應他了。
倘若可以,她並不想辜負他這番情意,可正是因為他待她如此情真意切,她才不能答應他,思及那場夢,她不得不狠下心腸來,再次拒絕他。
「多謝大將軍錯愛,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與大將軍注定此生無緣,還請大將軍勿要再勉強。」她神色冷然,定定注視著他,說出的一字一句仿佛鞭子狠狠鞭打在他心上。
親口當面向她表明心跡,卻遭她絕然的拒絕,風遠惱羞成怒的質問她,「你說我究竟有哪里不好,你竟看不上我?」
她不疾不徐道︰「大將軍很好,戰功赫赫,英武過人,是民女配不上將軍,民女早已心如死灰,如今只求平靜淡泊的度過余生,望將軍成全。」
他忿忿質疑,「是因為那賴文碩嗎?」他退婚之事,給她帶來沉重的打擊,故而才不肯接受他嗎?
她淡淡答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瞧見紫娟在一旁心急得想開口,她朝她看去一眼,服侍她許久的紫娟瞧見小姐投來的那眼神,明白小姐不讓自己多嘴,不得不氣悶的閉上嘴。
他不懂什麼山什麼水,只知道她不肯嫁他,見她心意堅定,無可更改,他也是心氣高的人,不可能再低聲下氣乞求她,帶著滿臉的恚怒拂袖離去。
他一走,可把紫娟給急壞了,開口便道︰「小姐,風大將軍對您情深義重,您怎麼能忍得下心一再把人往外推?錯過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風大將軍這麼好的對象,您對他究竟還有哪里不滿意?」
在前頭瞧見風遠面帶怒色離去,福嬸擔心的來了廚房,一過來便听見紫娟的話,也關切的附和,「小姐,我覺得這風大將軍對您是真心實意的。」她看得出風遠對小姐痴心一片,不願小姐錯過此人。
孫絡晴幽幽輕嘆,「正是因此,我才不能嫁給他,我與他相克,不適合結為夫妻。」那場糾纏她多日的怪異夢境,在那次她終于看清夢境里的男子真容之後,便不曾再出現,她總覺得那似乎不只是夢,而是某種凶兆,倘若她真與他成親結為夫妻,那便是兩人的下場。
為避免這厄運,她不想與他牽扯不清,希望仍是像從前那般,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為好。
只希望……他莫要因此而恨她。
「小姐又不知風大將軍的八字,怎知與他相克?」紫娟覺得錯過了風大將軍,往後小姐恐怕再也遇不著這麼好的對象,不由替她感到著急。
早已把紫娟和福嬸福伯當成自個兒的親人,因此孫絡晴也沒隱瞞,坦誠告訴她們,「是我先前夢見的那場夢,我若與他成親,他會不得好死。」
那夢她們曾听她提過,紫娟訝道︰「噫,可小姐不是說先前都看不清夢中那人的面容嗎?」
「就在數日前,終于能看清楚了,夢里那人就是風大將軍。」
「這……」紫娟與福嬸對視一眼,一時之間倒也不知該說什麼。
紫娟想了想說道︰「不過是個夢而已,小姐何必當真。」
「那夢糾纏了我這麼久,豈會是個尋常的夢,那夢可能是老天爺給我的警告。所以風大將軍的事別再提了,正因為他一直待我很好,我不想害了他。」
見她心意已決,知道再多說什麼都改變不了小姐決定的事,紫娟一臉沮喪,嘟囔著,「小姐不嫁風大將軍,我就不能跟著到將軍府享清福了。」
埃嬸輕斥了她幾句,「你一個丫頭還想享什麼福,去給我做事,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雖也覺得有些可惜,但得知風遠就是小姐夢里那人後,便也死心了。
小姐那夢不尋常,還是寧可信其有為好,省得最後真出了什麼事,連累小姐活受罪。在她心里,天大地大,都沒有小姐安危來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