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曦知道軒轅澈小時候因為習武,住在深山好些年,這些粗活他做來是駕輕就熟,只不過如今他已經貴為王爺,這些活兒根本輪不到他動手,也沒人敢讓他動手。他立刻接手要幫忙,但是他才一動——
「讓開。」進寶冷冷的看著打算幫忙的齊雲曦。
「可是王爺-」
「讓開。」他的口氣中已有了戾氣。
齊雲曦一嘆,只能退到一旁。
進寶親自看顧爐火,熬好了粥,小心的端著放到康沐雨的房門邊,「媳婦兒,粥放在門口,別餓肚子。」
房里已經沒了哭泣聲,靜得仿佛沒人似的。
「你不想見我,我就到外頭去待著。」進寶道,「我出去了,你要記得趁熱把粥拿進去吃。」
進寶的頭一低,走到院子里的石椅坐下,離開屋子一段距離。原本窩在屋檐下的招財跑了過來,窩在他的腳邊,他伸出手輕拍了拍它的頭。
齊雲曦無言,只能寸步不離的站在一旁。
沒多久,天空下起了雨絲,進寶卻動也不動,沒有離開的打算。
「王爺,下雨了,還是進屋去躲躲。」齊雲曦勸道。
進寶依然沒有理會他。
齊雲曦輕嘆了口氣,看著屋里的窗戶有人影閃動,看來屋內的人也是听到了雨聲,擔心屋外淋雨的人。
「阿歡說這位姑娘叫沐雨,看來是個心善之人。」
「她確實是。」提到康沐雨,進寶才有心情搭上幾句話。
齊雲曦向來聰敏,終于找到了能讓進寶開口說話的話題,「可惜以沐雨姑娘的身分,配不上尊貴的王爺。」
進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王想要,誰敢說個不字。」
齊雲曦的心一驚,「王爺,你——你記得?」
他一哼,一開始他確實什麼都忘了,但在替康沐雨帶回那一窩金銀蛇時,他就突然想起了不少事。
是的,他早已想起自己就是軒轅澈。
他離京,為的便是金銀蛇,他這一年來,以身患隱疾為由,不再涉足朝堂,但暗地里收到宰相密信,說他的皇帝佷兒中了寒毒,需要金銀蛇做藥引,他于是連夜帶著侍衛統領石西成離京,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飛楓山被石西成暗劍砍傷。
他知道許多人想要他的性命,但他完全沒料到妄想取他性命的人當中,還包括了與他聯手助新皇登基的宰相大人,及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侍衛統領。
權勢迷惑人心,貪婪引亂,說什麼皇上中了寒毒,騙他出宮,宰相的話他或許不信,但是石西成得到他的信任多年,讓他安排在宮里守著皇上,他的話他沒有任何懷疑,可惜這叛徒最後狠狠咬了他一口。
多年來的情分,就在石西成趁他不備,從後頭砍了他一刀,而他取了石西成的性命後,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他的嘴角揚起冷笑,所謂權勢,不過就是弄瞎人心眼的東西。
他本該回宮砍了宰相那個老賊,偏偏就是失憶了,後來他也知道了這是他的小媳婦兒的杰作,他當然不會跟她計較。等到他想起一切,又听到那老家伙被皇帝給宰了,他的心中有快意,不是因為宰相死了,而是他一手教導的佷兒心狠手辣沒留情面,替他也替自己解決了一大憂患。
他本就擔心新皇年幼,容易受人左右,宰相心術不正,早晚得除去,小皇帝先下手為強,大患已除,他更能心安理得的不回宮了。
這里的日子平淡,就像小時候的無憂無慮,他不想離開,那個丫頭是這天下唯一他心甘情願被她指使得團團轉,為她做東做西的人。
他還記得不論是昏迷時或是他被惡夢糾纏時,都是她的聲音安撫了他,讓他一夜好眠。
一旦讓她入了心,他怎麼看她都是好的,就算恢復了記憶,對他而言,她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王爺該知此次落難全是宰相所為,與皇上無關。」
「宰相乃是他的岳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豈能說與他無關?」
齊雲曦微斂下眼,「皇上已經殺了宰相,將皇後押進冷宮。」
「我早听聞,只是不論他殺或罰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軒轅澈抿了下唇,「我不回宮,你要聖上從今而後,好自為之。」
「可是王爺失蹤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到時若有消息傳出,我怕軍中人心浮動。」
軒轅澈一臉不在乎,好似縱使天下大亂,宮廷染血,也與他再沒關系。
「更別提還有一事,必要王爺進京勸阻皇上。」
他眉頭一挑。
「皇上從被押入天牢的宰相口中得知,宰相請了江家人要打造一把足以與青冥劍抗衡的神器。」
軒轅澈嘲弄的笑了,「傳聞青冥劍是上古神血所制,怎麼,那老賊還妄想用人血鑄造?這話若讓你阿爹听了,只怕會恥笑他痴人說夢。」
「若是康家與江家聯手,也並非不可能。」
提到康家,軒轅澈的眉頭微皺,康家這十多年來以煉丹之術冒出頭來,他當時在邊疆,也耳聞了康家丹藥神奇,但還沒有機會一見,就听聞康家家主被他皇兄宣進宮,進貢了養生丹。
他很清楚天下的確有個人能煉制養生丹,但那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他不知丹藥真假,原打算返京一探究竟,就收到他皇兄服了丹藥暴斃身亡的消息。
爆中正大亂,他當下立即帶兵返京,穩住朝政,助他向來最疼愛的六皇子繼位。
必于皇兄的死,他並沒有太多的悲喜,畢竟這麼多年來,皇兄迷戀煉丹之術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單親自試藥,更為奪丹方無所不用其極,就算今日沒有康家,他也早晚會動手殺了他,康家人不過早了他一步。
齊雲曦當初奉令抄家時,從康家那里搜了不少丹藥,其中也包括了養生丹,他原以為丹藥是假的,才會讓皇兄一命嗚呼,不過拿到手後讓人一驗,發覺丹藥是真的,只是表面泡上了無色無味的毒物,皇兄長久食用,最終中毒而亡。
想起了毒死他皇兄、那夜在逃亡途中死去的康家小妾,他的眼神有些復雜。在十多年後才知,原來人死了可以復生。
她隱姓瞞名了這麼多年,是為了報仇,只可惜仇報了,卻來不及逃。只怪他知道得太遲太晚,當時他沒能忍住心頭怒火,已下令將康家全押入天牢,斬首示眾。
「康家至今還有活口?」
齊天烈點頭,「宰相救下了康家家主康平山。」
「這個老賊!」軒轅澈冷冷一哼,「倒讓他死得太痛快了。」
「皇上知情之後,召了康平山問話。」齊雲曦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皇上對康平山要與江家聯手打造神器的事頗感興趣,下令要他們不論用何種方法都要鑄造出來,皇上的意思是,想拿劍做為王爺的壽禮。」
「荒唐,別人胡鬧,他也跟著鬧騰。」
「王爺也知皇上小孩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爺不再理他,所以一听康平山有辦法可以替王爺打造神器,自然動了心,還說若事成,就免了康平山死罪,賞賜白銀萬兩。」
「混帳!」軒轅澈忍不住啐了一聲。
齊雲曦識相的閉上嘴。當今聖上只有恭親王能責罵。
當初皇上不過是宮廷里最不受重視的一個皇子,生母身分低下,所以在幼時便被恭親王帶到邊疆。對皇上來說,長他八歲的皇叔父亦兄亦父,比起自己的父皇,他與恭親王更為親近。
「你立刻傳本王口諭回宮,康家活口,一個不留。」
他的話聲才落,清楚听到屋內響起了東西破碎的聲音。他的眉頭一皺,都怪自己因激動而聲音大了些。他不滿的看著齊雲曦,他從不想自己凶狠的一面讓康沐雨得知。
齊雲曦一臉無辜,王爺將氣出在他的身上,實在沒有道理。
只是王爺的態度著實令人玩味,曾幾何時他恭親王軒轅澈要一個人死,還怕讓旁人知曉?這個康沐雨確實特殊。
他打量軒轅澈不修邊幅的樣子、不合身的衣衫及滿臉胡子,不見往日的俊朗瀟灑,外表就像個滿山跑的野人似的。「以王爺今時今日的容貌,沐雨姑娘還能戀上王爺,這眼光也是獨特。」
軒轅澈沒好氣的看他一眼,「滾。」他的口氣很冷,知道這家伙杵在這里,就算康沐雨心軟,也不會出來瞧他一眼。
想他縱橫沙場,曾幾何時為了求得一個女人的一個眼神而用上了苦肉計,不過為了康沐雨,他認了。
「可是王爺——」
軒轅澈打斷了他的話,「去青雲閣告訴白洛卿,本王要他把今日拍賣會該給本王的,一毛不少的交出來。」
「王爺的意思是要獨吞這筆銀子?」
「她是本王的媳婦兒,她的便是我的,何來獨吞之說?」他臉上不見一絲心虛。他知道康沐雨一直盤算著有銀子在身邊之後,便要離開這里,另尋地方生活。正所謂人是英雄錢是膽,為了怕她真的跑了,他只能讓她繼續當個窮鬼,身上沒有半點銀子。
齊雲曦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王爺,這不厚道。」
不過一看到軒轅澈掃來的眼神,也意識到自己的可笑,恭親王曾幾何時跟人談過厚道?
他看向屋內的眼神染上幾分同情,王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十分認真,這是個優點也是個毛病,他一旦認定了某種事,別說十匹馬,二十匹馬也別想拉回來。現在王爺認定了這個女人,就算她想逃,王爺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人拖回來。
雨越下越大,也讓人越來越覺得冷,他知道軒轅澈自小練武,更刻苦的環境都經歷過,這點寒氣對他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也不怕他病了。
既然王爺已想起了一切,他不用擔心王爺的安危,先回青雲閣去找白洛卿倒無妨,只希望還來得及在阿爹走前見一面。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早就已經說不清,縱使知道阿爹惱他,畢竟骨肉血親,就算是被打、被罵,他也只能用盡一切方法求得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