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出生時,石婆子可曾見過我?」
「小姐早產,身子很虛弱,陳姨娘保護得密不透風,甚至連我們起程離開時,還特地抬了轎輦進院子接陳姨娘和四小姐。回府之前,除了陳姨娘的女乃嬤嬤,只怕沒有人見過四小姐長什麼樣子。」
季霏倌看了如葉一眼,如葉立刻送了一個荷包給石婆子,她交代石婆子若再想起什麼事,再讓人傳消息給如葉,便帶著如葉離開。
為了不教人知道她來這兒找石婆子,她刻意將府里的馬車留在茶樓外面,讓駕車的老陳進茶樓喝茶听說書,畢竟上書鋪子挑書需要很長時間,總不能讓人傻傻的在馬車上等人。因此這會兒當然只能步行回茶樓。
「小姐……」話到了嘴邊又打住,如葉一直謹記管事嬤嬤的教導,當奴婢的絕對不可以太好奇了,可是搞不清楚狀況,做起事來又難以周全。
「我想找到那位官夫人,是因為姨娘曾經說過,若非那位官夫人找來的接生婆,她無法順利將我生下來。那位官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連她的身分都不知道?」
這一點她老早就猜到了,嫡母恨不得陳姨娘不要順利生下孩子,絕不可能事先為她備下接生婆,而陳姨娘在宜津人生地不熟,若非有人相助尋了有經驗的接生婆,很難順利生下早產兒。
「原來如此……看樣子,若不回到宜津驛館查探,只怕找不到那位官夫人。」
沒錯,為今之計,只能試著重回當初出生之地,查閱驛館留宿名冊,還有找出當初的接生婆,說不定能查出更多的事情。正好一個月後她要隨祖母回老家參加堂哥婚禮,路上會經過宜津。
「小姐,這邊是往茶館,書鋪子在另外一邊。」
季霏倌連忙收住腳步,不好意思的對如葉一笑,走著走著,竟然忘了。「我們若不去書鋪子一趟,陳伯可能會擔心我們干了什麼壞事。」
「這倒不會,陳伯並非心思活絡之人,只是不去書鋪子,萬一有人關心此事,發現小姐根本沒去過書鋪子,這就不好了。」
季霏倌贊賞的挑起眉,「你機靈。」
如葉嘿嘿嘿的笑了,神氣的揚起下巴,就在這時,一陣吵鬧聲傳來。
「你這個人真是不講理,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荷包被偷兒扒走了,並非有意白吃你的包子。」
「姑娘見了包子就往嘴里塞,也不先掏銀子,這不是擺明吃霸王包子嗎?」
「我可是……笑話,不過幾文錢,我還會付不出來嗎?你派個人去前面的書鋪子請雲先生,雲先生會幫我付銀子。」
「若是姑娘真的認識雲先生,應該知道雲先生如今不在京城。今日姑娘若付不出銀子,就跟老頭子走一趟衙門。」
季霏倌如今嚴格要求自己——少管閑事,少引人注意,可是見人有難,且是這種只要用銀子就能解決的小問題,視而不見實在有違她的良心……念頭一轉,她便移動腳步走過去,掏出一錠銀子給包子店老板。「老伯,夠嗎?」
怔愣了下,包子店老板眉開眼笑的道︰「夠夠夠,太多了。」
「剩下的就留在你這兒,以後若遇到有難的,老伯若能通融就通融。」季霏倌說著轉向急紅臉的榮清寧。「城南這里龍蛇混雜,姑娘在這兒還是當心一點。」
「謝謝你,你是……」
「小事一件,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告辭了。」季霏倌可不想在這種地方曝露自己身分,還是趕緊帶著如葉去書鋪子。
榮清寧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姑娘,沒有銀子就別站在這兒。」包子店的老板已經認定她是騙子了。
榮清寧氣呼呼的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走人。若不是因為榮家有家訓,在外面行走不可將榮家的名頭掛在嘴邊,更不可做出讓榮家丟臉的事,要不她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小姐豈會受到這樣的侮辱?
雖然重獲一世之後,季霏倌行事轉為低調,不喜歡出風頭,沒事更不會到人前亂晃,可是為了調查自個兒的身世,盼著從這些後宅的女人口中搜索到一點點十四年前的消息,她還是不願意錯過京里權貴聚集的賞花宴。
不過,因為過去的高調,她的出現還是免不了引人注意,還好連輸了幾盤棋,得了一些冷嘲熱諷,她的光彩就漸漸暗淡下來,另一方面,因為她與人為善,總是笑臉迎人,倒讓以前總是對她敬而遠之的姑娘樂意與她親近了。
「你知道那幾個姑娘為何在棋盤上殺得六親不認嗎?」
開口的是齊瑩然,她是武成侯唯一的女兒,因此雖為庶女,卻深受寵愛,這與季霏倌的情況有點相似,季霏倌也是永寧侯唯一的女兒,不過季家其他兩房還有好幾個女兒,季霏倌在季家不如齊瑩然珍貴,而今能得老夫人疼愛,全是她自個兒爭氣、謀劃。
「為何?」她還真不知那些平日要好的姑娘為何此時廝殺得氣氛如此肅穆,不過,大夏從前朝到後宮都喜歡下棋,在權貴之間,藉著下棋展現自己是一種引人注意的手段,尤其對庶女來說,嫁誰掌握在嫡母手上,不能不逮著機會為自己爭得更多籌碼。
「你不知道幾位皇子要選妃了嗎?」
一頓,季霏倌覺得很困惑,「棋盤上爭得你死我活與皇子選妃有何關系?」
不曾見過她傻里傻氣的樣子,齊瑩然的興致更高昂了。「今日有許多夫人在皇後娘娘面前說得上話,若能得她們青眼,爭不得皇子正妃,側妃也許有機會。」
原來如此,前世她恣意在這種場合將別人打趴了,惹得人人對她不喜,她只當她們小家子氣,輸不起,未曾放在心上,竟沒想到她教人誤會了。
「不過,她們只怕白費心思了,皇子側妃雖是妾,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妾,考慮的不見得比正妃來得少。」
「道理從來不是深奧難懂,可惜少有人能看透。」
齊瑩然驚奇的瞪大眼楮,「說得真好!」
武成侯府與永寧侯府有三代交情了,兩家孩子多有往來,不過季霏倌總是教人難以親近,齊瑩然雖有不少機會見著,卻不曾試著與她閑談,今日一聊之下,倒覺得是個可交的朋友。
「然兒,你怎麼躲到這兒?」人還未現身,榮清寧的聲音已經到了,可是一眨眼之間,便見到她擋在兩人前方,下一刻她似乎發現什麼,彎身將臉湊到季霏倌前面,驚喜的道︰「真的是你!」
「你們認識?」齊瑩然好奇道。
「還記得前幾日跟你提起差點被拉到衙門的事嗎?當時就是她幫我解圍。」
齊瑩然立刻明白過來。「她是永寧侯府的四姑娘——季霏倌。」
榮清寧福身行禮,「季四姑娘,那日多謝你出面解圍。」
「你已經謝過了。」
「不夠,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謝與不謝無異。」榮清寧再一次行禮。「我是榮清寧,從來沒想過會有偷兒敢扒我身上的荷包,害我進京之後第一趟出門就敗興而歸,除了一顆包子,什麼都沒吃到。」
齊瑩然補充道︰「寧兒不久前才從邊關回京,她是榮大將軍的女兒。」
季霏倌知道榮大將軍,他是大夏鎮守西北最有名的大將,也是敬國公的弟弟。
此時,有丫鬟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不好了,湖邊有死人……」
死人……季霏倌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跳了起來,快步朝著湖邊的方向而去,齊瑩然和榮清寧見了也趕緊跟上。
當她們趕到湖邊,落水之人已經被救上岸了,可是人是昏迷不醒的。
「恐怕來不及了。」救人上岸的人搖了搖頭。
「慢著,我瞧瞧。」
季霏倌推開救人上岸的公子,一古腦的將她在現代所熟悉的急救方法搬出來——先保持呼吸道通暢,清除口、鼻內的泥沙,嘔吐物等,接著抱起她的腰月復,背上頭下的進行倒水這動作,然後再施作心肺復蘇術……此時她忘了自個兒身在何處,一心想救人,因為前世她忙著跟人家在棋盤上廝殺,以至于當她听見此事,姍姍來此,已經錯過急救的黃金時間……
這溺水的女子應該是今日舉辦賞花宴的主人晉陽侯府的丫鬟,與她毫無關系,為何她非救不可?她心知自己,無非是想證明今生並非前世,雖然重獲一世,但是內心深處總擔憂擺月兌不了前世,她需要經由某件事的改變來證實今生並非前世。
「咳!」溺水的人終于有反應了,而此時晉陽侯府的丫鬟也帶了大夫趕過來,季霏倌趕緊退開來,讓大夫進行接下來的處置。
此時她才發覺,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畢竟她剛剛對個姑娘又抱又親又壓的,做些奇怪的舉動後,居然把人救回來——不想出風頭的,結果還是大大的出了一回。
季霏倌恨不得將自個兒隱藏起來,可是有兩道目光實在太強烈了,她不由得抬頭一看——左孝佟——前世被她用計換掉的未婚夫君……
她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前世遭到暗殺的前一日,她在福恩寺後山的桃花林遇見他。
「你可以陪我下盤棋嗎?」
她為了擺月兌他,刻意制造她與夏建枋有曖昧的假象羞辱他,逼得輔國公府退親,可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卻是平靜而溫柔。
她沒有問他為何出現在此,他是特地來找她下棋的嗎?反正,這些都不重要。她默默無聲的陪他在桃樹下對弈,這一戰,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他第一次輸給她。
他對她一笑,起身道︰「放了你自個兒吧。」
她怔愣的看著他轉身離開,半晌,緩緩的將目光移回棋盤上,竟見到黑色棋子排出一個字——和,他是要她與夏建枋和離嗎?
眼淚,悄悄滑落,他們明明早已成了兩條平行線,他卻一直將她放在心上……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他對她的情,今生無以回報,若有來世,她會加倍還給他。
「季四姑娘,你真厲害,竟然將人救活了!」榮清寧激動的抓住季霏倌。
「是啊是啊,真的好厲害,你是如何將她救活?」齊瑩然也好奇不已。
季霏倌怔愣地回過神來,連忙拉著榮清寧和齊瑩然往回走。「沒什麼,我曾經在莊子上見過有人如此救回溺水之人。」
「可以教我嗎?」
「我也是。」
「我只見過一次,自個兒也不熟練,今日能將人救回來,有一半是幸運。」
「我看你很熟練啊。」
「是啊,你就教我們吧。」
「好吧,我再想想應該如何將我所知道的傳授給你們。」
她已經走很遠了,可依然感覺得到那兩道強烈的目光,深深的,彷佛要將她刻在腦海……只論今生,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他想必不知道她是與他有婚約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囂張的看著她?無論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但人前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怎麼會有如此唐突的舉動?還是說,他知道她是誰嗎?湖邊那麼多人,想必有人知道她的身分,他听見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像個登徒子似的看著她,若是教人瞧見了,只怕閑言閑語跟著來,而吃虧的永遠是女子……
算了,她承認好了,其實她也不是很討厭他,比起前世,她覺得今生的第一次接觸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