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中有話,暗示老夫人別做得太過分了,拿我們程家的去貼補你那沒人要的外孫女,日後你還要我們為你送終,身後事熱不熱鬧就看你的行事了,別兩手空等著入土。
「我為每個孫女都準備了一份,蘭姊兒、月姊兒她們也有。」程楊氏一句話就把嫡女眨成庶女等級,在她眼里,程家這些後輩不分嫡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聞言,孔氏和安氏同時變了臉色,有些氣惱的看向婆婆,頓時有種被掮了一耳光的不堪,臉上臊得慌。
「祖母,有沒有我的一份?」唯一敢坐上羅漢榻的佟若善偎向祖母,撒嬌的挽著她的手問道。
外孫女一靠過來,程楊氏的心窩就熨貼,抽著水煙呵呵一笑。「有、有,祖母哪會忘了你,你離祖母的煙桿子遠一點,小心燙著了你,瞧瞧這身細皮女敕肉的。」
「祖母,你真好。」佟若善這話說得真心,她的確是個好外婆。
「傻話,不對你好對誰好,每每看到你這張肖似你母親的臉蛋兒,祖母就想起你短命的娘,她這輩子就是苦呀,還留下你這個苦命的孩子,沒人疼、沒人寵的,連戴根簪子也引人眼紅。」程楊氏趁機嘲諷了長孫女一頓。
真是些眼皮子淺的,沒見過世面的骯髒貨,見到好東西就來搶,意興伯府都是大房的了,還搶個什麼勁兒?
「祖母,不苦不苦,苦盡方知甘來,我長大了,身子骨也變好了,你不要再為我擔心了。」她可是從現代來的佟若善,絕對能照顧好自己的。
看著眼前祖孫和樂的一幕,孔氏和安氏互看一眼,意會地一頷首,今日過後,要在這一老一少身邊多安排一些自己的眼線,以免程府的財產被她們搬空了。
佟若善向程楊氏請安完,正要回到自己的屋里,卻被程如珠和程如寶兩人給攔住了。
「善表姊,我能到你的屋子聊一下嗎?我最近買了一對綴珠子的耳環很漂亮,我拿來給你看一看……」程如珠討好的道。
「不行,我身子又在發熱,大概又著涼了,怕過了病氣給你,我得回屋里躺躺,沒法子招呼你們。」佟若善找了個借口婉拒,這兩個表妹只怕是來抄家的,看看她有什麼值錢的金釵銀簪好拿走。
「沒關系,你躺著就好,我們自個兒逛逛,善表姊的花鈿真好看,不知道你的首飾匣子里有沒有配耳環的釵子?我好想有一支,可是我娘不讓我買,說是太貴了……」程如珠嘴上把自己說得可憐,其實心里想的是她憑什麼戴那麼好看的簪子。
「我的首飾匣子一向交給丫鬟保管,上了鎖,鑰匙不在我身上。」佟若善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這小丫頭,年紀雖小,心機倒是不簡單。
「那叫你的丫鬟拿鑰匙來……」
程如珠和程如寶糾纏不休,還想闖進內室,一道淺綠色的身影閃身一擋,堵住兩人的去路。「兩位表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家小姐身子不舒服,她最怕吵了,一被吵頭就暈得厲害,全身沒力氣,請兩位別為難奴婢。」立場堅定的青蟬半步不讓,堵在出入口。
「滾開!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擋我們姊妹的路!」圓臉的程如珠盛氣凌人,作勢要將人推開。
「兩位表小姐不是一向最端莊守禮的嗎?若是讓人知道你們也有強人所難的無理時候,不知會不會對你們名聲有損?」青蟬恭而不卑,面上帶笑,進退有度的應答,不失大家丫鬟的分寸。
「你……好,算你狠,給本小姐記住!」想她程如珠有的是方法整死一個下人。
程如寶也目露凶光地啐了一句,「你給我們小心點!」隨即抬腳往青蟬的小腿踹去。
幸好青蟬閃得快,要不真讓她踹個正著。
兩姊妹見討不了好,氣沖沖的甩袖離開了。
「唉,這日子真沒法過了,只不過偶爾戴點好東西,這一個個便如狼似虎,明著搶,暗著耍,花招百出,光是應付她們就覺得累。」佟若善原本當她們只是一群孩子,懶得計較,卻忘了這時代的小泵娘普遍早熟,在她看來國、高中生的女孩,實則已具備毒蛇的特質。
「小姐,不能嘆氣,越是嘆氣,福氣越薄,想想奴婢剛來的那幾年,小姐是真的苦,如今是不苦了。」青桐安撫道。她們手里有錢又不用受制于人,小姐病弱的身子也好了七、八成,日子定會越來越好的。
「我也不想嘆氣呀,可是這個地方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能用的陰招也多了。」佟若善想到方才去請安時,大舅母對祖母的態度也越來越不客氣,現在竟然都敢明擺著威脅。
「怎麼會呢,有老夫人在,程府的人敢拿我們怎麼樣!」青桐憤憤不平,她最看不慣程氏女人小家子氣的作風。
「問題是,有些事祖母也阻止不了,若是他們找人毀我清白呢?或是逼我為妾或出家為尼?」大戶人家的後院有幾家是干淨的?不沾幾條人命,不出些見不得人的丑事,哪能算是後院。
「啊!不會吧,那不是要人死?」青桐真沒想過人心會這般險惡,不免一驚,她家小姐青春年少,哪能青燈常伴或給人做小,那些人太惡毒了!
「青蟬你說,我們可以自行雇車回府嗎?」佟若善轉而問向青蟬。
對于武寧侯府,佟若善一無所知,別說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光是她離開時年歲尚小,能記得住才有鬼,經過多年來的物換星移,想必已是人事已非了。
青蟬是程素娘臨終前特意為女兒培植的丫鬟,旁人不知的內情,就數她最清楚,問她是萬無一失。
青蟬面露苦澀的笑。「還不是時候,我們冒然回府,要是梅夫人刻意刁難,硬讓門房說不認識我們,那我們不只進不去,還會淪為笑柄,日後對世子繼位大為不利。」
「嗯,你說的有道理,有些人的確見不得別人好,非要將人踩成泥方肯罷休,我再等等吧。」佟若善暗自告訴自己要提高警覺,得小心防著大舅母、二舅母等人。
「小姐,你餓了吧,青絲準備了魚片粥、花卷、山珍蕨菜和酒糟鴨信,你先吃一點止止饑,晚一點再弄小蔥香卷子給你當夜宵。」
青蟬說話的同時,青絲已經將兩葷兩素的菜肴放上桌,以小姐進食的喜好一一排列布菜。
拜感冒片和止瀉丸的熱銷,她們這一、兩年的進帳相當可觀,私下開了小灶,弄了個小廚房,不再由大廚房那邊供膳,最近的伙食,比起先前的冷菜冷飯,真是一大躍進,吃得每個人油光滿面、氣色紅潤。
也因為伙食自理,佟若善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必再受氣,拿銀子請人多弄一道菜還得受人白眼,如今有善廚的青絲掌廚,她們的日子過得可滋潤了。
青絲也很有心,每日琢磨著弄些什麼好吃的給小姐補身子,畢竟小姐實在太瘦了,她能連續十天菜色不重復,把原本什麼都吃的佟若善慣出一張刁嘴,她現在會挑食了,非精致食物不吃。
「嗯,你們也下去用膳吧,我這兒不用留人服侍,吃飽後燒桶熱水讓我泡泡腳就行,這天氣好像越來越冷了。」都深秋了,用過一個節氣也就立冬了,大雪紛飛肯定更冷。
來到這個時代四年了,佟若善還是不太能適應下雪的冬天,每次一下雪就連著好幾天,雪勢之大不亞于洪水,大雪封路、封山,好似都要把屋頂給壓垮了。
所以一到冬天她就像冬眠的熊,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若無事絕不踏出屋外,規規矩矩的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
不過唯一的好處是她學會了刺繡和縫衣服,還給自己做了件塞滿鵝絨的羽絨氅衣,真要出門也不怕冷著了,帶著兜帽的氅衣一披,那真是從頭暖和到腳,一身熱呼。
「是,小姐。」青蟬等人應聲後便退了出去。
佟若善自在愜意的吃著魚片粥,軟女敕的魚片融入濃濃的粥香,舌尖一頂就化開了,再夾一口蕨菜,配著酒糟鴨信,最後再把花卷撕片,沾著粥吃。
吃得半飽時,她以粉女敕小舌輕舌忝沾上粥汁的女敕唇,輕輕一抿,唇色因沾了粥而顯得油亮女敕艷,有如待采的櫻桃。
驀地,她背上的寒毛一栗。
她莫名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看著她,而且屋子里多了不屬于她的呼吸聲,粗喘,又有些壓抑。
「誰?」不是她疑神疑鬼,屋里真的有其它人。
「別怕,是我。」低沉好听的男聲傳來,緊接著是輕緩的腳步聲。
看到從陰暗處走出來的男人,佟若善先是一怔,繼而懊惱,隨後是無可奈何的怨慰。「不是說好了不許再來找我嗎?你怎麼出爾反爾,難不成又受傷了?」
「沒受傷。」刑劍天的語氣有股愉悅的笑意。
「那請你哪里來,哪里走,男女有別,恕我不送了。」佟和善下了逐客令,表明不歡迎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我從沒答應過你不再來找你。」不算說話不算話。
「你的意思是我會錯意了?」這人的臉皮也太厚了,明明曉得她不想和他們那票人有交集,偏還來糾纏。
「你應該知道你的藥有多好。」若是換了別人,她只怕早被擄走了,豈能容她虛擲天分。
佟若善沒好氣的嚼著一筷子蕨菜。「所以你決定來恩將仇報,好報答我救了你一條爛腿?」
「我是來買藥的。」長腿一邁,刑劍天高大的身軀形成一道巨大的陰影,完全籠罩住她。
她頓時感覺到壓迫感如四面倒下的牆壁席卷而來,但她仍堅定的回道︰「不賣。」
她看起來像經銷商嗎?
「價錢隨你開。」只要不高得離譜。
「本姑娘沒心情,尤其是看到你一張胡子臉,我覺得被熊調戲了。」他有一雙炯亮有神的大眼,以五官比例來看,若是剃掉胡子,應該是個翩翩美男子。
刑劍天先是一愕,忽地悶聲低笑。「如果我把胡子剃了,我下的單子你接不接?還有,我不調戲小泵娘。」
「是呀,你是直接撲倒。」佟若善月兌口而出。
「啊?」他難掩錯愕。
見他震驚又訝然,她知道她把話說得太露骨了,只好解釋道︰「熊看到獵物不是直接撲倒嗎?難道你還喊一、二、三,快跑,我要來吃你了,你從獸形回到人形了嗎?」
直接撲倒是她現代的用語,對古人而言太刺激了。
刑劍天表情呆滯了片刻,這才緩緩露出笑意。「要怎樣你才肯把藥賣給我?」
「你要多少?」佟若善反問道。
「不得少于一百瓶。」越多越好。
「包括麻沸散?」
她這個問題直接命中目標,他原本淡而無波的神色驟然掀起大浪。「是的。」
「麻沸散不能制成成藥,要用熬煮的方式才能煮出藥性,五千兩,我賣你藥方。」
這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免得他沒完沒了,陰魂不散。
一听能成交,刑劍天的黑眸閃動著星輝幽光。「我帶了兩萬兩來,不足的日後再補上,可以嗎?」
「不用,夠了,這回我算你大主顧給你折扣,就收你兩萬兩,不過藥材要由你準備。」佟若善收下銀票後,瞅著他的杏眸閃著一抹黠色。
正合他意,剛好可以讓太醫從她需要的藥材中推敲出相仿的止血藥粉。「你需要什麼藥材?」
「我寫給你……」忽地,外面傳來腳步聲,佟若善听出來者是誰,便道︰「青蟬,到書房幫我拿來筆墨紙硯,太冷了,我懶得動,我要在屋里練字,啊!順便泡杯桂花茶來。」
「是的,小姐。」
屋外的腳步聲又走遠了。
「我要寫的一時半刻也寫不完,你子時過後再來拿,我就放在窗邊,你不準再入內。」佟若善可不想被人看見她睡覺的樣子,她不曉得自己會不會打呼、磨牙、流口水。
「才幾樣藥材而已,不費多少功夫,我等得。」刑劍天不以為然,擅以作戰的他,全無知覺的走入陷阱中。
她抬眸一睞,溢滿嘲笑光彩。「誰說才幾樣,藥是我在配的,只有我知道要用什麼藥。」
他直勾勾的看著她,彷佛要看進她清澈無垢的雙瞳之中,過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用在我腿上的是什麼藥?」
「雲南白藥。」說了他也不懂。
「雲南白藥?」雲南白族制的藥?
「功效是活血、止血、止痛,各種內外出血都能止住,跌打損傷疼痛和胃痛等癥也能治。」止血良藥。
「它是好藥。」刑劍天真心贊道,不僅他這個用過的人有深切的感受,連他那些兄弟光是看著都知道好。
一般傷口若受創最重,通常伴隨著高燒不退,危急時甚至有可能送命,可是他抹上雲南白藥又吃下消炎片,只低燒了兩天,到了第三日又生龍活虎,完全不像受傷的人,還能下床行走。
以前像他傷得這麼重的人,起碼要躺上十天半個月才稍有好轉,要等傷口愈合沒個把月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療養期,等到好全了,一年也過去一半了。
之前有個兄弟也受了相同的傷,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年才下得了床,而後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從此上不了馬,打不了仗,最後倫為打鐵為生的打鐵匠。
因為好得太快了,根本看不出受傷的樣子,刑劍天才大為感慨,若是這個藥早日問世,會有多少人受益。
「當然,不是好藥我敢賣高價嗎?」佟若善得意的微微揚起柔美下顎。
看她眉眼生輝的自信模樣,他的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有點酸,有點澀,有點……替她歡喜。「你的藥什麼時候能給我,我趕著要。」
「你的線拆了沒?」她答非所問。
「什麼線?」他不解反問。
「上次替你縫的線,你不會還沒拆掉吧?」佟若善有些受不了的扶額,通常七天左右就要拆線,現下算一算,他留著那些縫線至少有半個月了吧。
「線要拆?」不是縫合就好了?況且她當初也沒說啊!
她起身取出藥箱,從里頭拿出鑷子和小剪子。「桑皮線可剪可不剪,但我建議你剪。」
「好,我听你的。」不知怎地,刑劍天就是相信她不會害他。
听她的……呃,這句話听來有些怪,不過佟若善決定不予理會。「把褲管往上卷,卷到露出傷處……對,再往上卷一圈,你不要動,我要剪了,看你的膚色,復原的情況不錯。」
看著她又長又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撮動,他的心口也像有根羽毛在輕輕撓動著,莫名的,他覺得口有點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