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春兒起床到柴房要取柴火,燒熱水讓大小主子梳洗,當她看到那成堆劈好的木柴時,覺得柴火好像比昨日多了一些,但又不太確定,她搔著後腦杓,傻氣的自言自語,「應該是我記錯了吧,柴火怎麼可能會自己多出來嘛!」
她生性單純,不再為多出來的柴火傷神,抱起一把柴火回到廚房燒水,順便放了個蒸籠在水鍋上,再把從霍宅帶來的包子放在上面蒸熱,做為今日的早膳。
劉巧若這時匆匆趕來,急切地問道︰「春兒,熱水燒好了嗎?」
「燒好了,春兒正準備端過去讓少夫人和小小姐梳洗……還有,包子也蒸好了。」
「先弄一盆溫水給我。」
「喔,好。」春兒急忙拿了個臉盆,拿水瓢把水舀入,並置入少許從外頭取來的雪花,弄成了溫水。「奴婢幫少夫人端到寢房吧。」
「不用了,給我吧,你快去請個大夫。」
「為何要請大夫?少夫人病了嗎?,」
「不是我,是寧兒,她正在發熱,得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喔……」春兒應了話,卻又杵著不動,還面有難色。
「還楞在這兒做什麼?快去啊!」劉巧若催促道。
春兒這才支吾的回道︰「因為曲總管外出收租,咱們還沒領到這個月的月錢,沒有銀子請大夫……」
沒銀子花用,大人撐得了,可孩子病了撐不了!劉巧若發現霍香寧不只是發燒,身上還長了一些疹子,八成是得了麻疹,這不比在現代,她不敢小覷。「春兒,你馬上回霍宅找少爺。」
「回霍宅?可是……」罪人受罰,沒主子允許,是不能回大宅的,這是霍府的規定,就連少夫人也不能隨意回霍宅。
「沒有可是!你快回去找少爺,告訴他寧兒病了,讓他請大夫過來看看。」現在沒銀子,只能求助于霍棋佑了。見春兒還是動也不動的,她焦急的低喝了一聲,「快去!」
春兒這下不敢再耽擱了,連忙快步回房拿了棉襖穿上,迎著冷風和雪花,困難的往外移動。
劉巧若端著溫水回到房間,將巾子浸濕再擰吧,替霍香寧擦身子,不時用手背探探霍香寧的額頭,反復持續同樣的動作,但霍香寧的身體依然像顆滾燙的火球,她怕會有並發癥,不斷替霍香寧換溫毛巾敷頭,還模著她的脈搏數著她的心跳。
女乃娘一頭霧水卻又不敢多問,只能提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傻傻在一旁看著少夫人的舉動。
霍香寧高燒不退,第一次,劉巧若有種深深的無力感,身為醫生,卻幫不了口口聲聲喊她娘的孩子,讓她相當難受。
這時刻,她後悔極了當初沒有學中醫,要不然這會兒就可以派上用場了,不過皚皚白雪覆蓋大地,就算想出去采藥草,也沒有辦法。
「少夫人,你別擔心,小小姐一定會沒事的。」女乃娘見少夫人神色擔憂,好言勸道。
劉巧若也希望能放輕松,但是事不關己則定,事一關己就亂,以前她幫人看病,也總是在安撫病人,因為她是醫生,不能自亂陣腳,她的情緒與反應會直接影響到病人和家屬,可是當自己真正面對了,她才體會到當事人的心情。
她不能在這里繼續枯等,她得親自走一趟霍宅才行。
春兒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回霍宅,明明天氣冷,但是走那麼遠的路之後,春兒反而滿頭大汗。
她敲了大門,開門的丁伯看見她,問道︰「你不是和少夫人去了廢宅,怎麼回來了?」
「丁伯,請讓我進去,我要見少爺,我有急事要跟少爺說。」春兒邊喘著氣邊道。
「少爺出門了,不過就算少爺在家,我也不能放你進去,你忘了霍宅的規矩嗎?如果是罪人,除非少爺同意,否則誰也不能進宅子。」
「我知道,但我真的有急事要向少爺稟告,就請你通融一次吧!」春兒苦苦哀求著。
「到底是啥急事?」
「小小姐病了,得請個大夫過去瞧瞧,請讓我進屋稟告少爺吧。」
丁伯一听,神色也有些緊張,小小姐病了可不得了,但他又不敢自作主張,只好回道︰「少爺真的不在,等少爺回來我再轉告少爺吧。」
春兒和丁伯對話的這一幕,被在前院掃地的啞巴小廝來順給瞧見了,他拿著掃帚,悄悄移動步伐,朝凰園方向前進。
原來他根本不是啞巴,他只是裝啞巴以博取同情好進入霍宅,實際上他就是何綺凰舅父找來當何綺凰眼線的人,只要有啥風吹草動,他就會到凰園報訊,從他那兒得到訊息後,秋香便會馬上轉告讓主子知曉。
何綺凰得知消息後,眉頭緊緊皺起,非常不悅的問道︰「春兒?她不是和劉巧若去廢宅了,為何又出現在霍宅?」
「她說要見少爺。」
「為了何事?」
「好像是小小姐病了。」
何綺凰冷哼一聲,尖酸地道︰「果然是個千金小姐,不過一個晚上就病了。」
「何姨娘,要放任不管嗎?」
「把她轟走,就說是我的意思,犯錯的人,沒少爺同意不許踏入霍宅,反正少爺今日不在府里,曲總管和石定也跟著少爺出門,叫其他人不要亂嚼舌根,誰也不許跟少爺說這件事。」決心讓劉巧若和霍香寧受點苦,何綺凰冷笑的交代道。
秋香應了一聲,馬上轉身去執行主子的命令。
當秋香來到大門這兒時,春兒還在哀求丁伯。
「你不用求丁伯了,就算丁伯答應了,何姨娘也不會答應。」秋香冷冷的道。
「秋香姊,拜托你在何姨娘面前說說好話吧……小小姐的身體真的禁不起折騰的,要不……你跟何姨娘商量商量,拿些銀兩,我去請大夫幫小小姐看病吧。」
春兒能想的法子都想了,但秋香還是搖頭拒絕。
「不要在這里吵吵鬧鬧的,少爺不在府里,有事情等少爺回來再說吧。」秋香不耐煩的道。
「他是真的不在家,還是故意避而不見?!」劉巧若遠遠就听到秋香那咄咄逼人又欺人太甚的語氣,她胸口那把火控制不住整個翻騰上來。
沒料到少夫人會出現,秋香楞了一下。
平日秋香仗勢欺人慣了,態度向來囂張跋扈,對少夫人也不恭敬,但是剛剛,她被少夫人的氣勢嚇到了,呆呆的一聲都吭不出來。
餅了好一會兒,秋香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的道︰「少、少爺……真的不在……」她邊說邊後退,然後對著丁伯嚷道︰「你要是不想惹姨娘惱怒,就快點關門。」
少爺不在家,何姨娘的權勢最大,雖然站在外頭的是少夫人,可她現在是被罰圈禁廢宅的罪人,丁伯也不敢忤逆何綺凰。「少夫人,你還是請回吧,少爺真的不在。」說完,丁伯就把大門給關上了。
春兒見少夫人被擋在門外,實在很難過,也替少夫人感到不平,但她只是個下人,一點力也使不上,只能勸慰道︰「少夫人,我們還是回去吧,站在這里會凍著的。」
劉巧若收回瞪著門板的目光,轉而看向春兒吩咐道︰「我非見到少爺不可,春兒,你先回去幫忙照料寧兒,千萬不要讓她凍著,也不能讓她太熱,地面上灑些水,不要讓房間太干,還有,煮些米湯喂她喝。」
春兒知道勸不了主子,只好乖乖的听命行事。
劉巧若目送春兒離去後,一直站在風雪中。
冷是自然,但是她知道,現在唯一能救霍香寧的人,只有霍棋佑。
霍棋佑騎在馬背上,遠遠就看到劉巧若一個人站在風雪中,他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卻看得出來她很冷,因為她不斷搓著手臂、來回走動。
大風雪的,她突然回來做什麼?丁伯沒告訴她他不在嗎?
緩緩策馬靠近,他居高臨下的問道︰「你瘋了嗎?這種天氣,你在這里做什麼?」
因為風雪的呼嘯聲太大聲,以致劉巧若並未听聞馬蹄聲,突然從後方傳來嚴厲的質問聲,讓她嚇了一跳。
轉過身,她楞楞的看著馬背上的霍棋佑,那帥氣挺拔的姿態,讓她聯想到豪氣策馬奔騰在原野上的英雄,當他們四目相對的剎那,她莫名的臉紅了,但僅僅瞬間,她便恢復了理智。
她對曲少寰和石定道︰「請你們回避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少爺聊聊。」
在她下達命令的瞬間,霍棋佑有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眼前的劉巧若不是劉巧若,她的態度堅毅,且散發著讓人無法接拒的威嚴。
連一向只听令于少爺的曲少寰和石定都感受到了,很听話的默默退開了。
霍棋佑拉回思緒,問道︰「你想跟我聊什麼?你確定要在這里聊?」
她難得主動找他聊聊,應該找個溫暖的地方,泡壺熱茶,端盤甜點,她看起來很需要,至少也該給她一杯姜茶驅驅寒。
劉巧若深吸一口氣,對他伸長手說︰「我來,不是為了找你閑聊,寧兒病了,我需要銀子請大夫,快點給我銀子。」
他真的覺得眼前的她很陌生,曾幾何時,她這麼關心過女兒?以前來向他遞消息的都是女乃娘……難道,是他根本沒好好了解她?
霍棋佑輕松的躍下馬,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向馬兒。
她緊張的問道︰「你拉著我要做什麼?你到底有沒有听清楚我說的話?!我說……」
「寧兒病了,你要我找大夫,那就跟我走,別廢話!」
他一聲令下,劉巧若就乖乖閉嘴了,只要能救霍香寧,她什麼都可以做。
可是,上了馬背,兩人同乘一駒,背貼著霍棋佑的胸膛,就像是被他擁著,這種太過親密的舉措還是讓她非常不自在。
「不想落馬,就安靜的待著。」
聞言,她偷偷倒抽了口氣,再也不敢亂動了。
讓石定和曲少寰去請大夫,霍棋佑帶劉巧若回廢屋,急著見女兒。
明明馬兒前進的速度並不慢,劉巧若卻覺得路漫長得好像怎樣走都走不完,而她更發現,自己的心,莫名的越跳越快,很希望霍棋佑可以放她下馬。
霍棋佑當然不可能放她下馬,除了不希望她累著,更因為這是他們在四年前的洞房花燭夜之後,第一次這麼靠近,要不是因為女兒病了急需趕路,他真的希望馬兒的速度能再慢一點、這條路可以更長一點。
兩人回到廢屋不久,大夫來了,也開了藥方子,霍棋佑讓石定跟大夫去抓藥,大夫離開後,劉巧若就把大家都趕出房間,自己留下來照料。
她告訴眾人,霍香寧得的是一種叫做麻疹的病,如果沒出過麻酸的人靠近,很可能會被傳染,所以要眾人離開。
她喂霍香寧喝下湯藥,並且在她長疹子的地方抹了大夫開的止癢藥膏,那當然也她要求的。
雖然覺得她的行為真的很奇怪,但是看她態度自信,所以霍棋佑就任由她去處理,自己只是靜靜的在一旁陪伴。
其實他不確定劉巧若需不需要他的陪伴,現在她的眼里只有女兒,並無他的存在,不過此時他並不在意被冷落,只希望女兒能夠快點好起來。
劉巧若知道他一直都在,也因為如此,她才能很安心地照顧孩子,至少她知道,一旦有任何狀況,她不至于求助無門。
大夫開的藥起了作用,霍香寧開始退燒了,此時,已是大半夜。
劉巧若也因為這一日又是擔心霍香寧,又是趕路的,再也撐不住疲憊,不自覺趴在床邊打起盹來。
霍棋佑看她睡著了,拿了件披風替她蓋上,並順手模了下女兒的額頭,確定女兒身體的熱度消退,他才松了口氣。
因為一早還有事情要處理,他不得不先行離開,走出廢宅,跨上馬兒,他策馬走入夜色中,原本一直在廳堂等候的曲少寰和石定也跟隨在後。
三人前行了好一段落,霍棋佑才突然開口道︰「這路太暗了,處理一下吧。」
「是。」曲少寰點頭,這種事情多半是他在處理。
他和石定一樣,都是少爺救下來的苦命人,從小在霍宅長大,和少爺是主僕,也是摯友,往往少爺只要一句話交代下來,他就會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就像現在,他也知道少爺的意思,這路太暗,不便于夜行者,至于所謂的夜行者,十之八九就是少爺本人。
夜闌人靜好辦事,他要來探訪發妻和愛女,有燈火,自然好走得多。
當然,燈火通明還不夠,廢宅離霍宅真的有些距離,放著四個女人獨居于此,霍棋佑心底著實不安心,但石定有其他任務,不可能日夜守在這里,于是他又吩咐道︰「石定,安排一些人手日夜巡視,有任何狀況,得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交代完畢後,三人又陷入寂靜,前進速度異常緩慢,領頭之人,是因為依依不舍,而後方跟隨的兩人皆沒戳破,只是很忠誠的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