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孟堂與喬靜相望苦笑,他們當然明白後果,無奈情不自禁嘛。
誰在暗無天日的古墓內會待得開心?想出去透透氣也是情有可原,更何況五公主與小喬思念親人也是理所當然,壞就壞在他們悲哀的身分見不得光。
「所以皇弟才會向皇兒提出離宮的要求,再這麼下去,父皇一怪罪下來,不只我與我家娘子、小喬的生命受威脅,有可能連玉妃、五皇姊以及三皇兄都會被牽連。」現在看來他們已是非離開不可了,再耽擱下去難保不出意外。
「你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吧?」左亦南冷著臉提起他們的交易。
「記得,三皇兄的救命恩澤皇弟永遠也不會忘記,這點請皇兄放心,來日只需皇兄一句話,皇弟定當回來為皇兄效勞,絕不推托半句。」左孟堂牽起妻子的柔冀,一同跪下向兄長求情。
「無論如何,你非離開就是了?」左亦南怪罪地瞥向喬靜,「喬靜,是你要求皇弟帶你離開的是不是?」
十五年來八皇弟雖時常出宮做想做的事,卻也未曾提出離宮的要求,自從愛上了這個女人後,先是要他想辦法讓幽垣國答應派出一名公主跟他冥婚,現在又為了這女人跟他提離宮,整件事下來他不怪她誘拐皇弟要怪誰?
「皇兄,她——」左孟堂正想代喬靜回答,卻被她扯了下衣袖阻止。
「三皇子,您對夫君的救命之恩咱們夫妻都感謝于心,當年您救夫君、讓夫君住在墓園里是情非得已,但墓園終究不是正常居所。小喬年紀小,他需要娘親陪伴照顧、需要讀書識字,而我與夫君將來也會有孩子,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我于心不忍。因為我與夫君都有不快樂的童年,因此希望我們的孩子能在陽光下無憂無慮的快樂長大,相信三皇子也不樂見皇室子孫永住墓園不見天日吧?」
喬靜每字每句說得誠懇,說完深情凝望自己夫君,離宮不只為了他們的自由,更是為下一代著想。
「你們兩個起身吧。」左亦南經過沉思後,覺得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不過……
「听你的意思,是打算連玉妃也一同帶走了?」帶著冷宮中的妃子一同離宮會不會太張揚了?
「當然,玉妃是小喬的娘親,哪有娘不在自己孩子身邊照料的道理?還有,如果三皇子不嫌麻煩,五公主可不可以一起讓我們帶走?」她拉著夫君一同起身,也急著為大姑請命。
「不,我覺得麻煩極了。」左亦南斷然拒絕,住在冷宮不被囑目的玉妃就算了,連父皇極為關切的痴兒五公主也要一並帶走?太冒險了!
「娘子,這點我也覺得不妥。」左孟堂打斷她想繼續游說皇兄的意圖。
「為什麼?學學十七公主的娘親嘛,瞧她做得多漂亮,值得我們效法。」十七公主的娘都可以為了女兒的安危扯下瞞天大謊,他們只要制造出五公主已死的假象,不就可以帶著人一同離宮了?多容易呀。
左亦南為此又瞪左孟堂一眼。皇弟居然連這等機密大事都告訴她了?
「娘子,皇宮內同時兩人死亡,時間點太過湊巧了,怕被有心人借題發揮。」
左孟堂苦笑,他的天真娘子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
听見墓外自己人傳遞的暗號,左亦南這才想起他在墓里待的時間太久了。
「我同意你們離宮,但五公主不能帶走,離宮後要隨時讓我知道你們的消息,就這樣。」望著皇弟好一會兒,他便由秘道離開了。
三皇子離開後,喬靜也默默望了滿臉愁容的夫君許久,嘆息地拉他坐下。
原來三皇兄與夫君之間看似不熟絡,可兄弟感情還是有的,且似乎極為深厚。
想起他們之間的約定,會不會這只是三皇兄舍不得皇弟只身在外受苦,才特意想出來好牽制她夫君留在宮中的理由?
「娘子,皇兄他對我很失望。」左孟堂落寞道。
十五年來,三皇兄默默幫他做了很多事,小心的保護著他甚至小喬的生命安全,暗地里供應照料他們的生活所需,小時候還曾送他出宮找幾名先生師父教導他練字習武。他感謝三皇兄的救命之恩,更感激三皇兄對他的重視與教誨,而今他卻一句話就說要離宮,莫怪三皇兄會憤憤不平地跑來質問他。
「不,他不是失望,而是不舍你離開。」她想不到終日人人事權奪勢的皇宮里,還有這麼令人感動的兄弟之情。
靜默沉思半晌,他仰首望向躲在角落里的小喬,「小喬,快去通知你娘準備好行囊,我們要走了。」
听她一說,他釋懷了,反正他們兄弟不是永遠見不到面,天底下也沒有不散的宴席,來日他與三皇兄一定有機會再相見的——當父皇駕崩後、皇子們的戰爭開打之時,他就會回來幫助三皇兄。
「是,爺。」小喬開開心心地蹦跳出墓。
左孟堂與喬靜相關一笑,也牽著手離開古墓,他們要再望皇宮內的每處角落最後一眼。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涼意透骨,卻澆不熄雪晏國宮門外二十人等的雀躍之心。
在左亦南的安排下,這處小爆門外的守衛兵暫時被調走了,小喬與一名服侍玉妃已久的嬤嬤忙著扛行李上馬車,玉妃愁著一張臉立于馬車外遙望深宮,而左孟堂亦然。
揚起一抹了然的苦笑,喬靜握進夫君懷里擁抱住他。
「夫君,別舍不得了,將來你若想家,我們可以再回來看看。」憑他的能力,怎麼會溜不進雪晏國皇宮,況且這座高聳的宮牆內有他放心不下的五公主與三皇子在,他們不可能永遠都不回來的。
左孟堂氓唇淡笑,抬手將她摟得緊緊的。
他心里在想什麼他的娘子都很清楚,此生能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佳人,他的人生別無所求了。
「我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就此拜別吧。」沒和他們一同走出宮的喬邪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說出道別的話語。
這讓喬靜心下一驚,離開了左孟堂懷抱,詰異地望向他,「你要去哪兒?」
她還以為……是啊,她怎麼會以為喬邪願意跟她一塊兒走?他是南里國的皇子,與她的身分天差地遠,她怎能妄想他會永遠陪在她身邊?
但姊弟倆好不容易才相認至少再陪伴她一陣子並不為過吧?
「我離開南里國的目的地是幽垣國,要不是不巧遇見你比武招親的事,我早就將我們的……我的事情辦好了。既然你們要去游山玩水,我當然是回幽垣國繼續做我的事了。」喬邪撇嘴說。
他是去幽垣國找天剎魔教報喬家被滅門的血海深仇,而這一點,他想就不用告訴她了,她能過得開心最好,不必跟著他一起陷入復仇的惡夢中。
哪知喬靜听見他的話,杏眼一瞪又生氣了。
「討打啊你?居然敢說遇到我是‘不巧’?」要是沒有這個「不巧」,她說不定永遠也不會遇見他了。
她于一抬,當真要打他。這個沒良心的弟弟!
喬邪輕松抓住她沒什麼攻擊力的手腕,突然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別老是動手動腳的要打人,小心你月復中孩子長大了跟你一樣粗暴。」握著她的手腕,他不小心診察到她的喜脈,咧笑報出喜訊。
這個突來的消息,讓左孟堂與喬靜當場楞住。
「孩子?你是說……喬靜肚子里有小孩了?」左孟堂簡直不可置信,這天大的驚喜來得太讓他措手不及了。
「你是騙人的吧?」喬靜卻是一臉質疑,他怎麼可能會把脈?
「騙你做什麼?不信的話,自己給大夫瞧瞧去。」喬邪給了她一個白眼,自古巫、醫是一家,會巫術自然也就懂些醫術皮毛,這樣才有更多與人「談判」的本錢。
「這麼說左孟堂,你听見沒有?他說我們有小女圭女圭了!」喬靜信了小弟給的訊息,她馬上開心地直抱住丈夫亂跳。
「我听見了,你別這麼毛躁,會嚇著孩子的。」左孟堂被她的舉止嚇得心驚膽戰,這孩子將來若是出生,肯定如喬邪所言那般活潑好動。
喬靜才不理會他的警告,仍像只小鳥般雀躍,一個人開心不夠,還拉起小喬的手陪她同樂,「小喬也听見了吧?你快要有個弟弟或妹妹可以一起玩了。」
左孟堂與喬邪相望無言,這女人大概學不會安靜待產了。
望見喬邪轉身欲離開,喬靜連忙喊住他,「喬邪!」
喬邪止步回身,安靜地等她的下文,雖然他心中也有些舍不得離開,但為親生爹娘報仇是他活下去的人生目標,他要親手殲滅天剎魔敦。
「那個……你知道、知道喬墨與喬鈺人在哪里嗎?」他會不會知道大哥與三妹的下落?她也好想他們呀。
「你死心吧,他們是不會輕易讓你見到面的。」他冷冷的說,目光卻不敢正視她充滿期待的眼眸。
「你知道對不對?我只要曉得他們的下落就好,能不能見到不重要。」那也要看天意吧。她如此想著,能知道他們的下落,對她而言目前就已經足夠了。
「一個在赤洛國當替身公主,一個在幽垣國……」話到此,喬邪神情顯得憤恨,「在幽垣國魔教做仇敵的走狗!」背棄喬家的叛徒!
得知大哥與三妹的下落,喬靜忽略喬邪的怒顏,又是歡喜又是憂愁。
三妹也是公主呀?在富裕的赤洛國當公主,一定過得很不錯吧?
最教她開心的是小時候下落不明的大哥還活著,雖然身處魔教……她忽地想起算命師所說的話︰男孩長大非妖即魔、嗜血殘暴——看來真是一一應驗了。
「我走了。」喬邪揮揮手,「有緣再見吧。」話畢,人一閃而逝。
見小弟真的走了,喬靜難掩哀傷之情。
左孟堂拍拍她的肩安慰,「我們也該走了。小喬,帶玉妃上馬車。」
她轉頭望向他,「我們先去赤洛國好不好?我想去看一下喬家,然後再去幽垣園看我爹爹,接著再回雪晏國拜訪你的師父們,再來是去……」她有好長王中的行程,這些地方都走完一遍,恐怕她的孩子也長大了。
接著,玉妃、宮女嬤嬤、小喬和喬靜都坐在馬車里,左孟堂則當起馬夫駕馬車,一聲瓜喝下,馬車不回頭地向遠方奔馳而去。
留下的,就只有躲在暗處目送他們離開的左亦南,長長的一聲嘆息傳入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