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勒一夜未眠,眸色深沉地凝睇著窗外風雪。
「頭子。」年巽央開門入內,急忙遞上剛收到的信。
卓勒取餅一瞧,隨即丟往角落的火盆里。
大哥領著五萬夜行軍已經來到長觀城郊外,只要他朝天發出煙火,就是進攻的訊號。他和大哥之間的默契不需言語,清楚彼此的行事風格,這一戰就眼前估算,他是佔盡上風,但事實上,他是屈居下位。
因為卓雅。
他相信卓雅的本事足以自保,誰也別想近她的身半分,但相信是一回事,擔心又是另一回事。
無法將她擱在放眼所及之處,他心里就是不踏實,盡避他和她也有幾分默吃,盡避她比大哥和自己都要來得強,他還是放不下心,整顆心惶恐非常,思緒無法集中。
年巽央看穿他的擔憂,不禁低聲提議著。「頭子,天都亮了,要不要我去找魁王爺問個明白?這雅姑娘到底是被帶到哪兒去了,好歹也要跟咱們說一聲。」
「不。」
「不?」年巽央嗓音陡地尖了幾分。「頭子是什麼意思?雅姑娘不是頭子擺在心尖上的人嗎?怎會不需要問?」
「因為……」
「因為我就在這兒。」卓雅的嗓音從床上冒出。
卓勒錯愕回頭,年巽央見狀,意識自己恐怕成了程咬金,快快退出房門外。
「你何時來的?」卓勒快步走向床,一把將她摟進懷里。
「就在剛剛,我在宮里巡了一遍,所以遲了點時間回來。」
「你巡宮中做什麼?不是說好了,不管怎樣你都得先回來一趟,讓我安心。」他惱著,氣的卻是自己,終究他還是得配合著計劃行事,無法將她帶在身邊,讓他厭惡自身無能。
「哎呀,愛慘我了,我一不在,你就想死我了?」听她耍嘴皮子,他內心五味雜陳,唯一確定的是,在這一刻他的心是安定的。
「他們將你安置在哪兒?」
「一座宮殿里,胥瑜說那是她以前的寢殿。我趁著她入睡才踏出殿外,發覺外頭至少有十來個人看守,而沿路到迎賓館外,至少布署了千人。」
「卓雅,我不是要你去刺探軍情。」除了將她摟得更緊,他還能如何?「你要是為了刺探軍情而身陷危險之中,你要我如何是好?」卓雅先是一愣,而後低低笑開。「到底要我跟你說多少次,你才會記得我是不死之身?我不會讓人有機會拿我要脅你的。」
「我……」
「不過你這麼擔心我,讓我好開心。」她呵呵笑著。「但是我出來太久,待會就得走了。」
「你還要回去?」
「當然,胥瑜還在那里,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哪怕她是故意作餌將你留在那兒?」
「我是順水推舟,如此一來他們不會保住胥瑜的命。」她眼神一飄,察覺旮人朝迎賓館而來,于是壓低音量道︰「卓勒,胥瑜救過我,這份恩情我非還不可,至于最終她要如何選擇,那不是我能決定的。」
「哪怕她會傷你?」他知道,胥瑜的心早就偏到秋知恕身上了。
「她傷不了我,不管是心還是身體。」卓雅不住地吻著他。「秋知恕來了,我要先走了。」
「記住,到時候不管怎樣,先保住自己,等我。」
「知道了。」瞬地,她在他眼前消失無蹤,只剩耳邊還殘留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幾乎是在同時,年巽央在外頭喚著,「頭子,魁王爺來了。」卓勒握了握拳,迎向前去,開門便道︰「王爺,為何我的未婚妻進宮覲見至今尚未歸來?」年巽央聞言,疑惑地看了眼房內,沒將疑問問出口。
「卓將軍,這事咱們進房再說。」秋知恕拉他進房,狀似有口難言,好半晌才擠出一句話。
「卓將軍,皇上看上雅姑娘了。」
卓勒微眯眼。卓雅居然沒跟他說這事?
「這成何體統?!胥羅皇帝此舉和強搶民女有何不同?還是他蓄意要挑起戰端?」他怒聲咆道,這並非作戲,而是無法容忍胥羅皇帝的囂張。
「也許這是天意。」
「天意?」
「本王已跟皇上提及雅姑娘是卓將軍的未婚妻,他卻還是執意要迎娶她為後,這般的皇帝要如何服天下?」秋知恕臉色凝重,低聲再說︰「再過兩日便是登基大典,咱們就在明晚起兵吧。」
「好,那麼就請魁王爺告知皇宮配置圖,咱們雙方聯手,殺他個落花流水。」秋知恕見他惱怒不已,從懷里取出一張卷軸,攤開一瞧便是宮中地圖。
房外疊雪沙沙,房內低語竊竊,各懷心思。
兩人商議完畢,卓勒佯裝依舊不滿,強硬要求進宮覲見,秋知恕攔他不住,只得引路。「卓將軍,你冷靜一點!」
「胥羅皇帝,八方鎮朝大將軍卓勒求見!」卓勒在殿外喊著。
御書房內正商議政事的官員莫不回頭,就見秋知忍坐在書案後,似笑非笑地望著外頭。
「卓將軍,你千萬別節外生枝。」秋知恕緊揪住他,就怕他真沖進殿內。
「我不過是討個公道,要胥羅皇帝給個說法。」卓勒怒眸瞪著秋知忍。
「胥羅皇帝要強佔我的未婚妻,難道要我坐視不管?」此話一出,殿內議論紛紛,秋知忍起身徐步走向殿門口,殿前侍衛立刻向前護著他。
「卓勒將軍,卓雅姑娘是胥羅女巫再世,她自然要留在胥羅,至于卓勒將軍不管要幾房妻妾,咱們胥羅美女如雲,要多少就有多少。」秋知忍語氣平和,冷冷打量著卓勒。
「但將軍要是執意搶奪胥羅女巫,可要有和胥羅一戰的覺悟。」
「你!」卓勒怒目而視。
「朕可以原諒你的無禮,但僅只一次,要是再造次,就休怪朕無情。」秋知忍話落,拂袖離去。
卓勒欲沖向前,卻被殿前侍衛給擋下,被人硬帶回迎賓館,形似軟禁。
卓勒倒也無所謂,走了一趟路,至少可以確信秋知恕傍的地圖無誤,也確認了秋知忍是個私心頗重的帝王。
接下來只能等。
當晚,卓雅沒出現,他強迫自己入睡,因為他知道明日有太多事要忙。
「頭子,你都沒睡?」天亮時,年巽央端箸洗臉水進房時,就見他神色冷鷙地坐在床「卜磊出發了嗎?」他低聲問著。
他該養精蓄銳的,可是不見卓雅,教他止不住地胡思亂想,偏偏這當頭他又不得輕舉妄動,系在他身上的是眾人的性命,他非得沉著應對,只是難以自制地心系她的安危。
這真的是他從軍以來,最沒把握的一場仗。
「是,天未亮他便已經前往長觀城外。」
「其余人呢?」他問著,隨意拿起外袍套上。
「大伙都戒備著,而我……」年巽央像是想到什麼,突道︰「頭子要我注意東門是否有兵馬出入,結果在卜磊要離開時,宮中東門大開,調進不知從何處來的士兵,為數不少,約莫幾千。」
「東門?」他垂斂長睫,忖著秋知恕的計劃是要由西門進,屆時他們兵分兩路,秋知恕前往大殿,他則是往慶華殿,先將卓雅救出,而後大哥領的五萬大軍也將踏進皇宮。
但他並不認為秋知忍對胞弟一點防備都沒有,尤其在他故意到殿外鬧事,近距離見過秋知忍之後,他更加肯定。
秋知忍如他猜想開始調兵,也許會先和秋知恕里應外和拿下自己,將大哥領的五萬大軍除去,回頭兩兄弟再相殘也算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他要大哥提早進宮,就是為了預防這一點,但最重要的是卓雅,不管怎樣得要先把卓雅救出才成。
不管是他還是卓雅其中一人落在秋家兄弟手中,只會落得被威脅的下場。
「頭子。」
「嗯?」
「我知道打斷你的思緒很不應該,但是你的衣衫穿反了,我賣在不能不說。」年巽央一臉逼不得己的表情。
卓勒愣了下,驚覺自己竟慌亂至此,趕忙月兌下再穿,神情有些懊惱。「還不去準備早膳,待在這兒做什麼?!「早就備好了,就等頭子。」
「你今天很會頂嘴。」
「因為頭子今天很失神啊。」年巽央說得理直氣壯。「頭子,你要冷靜一點,咱們以往征戰沙場,怎麼也不輸今晚這一場,別因為雅姑娘不在,你就失魂落魄,要鎮定點。」
「還要你說嗎?」他征戰十余年,並非沒有遇險過,其中腰上的刀傷是巧避開要害,否則他還能站在這里?但這一回卻是莫名的不安。
「不過頭子,昨兒個我明明看見雅姑娘在你房里,魁王爺來時我還替你捏把冷汗,可魁王爺走後也沒瞧見雅姑娘出來,她到底是……」這一點真是玄,他至今依舊想不透。
「那是因為這房里有暗道,她怕給咱們惹麻煩,所以走暗道回去了。」卓勒隨便編個說詞。
「暗道?在哪?」
「走了,不是要吃早膳了?」卓勒豈會給他找暗道的機會,一把將他拉走。
走到外頭,梅香襲人,教他不由得駐足。
唉,聞香思人,還真不像是他會做的事,可偏偏他是如此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