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東岳。」
「什麼……」
身後傳來清潤的嗓音,剛走下樓正要喝杯水的沐東岳一轉身,迎面而來一道黑影,他怔忡的臉上還有訝色,熱辣辣的痛已經從左面頰傳來,讓他完全反應不及。
連連退了兩步,他錯愕的瞠大眼,感覺到淡淡的血腥味從口腔中溢出,牙也疼了。
他的知覺慢慢恢復,難以置信地盯著眼前仿佛從原始森林沖出的野生豹,他熟悉,此時卻感到陌生的二弟,他狠厲的雙瞳宛如要將人撕碎的獸目,陰沉且可怕。
即使是狂妄自大的沐東岳也深深被懾住,心中浮起一絲想逃的念頭,那網般的銳利直逼他而去。
危險,油然而生。
人體本身的防御系統發出警告。
「沐東軒,你在干什麼,你瘋了……唔……」往後退了一步的沐東岳按住骯部,不敢相信自己又中了看似溫和謙遜的沐東軒一拳,由體內散開的疼痛讓他眉頭一皺。
「不瘋怎麼配當沐家子孫,第一拳是替朵朵打的,她說她很想揍你一拳,第二拳是我為她打的,因為你不該讓她傷心難過,第三拳你得忍著,我幫被你買去一命的癌末患者討的,他原本可以再多活幾個月。」
本想還手的沐東岳忽然停住,在听到他最後兩句話後,硬生生接下這猛烈的一擊。「看不出你的拳頭還挺硬的。」
原來他一直隱藏著,不曾展露真正的實力。
不愧是老狐狸最寵愛的小狐狸,狐狸本性如出一轍,難怪能令自己吃了暗虧而不自知,猶然沾沾自喜以為略勝一籌。
「你不知道的事還很多,你曉得我對朵朵的感情有多深,愛有多重嗎?她一向是張揚的,笑著把對手踩在腳下,可是她哭了,哭得聲音都啞了。」他饒不了傷害她的人。
她是他最珍惜的寶貝,誰也不能令她傷心落淚。
「住手,你還來……」他身一閃,避開了直揮向下巴的重拳,那一拳若擊中了,他下顎肯定廢了。
「還手,沐東岳,我們堂堂正正打一場。」這是他對兄長僅有的尊重,他們體內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好戰且誓在必得。
看著他目中的認真和冷冽,沐東岳身體里的血也沸騰了。「好,讓我看看你究竟藏了多少,我要徹底打垮你。」
一直以來私下的兄弟相爭終于浮到台面上,表面不爭的兩人其實只是慣于維持假面的平和,未掀開那一層薄薄的窗紙,讓人以為兄友弟恭,和睦相處。
但是一座山頭豈能容得下兩頭凶猛的大老虎。
正如一屋二妻水火不容一樣,有時人爭的不是寵愛,而是踩著別人往上爬的驕傲。
如今那層薄紙不在了,兩人也就毫無顧忌,一個是沐家的長孫,一個是沐家的嫡孫,白熱化的競爭不再遮遮掩掩,兩個大男人誰也不讓誰,正式展開廝殺。
因為一個杜朵朵。
當沐家人听見激烈的打斗聲時,擺設典雅的客廳已被毀了一大半,兩道扭打的身影互不退讓的拳打腳踢,你吃我一拳,我中你一腳,打在肉上的聲響十分駭人,可知雙方都下手不輕。
一時之間難分軒輊,看不出誰勝誰負,雙方互有掛彩,鼻青臉腫,身上、臉上都有微量的血跡。
不過由外表看來是沐東岳比較慘,他的傷痕集中在臉部,反而身體沒受什麼傷,一張酷帥有型的臉幾乎被打到變形,這邊腫了一塊,那邊青紫了一大片,幾乎快認不出他是誰,慘不忍睹的模樣怪是嚇人。
沐東軒的情形也沒好到哪去,左眼似乎受到重擊有些張不開,但整體看來好像沒受什麼皮外傷,像是他故意避開落在臉上的拳,怕某人瞧見了會不高興。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兩兄弟為什麼打了起來?」關月荷一臉憂心,站在樓梯口,手按著胸口輕呼。
「胡鬧,自家人打自家人成何體統,來個人把他們分開,太不象話了……」都幾歲的人了還這般浮躁,簡直丟盡沐家人的顏面。
站在妻子身後的沐偏年雙眉緊蹙,不悅地瞪視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兒子們,他無法理解他倆為何打得像仇人一樣,不死不休地互毆,即使兩人皆一身傷,累得氣喘吁吁仍不罷休。
正當他要喊停,叫人來把兩兄弟拉開時,肩上忽然被人重重一拍,沐奚世不怒反笑的大聲叫好,叫兩頭斗牛出手再重一點,別像只軟蝦腳似的只會擺擺花架子。
「爸!你不能鼓勵他們打架,為一時意氣逞凶斗狠,說什麼也是親手足,真要兄弟結仇嗎?」那兩個兔崽子還不停手,真要拚出個生死不成,他們眼里到底還有沒有他!
「總要讓他們把心底的氣發泄出來才痛快,你是獨子不了解兄弟間那股誰也不服誰的傲氣,這兩只小猴兒精力太旺盛,讓他們發泄發泄也好,總好過暗地里算計,互扯後腿,光明正大的打一架才是光明磊落,你大概這輩子也感受不到。」兒子是生來富裕的二世祖,除了婚姻略有波折外,還真沒吃過什麼苦。
直到兩人打累了,再也沒力氣的躺在客廳大喘氣,大字型的各據一角,誰也不看誰的微閉上眼,關月荷這才上前想看看兒子的傷勢,可是沐東岳好像傷得更重,身為母親應該先去看看別人的兒子傷得重不重,才不致落得厚此薄彼的罪名,說她獨厚親生兒。
只是一見滿身是傷的兩個人她又怯步了,不知該走向誰,當母親的誰不偏心自個兒孩子。
猶豫不決之際,沐東軒已睜開通紅的雙眼,他略微不穩的起身,理理微亂的衣服和頭發,明明嘴角破了腫了,他!
還能表現出神情自若的優雅樣,朝父母、祖父輕輕一頷首,拿起放在一旁的西裝外套擱在臂彎,轉身離開。
他是專程來打沐東岳一頓,那家伙的所作所為令修養一流的他終于忍無可忍,不為自己只為深愛不移的女子,他的怒是因為心痛,因女友的眼淚而痛到幾乎沒法呼吸。
「大哥,你還活著嗎?」被打斗聲吵醒的沐東峰頂著尚未梳理的雞窩頭,以腳尖頂了頂躺平的戰敗公雞。
「滾——」
「我不夠圓,滾不動,下回我再試試。」嘖!真的好慘,用體無完膚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那張臉……太精彩了。
嘖嘖稱奇的沐東峰不敢太放肆,輕踢了一腳後趕緊退得老遠,怕大哥突然爬起來送他黑眼圈一個。
倒是沐香雲瞪了他一眼,認為他不該放馬後炮,大哥都傷得那麼重了還欺負他,有沒有兄弟愛呀!
「東岳,你知道老二為什麼動手嗎?」沐奚世居高臨下的俯視臉腫成豬頭的大孫子,語氣不若以往的嚴厲。
沐東岳緩慢地坐起,不時因全身發痛而皺眉,他一腳伸直一腳彎起的坐在地上,彎曲的手指不知沾了誰的血,他悶不吭聲地將手指插入發間爬了爬頭發。
「以他的個性都忍不住發火,可見你真的做得太過火了,讓他什麼都不顧的沖回來揍人,他不是沒本事和你爭,而是不想浪費氣力爭他認為毫無意義的事,他從小就很真歡朵朵那丫頭。」可是她太傲了,讓他連連踫壁,才以另一種方式引起她的注意,就算不愛他也要永遠記住他。
「若是杜朵朵跟的是我呢!祖父幫我還是幫他。」他的聲音很輕,輕到讓人以為是自言自語。
聞言,沐奚世發出笑聲。「我從不敢小看朵朵那丫頭呀!她的選擇豈容別人插手,你沒听她口口聲聲地喊我臭老頭,她的固執可不亞于我,而她的倔強你也見識過。」
寧死不屈。
明知道她可以不開那個刀,她真不進手術室又有誰勉強得了她,但她偏偏要接下挑戰,即使隨之而來的悲憤會將她向來抱持的信念擊垮。
沐東岳壓抑的低音中似有哽咽。「我真的很想得到她,她讓我有活著的感覺,我……需要她。」
皺紋深深地刻在面上,沐奚世輕聲嘆息。「我明白,誰不愛追逐太陽一般的女孩呢,可惜你遲了一步,她的心是不輕易停駐的風,縱使你二弟愛她至深也捕捉不到她……」
沐東軒離開老宅,回到他另外置產的屋子,吃力的移動沉重雙足,嗅了嗔空氣中的味道,然後滿意地咧開腫起的嘴一笑。
半掩的門一推開,淺淺的金色光芒從窗外灑落屋內,蜷著身熟睡的身影沐浴在陽光下,美麗的容顏宛若夢中的精靈,讓人不敢褻瀆,似乎輕輕一揮便會化入光里。看著看著,他沉醉了,無比慶幸自己擁有她。
「沐東軒,你在干什麼?」
杜朵朵從沉睡中醒來已是近午了,落入視線的第一抹影子是站在窗邊的男人,窗外的光線太亮讓她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那是他,她不小心愛上的「仇人」。
「曬太陽。」他說出可笑但合情合理的答案。
「曬你的頭啦!維他命C不足我建議你攝取一些柳丁、櫻桃、奇異果等,保證你CC滿足。」一個大男人做什麼日光浴,他幾時注重過這個,多跑幾次健身房倒有可能。
「吸吸滿足,真是不錯的提議,你看我從哪里吸起好,你白白胖胖的小腳趾,還是好捏的白饅頭……」他笑得有如般地往前走了一步,胸口驀地一痛才停住。
「此C非彼吸,你少給我想歪了,我……」突地,杜朵朵眼一眯,盯視的目光讓人不安。「你受傷了?」
他笑笑地點頭。「是呀!傷得很重,我遇到一只頑皮的小野貓,她在床上可熱情了,十根爪子捉得我背痛,還咬得我的肩膀都流血了,你說我該向她索取什麼補償?」
「少打馬虎眼,我是醫生,醫術高明的外科醫生,如果我連你走路的姿勢不對勁都看不出來,我的醫生執照可以還給醫學院了。」還想瞞著她,當她眼盲了嗎?
沐東軒苦笑著從窗邊走近。「你可不要嚇到。」
「肢離破碎的尸體都見過,你還怕我被活人……你、你是怎麼回事,被卡車撞過?」她冷抽了口氣。
「沒事,和人練練身體……呼!輕點,你打算將我的手臂折斷嗎?」沒想到會這麼痛。
「沐東岳?」杜朵朵沒好氣地猜測。
他不意外她一猜就中,這丫頭一向聰明得叫人驚嘆。「打了一架,沒什麼,他傷得比我嚴重。」
「傷到骨頭了,一個禮拜內不準舉重物,也避免拉扯,你……」她想說什麼又吞回去,狠狠地瞪人。
「我想抱你,你不重。」他笑著彎,將欲起身為他包扎的女人壓回床上,玩笑式的一吻。
香肩外露的杜朵朵冷哼一聲,氣惱地將人推開。「你是太閑還是吃太飽了,干麼跑去和沐東岳打架,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幾歲了,還當自己是血氣方剛的小伙子?
拳腳無眼,打瘸了、打殘了、打爆一只眼了,你當我還救得回來?」
「為了你,值得。」他不後悔打這一場架,至少把大哥對她這份求之不得的心掐滅了,不會再有人對她苦苦相逼。
「……」值得嗎?她真的覺得他做了傻事,可是她的心被一股熱意漲得滿滿的。
「坐下,我幫你擦藥。」
杜朵朵下了床,很快地穿好衣服,她沒有和男人睡了一夜的羞怯,神態一如往常的自然。她眼眶微帶動容的濕意,細心地從醫療包拿出剪成方正的紗布、棉花、雙氧水、碘酒、剪刀一字挑開。
這是她的習慣,隨身攜帶醫療包,意外發生時才能做急救措施,緊急處理局部外傷。
「朵朵,我愛你。」沐東軒說出心底的話。
敷藥的手停頓了一下,她頭也不抬,繼續上藥。「魔法是有時間性的,我不相信永遠。」
那是騙小孩的,讓人相信世上有奇跡。
「對你,一生一世。」他活著的每一天都無法不愛她。
「我會老,會變丑,會滿臉皺紋,但是沖到底的脾氣不會變,固執又惹人厭。」
她沒辦法改變自己,她到老都會是個壞脾氣的老婆婆吧。
「只要你是杜朵朵我都愛,你老我也老,你丑我不嫌,你滿臉皺紋就做電波拉皮,反正你是醫生,在自家醫院做
整型有打折扣,還有……呵……朵朵,你在瞪我。」她真可愛。
「還有什麼?」杜朵朵有磨牙的沖動。
「還有你的脾氣沖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既然我能忍受你二十幾年,相信再過三、四十年也沒差。」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到死不分離。
「什麼叫你忍受我,分明是我勉強容忍你的狐狸天性,你還敢說我丑你不嫌,為什麼不是一起丑,難道你還會越老越年輕嗎?」她故意往他傷處一壓,報復他沒有一起變丑。
撕!真狠,想要他的命。沐東軒吃痛地蹙眉,口中依舊在耍嘴皮子。「我老了也是很帥的老帥哥,美酒越陳越香,不然你怎會愛我。」
「呿!誰愛你了,少往臉上貼金。」她垂下眼,視線不敢與他對視,他太精了,會看出她眼中不經意泄漏的情
他失笑地將人摟入懷中,以額抵住額,輕聲如絮。「口是心非的小妖精,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裝什麼?」她睜大明亮的水瞳,長睫眨呀眨的。
「這個。」他捉住她欲往身後藏的手,拉到兩人面前。
她左手的無名指上有一圈銀白色的閃光,相連的心型小鑽閃著戀人最熾熱的心,此生不渝。
「咦!我手上怎麼多了一只白金戒指,是月光天使偷偷替我戴上的嗎?」杜朵朵佯裝不知,把神秘的驚喜推給月光。
其實她早就瞧見了,誰會遲鈍到一覺睡醒手指上平白多出一只戒指而不自知,她心中是有訝異卻不揭穿,保持裝傻狀態,他不說,她也假裝不知道。
因為她的心還有猶豫,不曉得該不該接受全部的他,向來膽大的她唯獨對愛情生怯,她怕她的愛太過凶猛會令人窒息,誰也受不了動不動就暴力相向的情人。
他大笑,重重地吻住她。「我不逼你,你何時認為時候到了就知會我一聲,我會把一切準備好,不用你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