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方百計想接近我,究竟想做什麼?」唇角挑起一抹淡笑,俊麗的眉宇端著一份冷峻,翟紫桓口吻極輕,眼神卻凌厲似刃。
望著那張無比熟悉的俊顏,柳茜微怔,一顆芳心微微震顫,一如從前初次見到簡書堯時,她無法將目光從他身上挪動半寸。
「沒听見我在問你話?」微帶嘲弄的沉朗聲音一落,她才恍惚回神,握緊手心,無懼的迎向那雙冷漠的眼。
不怕,不怕,這情形就和當初她主動接近書堯一樣,不過是換了時空,一切重新來過。
「爺,我只是想待在浚王府伺候您。」柳茜揚起略尖的下巴,斬釘截鐵的說。
「簡先生,可以讓我,待在你的身邊嗎?」過去,二十一世紀的鄔吟恩對著簡書堯這樣說。
翟紫桓眸光微爍,擱在幾案上的拳頭徐緩松放,嘴角勾起淡淡的漣漪。
「伺候有分好幾種,你口中的伺候是什麼?當王府的廚娘,當粗使的婢女?還是……暖床的侍妾?」
這話一出,退守一旁的唐良升和楊青原本低垂的頭,全都詫異的揚起。
浚王府里別說是侍妾了,就連一個年輕的婢女都看不見,眾人皆知,浚王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
然而眼下,浚王竟然主動提起這事,是否代表著他對這名廚娘另眼相待?
「回爺的話,茜兒不當廚娘,也不當婢女,更不當暖床的侍妾。」柳茜的回話又令在場眾人驚詫側目。
只見她毫不扭捏羞澀的直望著翟紫桓,聲音嬌脆清晰的道︰「我要當爺的妻子,浚王府的主母。」
除了翟紫桓面色漠然依舊,其余的人全露出震驚之色。
「你想當本王的王妃?」翟紫桓低笑,美眸甚是輕蔑的瞟過她全身上下。
「就憑你這副德性?!」
不一樣,他的反應和當初書堯听完她的告白後,所展露出來的情緒完全不一樣。
「你確定?待在我身邊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我不確定你能不能適應。」簡書堯沉默片刻,眼神不驚不詫,俊臉一派平靜,口吻波瀾不興。
抹去腦中回憶的景象,柳茜斂了斂神,打直了縴腰,道︰「是的,就憑我這副德性。我們柳家是干淨清白人家,老祖宗乃至于我父親,都是干南北貨雜糧買賣生意,祖上沒出過半個敗壞門風的親戚,我是家中獨生女,年紀已滿十六,柳家糕餅鋪是我一手掌管的,無論是富裕人家或是平民百姓,都是糕餅鋪的老主顧。」
她……這是在做什麼?這又不是上市場叫賣,她竟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像是賣糕餅似的介紹自己……
這個姑娘的臉皮還真不是普通的厚啊!在場眾人無不如是想著。
「茜兒雖然非出自高門,祖上也不是什麼王侯將相,但是我相信自己足以匹配得上王爺。」
「放肆!太放肆了!」主子還沒開口,身為王府總管的唐良升已按捺不住,震驚高呼︰「當初我是一時找不到人,才勉為其難接受你的自薦,讓你暫時入府,你怎麼這般放肆,恬不知恥的跑到王爺面前,要王爺娶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出身,憑你也配當王妃?」
唐良升又驚又氣,同時也懼怕著自己會遭受牽連。浚王的脾氣雖不算殘暴,然而一旦觸怒他的人,下場之慘烈,已有數起前例,他自然要趕緊出面收拾自己弄出來的亂子。
「小的該死,請王爺息怒,小的這就把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姑娘帶走。」唐良升急忙上前一跪,生怕總管之位不保,更怕浚王一旦發怒,甭說保住總管之職,恐怕能不能保住一條小命都有問題。
「唐總管,我沒有胡言亂語也沒瘋,我是真心這樣想的。」柳茜不紊不亂的說道︰「我自認品行端正,出身清白,又有謀生之技,深諳持家之道,為什麼不配當王妃?」
「你、你你還敢大放厥詞!」唐良升當真氣煞。「咱們王爺是何等尊貴,宰相千金想當王妃都還不夠格,你當自己是仙女下凡嗎?」
「良升。」翟紫桓淡淡揚嗓。
唐良升聞聲一驚,連忙伏低上身,只敢掀動眼角偷覷。
黑玉般燁亮的長眸悠悠流轉,翟紫桓用著教人心顫的幽邃眼神,仔細端詳靜靜安立的柳茜。
十六歲的年華,沒嫁過人,沒見過世面,出身尋常百姓人家,什麼都不懂,只懂怎麼做糕餅,可她的眼神卻那樣沉定,面色從容,態度不卑不亢,仿佛眼前坐在羅漢榻上的不是王爺,只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平凡人。
「你說,你叫柳茜?」沉醇的嗓音極輕,卻像是一顆重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是的。」听著和書堯如出一轍的低沉嗓音,她的心口微燙,指尖輕顫。
停格在她腦海深處的,是書堯渾身浴血的影像,如果可以,她真想走近一些,伸手模模他那張臉龐……
「今年十六歲?」朱潤的唇挑起,語氣甚為嘲譫。
「是的。」懸著一顆震顫的芳心,她鎮定的點頭。
「你的眼神看起來不像只有十六歲。」不錯,即便她換了一副身軀,可內在住著二十九歲的靈魂,要她裝出年輕少女的稚氣青澀,她當然做不來。
「茜兒很早便管理家中的糕餅鋪,經常接觸形形色色的人,許是這樣,心性比起相同年紀的女子,自然要懂事沉穩。」
何止沉穩,她毫無懼色的站在浚王面前,還敢直視浚王審視的雙眸,這等勇氣,怕是成年男子都遠遠不及。
「這可真是有趣。南曜國的帝姬欲下嫁于本王,本王都看不上眼,區區一個廚娘,你想本王會想娶嗎?」
柳茜深吸一口氣,道︰「我相信,只要王爺多認識我這個人,一定會心甘情願娶我為妻。」
翟紫桓蔑笑︰「你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柳茜對他的嘲弄不為所動,軟聲低道︰「懇求王爺,讓茜兒留在王府。」
面對那雙盈盈似水的眼陣,翟紫桓心一緊,忽然撇開俊顏,突兀的別開眼,沉默良久,未再出聲。
手心逐漸滲出汗珠,柳茜輕咬下唇,一顆心緊緊高懸。
拜托,一定要讓她留下來,唯有這樣,才能找機會喚醒書堯的記憶。
就算……就算他真的不是書堯,那她也要經過再三確認,才能真正死心放手!橫豎不管如何,只有留在浚王府,才能繼續下一步。
「爺,屬下即刻將她拉出府外。」見翟紫桓久久不語,心想應是主子被廚娘惹得發惱,楊青不由又站出來,擅作主張拉起柳茜的胳臂,作勢欲將她架離。
「不,我不走,放開我!」她奮力掙扎,縴細的手臂被楊青野蠻的力道攫得發疼,細眉不禁蹙起,低聲喊疼。
細微的一幕,全落入一雙墨色長陣內,翟紫桓神色忽然冷下,嗓音略寒的道︰「放開她。」
「爺?」楊青詫異,他跟在浚王身邊多年,向來最懂得揣測浚王的心思,通常浚王不語,便是不願再見這人在眼下打轉兒,怎麼會……
「無妨,就讓她留下。」不著痕跡地抹去眼底的躁煩,翟紫桓面色已恢復漠然。
「爺,當真讓她留下?」唐良升也驚呆了。
楊青陡然一個松手,尚在掙扎的柳茜收勢不及,踉蹌跌坐在地上。
按著被發疼的手臂,她抬眸,迎上翟紫桓深沉不見底的眸光,心下一抽,只覺他的眼神似是藏著幾分關心。
然而,下一瞬,那張俊顏卻對她揚起清淺的冷笑,甚是嘲弄的道︰「本王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能這般厚顏無恥的上門要本王迎娶,拿出你的本事來,本王等著看。」
推開春棠小綁的房門,柳茜拿著燭台,將房內四個角落的燈都點上,環顧一圈,才在梨木雕花椅上落坐。
真不愧是北宸皇帝跟前的紅人,浚王府地廣屋闊,隨便一座閑置的小綁,里頭的桌椅坐榻都是尋常人家看不見的華貴。
「雖然王爺允許你留下,可沒說要讓你吃香喝辣,坐著享福。」方才唐良升領著她,回到專供王府女眷歇息的」院之時,免不了又是一陣冷汗。
「別以為爺一時心軟,就真有可能娶你當王妃,奉勸你少痴心妄想了!在爺開口攆人之前,你就繼續待在膳房,好好伺候爺的胃。」
「唐總管放心,在王爺答應娶我之前,我不會白白住在王府上吃白食,我來此,便是希望能好好伺候王爺。」當時她如是淡定的回道。
唐良升聞言氣結,又數落了一頓,才瞪著眼楮離去。
她知道,方才那番主動求親的言論,在這個時空肯定是驚世駭俗,讓人深覺她厚顏無恥,往後肯定會拿異樣眼光看她。
無妨,無論是自由開放的二十一世紀現代,還是保守的古代社會,只要能夠找到書堯,與他在一起,即便日日遭受白眼冷語,她也不怕。
柳茜起身,欲進內室整理床榻,臂上忽然一痛,她蹙眉,卷高袖口,藕白的細瘦上臂,已經泛著淤青紅痕。
方才跌坐地上時,膝蓋也撞疼了,不必查看也知道肯定是紅腫一片。
這個全新的身軀讓她重生,不過和她原本的身軀很不一樣。柳茜的身子嬌弱,十分不禁摔,肌膚又十分嬌女敕,輕輕一壓便泛紅,幾可比擬上等絲綢。
「瞧瞧,多細女敕的肌膚,當初懷你的時候,你爹天天炖白木耳蓮子湯給我補身,就連我吵著要吃燕窩,你爹也乖乖掏出銀兩買來給我喝。」蕭靜時不時便撫著她的手臂,一臉驕傲的說。
思及柳家兩老,她臉上泛起柔笑,眼神卻有些澀然。
她不顧柳家兩老的反對,透過吳桂雪從旁相助,趁著浚王府的膳房缺人手,順勢進了王府,事先也沒和兩人商量,只讓吳桂雪轉告,他們知道後肯定是氣壞了,怕是短時間之內都不會原諒她。
苦笑一下,她繞過繡著雪中梅景的烏木屏風,進到內室,月兌下外袍,只著單薄的白色中衣便躺上床榻。
在膳房忙了一整天,她真的倦了,方才見盤中的桂花烏梅糕少了一塊,想來翟紫桓應是嘗過她的手藝,不知是否有想起什麼?
那桂花烏梅糕……她在二十一世紀時,為了討好婆婆,也就是書堯的母親,特地上烹飪班拜師學藝。
那時,書堯幫著她吃了好多失敗品……書堯,你一定沒有消失,你的靈魂肯定是附在翟紫桓身上,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棄的。
回想著過去夫妻倆的點點滴滴,她閉上眼,意識開始浮沉,疲倦感襲上,緩緩入夢。
榻里傳來規律悠長的呼吸聲,外邊沒熄掉的燈燭,依然亮如白晝,房門被一只修長大手推開,玄黑色的頎長人影徐緩走進。
足音甚輕,翟紫桓繞過屏風,來到床榻旁,長眸低掩,睨著那張熟睡安然的稚氣秀顏。
袖子微微卷高,露出了雪白細臂上的淤青。翟紫桓眸光一頓,探出指尖,輕撫過那些淤痕。
她在夢中似有所感,一雙密掩的長睫輕顫兩下,卻也沒醒來,繼續熟睡。
「為了同一個男人吃盡苦頭,值得嗎?」沉醇的嗓音,低低響起。
凝視著柳茜的睡顏好片刻,他才斂眸,從懷里取出一只白色丹瓶,拉開瓶塞,抹了點泛涼的黑色液體,擦上雪白細臂,輕揉兩下。
「嗯……」熟睡的人兒掙扎一下,似快醒來。
翟紫桓收回手,將丹瓶往一旁的幾案擱下,轉身之際,深睨了榻上的人兒一眼,才沉著臉色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