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人這心,度君子之月復。雷決定隨便她了,走向一旁的冰淇淋攤位,他是救命恩人,哪有讓救命恩人請客的道理!但他居然什麼都沒說就掏錢出來,雖然冰淇淋不值什麼錢,但從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
「拿去!」雷將冰淇淋塞進她的小手里,轉身想走,卻發現衣服的重量仍在。轉頭一看,她果然還拉著他的衣角,「你想做什麼?」
「你對西班牙熟不熟?」
「問這個做什麼?你迷路了?」老天?看她粉色的舌頭添著冰淇淋,視覺的刺激讓他迅速反應在生理上。「如果迷路,去問旅游咨詢中心,你在路上隨便問人,小心被拖去買了都不知道。」
這是真的,奔牛節是西班牙三大節慶之一,吉普賽人混在人群中,每天有幾千幾萬個人的護照和錢包不翼而飛,更別提人口拐騙,她又一副白女敕可口的模樣……
雷皺起眉頭,越想越替她擔憂。
懊死!他干嘛替她擔憂?
「手放開!」
「我們結伴走,好不好?我知道你也是游客。」
「這條路上百分八十都是游客,你可以找別人。」
「我長這麼漂亮,游伴不能隨便找,這樣會有危險。」
「跟著我就不危險?」
「男人都是禽獸,唯一的差別就在于能不能控制自己。」白淨蓮轉而勾住他的手臂,同時飽含興味的盯著他的。
一連串的髒話再次月兌口而出。
短短三個禮拜的相處,白淨蓮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淪陷情海的速度會這麼快,她一直以為自己從小到大習慣了眾星拱月的感覺,早已看透男人這種低等視覺動物,要無怨無悔的付出是不可能的事,結果,她卻敗在他手上,不止答應讓他陪著自己回台灣,甚至就在自己租賃的套房開始同居生活。
或許應了莎士比亞在仲夏之夢寫的︰真實的愛情途徑永不平坦。
白淨蓮幫他擦拭完手指,也為今天割下句點。
「你睡好久,為什麼還不醒?難道你想當睡王子?」她輕輕的吻過他的唇,「你一直說我是你的公主,那麼公主吻你,你應該醒過來吧!」
「躺這麼久,你的骨頭都懶了,連皮膚也變白,再過一段日子,你會比我還白吧!屆時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小白臉了。」
她忍不住笑出來,卻差點連淚水都奪眶而出。
「本來我們說好,我申請到美國念書,到時候你要陪我一起去,可是現在已經六月,早就來不及申請學校。不過我有去參加口譯的考試,你要不要我留在台灣一段時間呢?」
白淨蓮拿起棉花棒,沾著水,濕潤他的唇瓣後,又掏出口袋里的玫瑰護唇膏,輕輕幫他涂上一圈。
「很香吧!是你最討厭的玫瑰味道,誰教你睡得這麼沉,所以不能怪我用我喜歡的口味。」
她輕輕趴在他的懷里。
「我要回去準備,等會兒還要去學校一趟,我想找份翻譯方面的兼差工作,你會覺得我不上進嗎?當初我還告訴你,我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可是我現在只想陪在你身邊,你知道的。」
淚水滴落在他淺綠色的病人服上,留下一圈水漬。
又破功了,本來決定不再哭的,笨蛋蓮!有什麼好哭的?!
「不過我的願望只是延後實現,我要等你陪我,你答應過的,會站在一旁幫我加油打氣,你不可以騙人。」
她抬起頭,向前輕輕咬了下他布滿胡渣的下巴,粉女敕的臉頰才稍稍磨擦,就留下紅痕。
「好刺!我明天帶刮胡刀來,這回你不能再阻止我了。」她故意露出壞壞的笑容。
一會兒,白淨蓮將換洗的衣物收拾好,才走出病房,就遇上護士。
「白小姐,這是這禮拜的帳單,要麻煩你到櫃台繳納。」
白淨蓮接過帳單,身為外國人,他沒有辦法享受健保補助。醫療費用幾乎花光老家給她出國留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我最慢什麼時候要繳清?」
「星期三以前。」護士知道她是一名學生,也听過她的愛情故事,這筆無底洞似的醫療費用就算花了,也不知道人能不能清醒,她又還這麼年輕……「白小姐,你……這些話或許我不應該說,但是你要不要回家考慮清楚?他是外國人,你們才認識幾個月,這樣為他犧牲值得嗎?」
「謝謝,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我無法松開手。白淨蓮轉身離開,臉上的微笑顯得十分脆弱。
棒天,白淨蓮領了錢,來到櫃台繳納醫療費用。
她不知道下一次要繳的醫療費用該從哪里來,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窘境,她有點心慌。
拿著收據,她走進病房,又是靜悄悄的。
她靠近床鋪,試著揚起嘴角,眼楮卻忍不住蒙上一層薄霧,振奮著嗓音說道︰「早安,我來看你!今天比較早,因為等一下我去面試,你要不要祝我順利?你睡這麼久,還不想醒嗎?」
好吵!他忍不住想抗議,以為自己大吼,卻發現那個惱人的聲音仍然不停的穿過耳膜,敲著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好痛,他有做錯什麼嗎?不然為什麼這聲音的主人要一直打他的頭?
他不停的躲,卻怎樣都躲不開。
「哇,你的嘴唇好干。」白淨蓮拿起水杯,倒了一杯白開水,用棉花棒沾濕他的唇。
冰涼降低了頭腦的痛楚,他渴望更多,卻發現自己四肢沉重,想要抓住那個冰涼的東西,卻連指頭都動不了,怎麼會這樣?
白淨蓮幫他沾濕嘴唇後,才收起棉花棒,便發現他的睫毛輕輕抖動。
她屏住息氣,下一刻就跌落黑洞似的眸底。
這是真的嗎?她會不會是作夢?
淚水滑過臉頰,她搗住粉唇。
「水。」他的嗓音干啞。
她仍然無法由震撼中恢復,只是呆怔的看著他。
護士正好推門進來,馬上按下叫人鈴。
這簡直是奇跡,昏迷指數一直無法升高,醫生幾乎要判定為植物人的病人,居然躺在床上兩個月之後無預警的醒過來。
消息很快的傳遍醫院,為重癥病患的家屬帶來一絲希望。
但在經過詳細檢查後,醫生卻告訴白淨蓮另一個青天霹靂的事實。
「鄭醫生,你剛剛說的……可以再說一次嗎?」
「白小姐,我很抱歉,你沒有听錯,腦部結構本來就很復雜,我之前說過他的心退步,目前大概是六歲左右,當然,這部分的問題也相對會影響記憶區塊,所以他會失去部分記憶,但確切失多少,要觀察才知道。」
「如果動手術會好嗎?」他才幾歲,她不能讓他的心智一輩子停留在六歲。
「如果要動手術,台灣目前沒有這種技術,除非到美國,但醫療費用恐怕是天文數字。我比較建議順其自然,這種腦壓造成的失衡,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消失。」
「但是要多久不知道,對不對?」
「我恐怕沒有能力提供時間表。」鄭醫生看著她越顯蒼白的臉孔,有些不忍,「還是我幫你聯絡相關單位,我們知道他的國籍,可以向他國家的社福單位求助。」
白淨蓮搖頭,「他曾提過,他在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最親密的人,我不能把他丟著不管。」
「白小姐,你還年輕,這是……」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站隨即被打開。
一名護士略顯狼狽的探頭進來,「鄭醫生,病人一直吵鬧著要白小姐,我們壓不住他了。」
雖然病人只剩六歲的心智,但他可是大男人的體魄,雖然躺在床上兩個月,但人的潛力不可輕忽。
「鄭醫生,這段日子謝謝你的照顧,我還是決定跟他一起。」白淨蓮朝醫生彎腰致敬後,迅速離開診療室。
「鄭醫生,你喜歡白小姐啊!」護士天外飛來一句。
鄭醫生立刻亂了手腳,尷尬的收回視線,轉身回到辦公桌後坐下,翻著桌上的病歷表,「醫者父母心,Miss陳,你別亂猜,要是讓其他人听到就不好。」
「喔。」Miss陳走了出去,然後再度探頭進來,「鄭醫生,你的病歷表拿反了。」隨即關上門。
此地無銀三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