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醒。」巧兒對著走進門的艾以跟夏琮崴說道。
艾以上前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羽兒,發現她連在睡夢中也是緊皺著眉頭。
床上的人兒微微抽搐,接著緩緩睜開眼。
「醒啦?」艾以笑著對她問道。
羽兒從床上彈了起來,一臉戒備地縮到角落,等看清眼前的人之後才松懈下來,艾以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接連退了好幾步,直到靠在夏琮崴身上才停下。
「別怕,沒事。」他穩住她的腳步。
「姐姐。」想起早先發生的事,羽兒的眼楮在房內掃過一遍,「大叔呢?」
「她在說誰?」夏琮崴低頭問艾以。
「沈灝吧!」
「我是說……姐姐是在說誰?」他邪邪一笑。
艾以愣了愣,接著伸出手指向巧兒,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當然是她,不然還會有誰?」
「我去找大叔。」羽兒自顧自地下床,不再理會房內三人。
被當成空氣的三個人,無言地對看著。這算是差別待遇嗎?好歹幫她梳洗擦藥,起碼也多跟他們說幾句話吧?
「看來她挺喜歡他的。」夏琮崴說。
羽兒走了出去又折回來,一手拉著艾以,一手拉著巧兒。
「謝謝。」她對她們笑了笑,又走出門。
「她也滿喜歡你們的,看來我最沒人緣。」他嘴巴上這樣說著,但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巧兒掩嘴打了個呵欠,困意悄悄向她襲來,她眨眨逐漸沉重的眼皮,準備回房找周公下棋,「我先去跟羽兒說我房間在哪兒,讓她以後跟我同房就行了,晚安。」
見該走的人都走了,夏琮崴月兌掉鞋,爬上床。
「這是什麼?」艾以拿起不知何時被放在桌上的卷軸,對于手上這東西沒有半點印象,她將它放在桌上攤開。
一幅畫。
飛瀉的瀑布,激流而下的水柱,斷崖邊聳立在大樹上的穩固樹屋,烘托出一大片蒼翠山林,她仿佛還能听見那轟隆水聲在耳邊響起。
多麼熟悉的景色。
她微訝地睜大眼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手指輕撫過那幅畫。「這是……」
「這幾天無聊的時候畫的。」夏琮崴知道她會喜歡的。
「你畫的?你怎麼……」艾以抬眼看他,想起那天晚上他人也在那里,所以的確能夠畫出這樣的景色,她收回欲說出口的話,由衷稱贊他,「你畫得真好。」
「謝謝。」他笑著拍拍身旁的位置,「很晚了,也該睡了。」
她收回游走在畫上的貪戀目光,收起卷軸,動作緩慢且輕柔,就像手中所拿的不是一幅畫,而是易碎的貴重珍品。而後她吹熄燭火,月兌了鞋上床,拉過被子,在他身旁躺好。
「我想問你一件事。」他很自然地將手放到她的腰上。
「什麼事?」
又來了。艾以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把他的手從腰上移開,才安份沒多久,他的手又自動爬回她的腰上,她耐住性子再次把他那不安份的手移開,果然過沒多久,他的手最後還是回到她的腰上。重復了幾次同樣的動作,她在心里嘆了口氣,放棄再因那只不听話的手浪費自己的力氣。
每晚總是這樣,他說這是他睡覺的習慣,習慣是改不太過來的。但這不是她的習慣,只是任她說破了嘴或是以行動表示拒絕,依然無法阻止他那不受控制的雙手,這樣一來一往的最後,總是結束于她的妥協。
「如果……只是說如果,你很在乎的人騙了你,你會怎麼想?」見她最後還是放棄掙扎,夏琮崴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騙了一個我很在乎的人。」
艾以聞言,抬眼看他,正好對上他的眼。他的眼,火熱而專注,像要將她燃燒吞噬,他的黑瞳深不見底,她竟無法將眼楮自他身上移開,那一瞬間,她像跌入那不見底的幽黑當中,找不到回來的路。
夏琮崴下意識地將她拉得更貼近自己。
她回過神來,把手抵在胸前,拉開兩人之間太過靠近的距離,他則在此時收回放在她身上的手,翻過身背對著她。
夏琮崴壓抑著身上那股讓他無比難受卻只能裝作沒事的燥熱,天知道他有多想跳進水里冷卻自己在下月復翻騰的熱流。
雖然不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反應是為了什麼,卻也讓艾以松了口氣,她翻過身與他背對著。
有時她會多心地覺得,夏琮崴看她的眼神不對、態度不對,言語也帶有太多的曖昧,可是跟他在一起時的熟悉感卻能令她感到安心,當他不經意地踫觸到她時,會讓她的心跳加快,久久無法平息。
艾以知道,她的多心是因為她在他身上尋找著心中的那道影子,她甚至自私地想從他那份莫名的熟悉感中尋求她所渴望的慰借。
他不是他,她知道。
不管多麼相似,但他不是他,她真的知道。
可是她真的……
很想他。
不知不覺中,她帶著混亂的思緒睡去,作了個夢。
夢中的她回到樹屋,過著那平凡樸實的生活,每天都開心地笑著。
夢中的他身形不變,隨意束起的雜亂長發和大胡子依舊,同樣地溫柔爽朗。
「大哥……」
夏琮崴將她輕輕地翻過身來,摟入懷中,「我在這里。」他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睡夢中的艾以漾出一抹笑,更往他懷里鑽,仍然沉浸于美好夢境。
擁著她,她身上的香氣充斥在鼻間,他能感覺到她的柔軟、她的溫度,甚至她的脈動,但他什麼也不能做。
今晚,他又不用睡了。
「大哥,你在做什麼?」
他蹲在水邊,背對著她,艾以看見他拿著匕首在臉上抹過來抹過去。
她站在他身後,好奇地探出頭。
「剃胡子啊!」
她眼中帶著期待,乖乖地站在一旁等著。
「好了。」他低頭洗了把臉,轉過身來,一臉燦爛笑容。
「哇——」艾以大叫著從床上彈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有余悸。
是夢。
她看著四周熟悉的擺設。
原來是夢。
大哥怎麼會在一個轉身之後就變成了夏琮崴?
她看了旁本該睡著他,現在卻空無一人的位置,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因為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
一旁的被褥沒有余溫,夏琮崴早在不知何時已經下床,她卻一點也沒有發現。
現在什麼時候了?
房內光線昏暗,她以為天還未亮。
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沒來得及等她應門,巧兒神色慌張地推門跑了進來,一把拉著她就要往外走。
「不好了,你快來看看。」
艾以完全模不著頭腦,就這麼被巧兒拉著走上船頭。
船頭上,正在交談的夏琮崴三人與船員們見艾以走來,全停下手邊動作看著她。
「醒啦?」夏琮崴神色自若地半倚著欄桿,若有似無地笑著。
「怎麼回事?」
「少爺,羅盤失靈了。「掌舵的船員聲音微顫。
「什麼?」
聞言,她原本還有些惺忪的雙眼睜得大大的,也終于發現天色還如此昏暗不是因為天還未亮,而是四周的濃霧緊緊包圍著他們,根本無從辨識出正確的行駛方向,羅盤在此刻失靈更是雪上加霜。
「怎麼辦?」船員問著。
艾以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應該如何處理,她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先等霧散開再說了。」
「听之前跟老爺一同送貨到天置堡的那批人說,他們當初也是遇到這樣的情形。」一名船員說道。
「後來他們是怎麼處理的?」她問。
她不曉得這件事,爹從沒跟她提過。
船員搖頭,「沒說,就算問了也不肯說。」
在這種詭譎的氣氛下,範尚杰自動走到船舵旁,接手掌舵,他將船身稍微駛偏,接著固定住船舵,維持著穩定的緩慢速度前進。
餅了一段時間,濃霧開始散去,能見度變高了點。
「艾家的人還真信守承諾。」沈灝有感而發。
「別忘了他們今年整批人都換新了,沒看到熟面孔。」範尚杰拍拍他的肩,要他別高興得太早。
一艘船身比艾家貨船更大的船向他們行駛而來,甲板上站著看似訓練有素的隊伍,船頭最前方是一個身著銀色軟甲的人,明顯與其他人不同。
「你們是揚州艾府的船?」羅毅朝著對面同樣站在船頭的人揚聲問道,語氣不帶一絲情感。
「是。」艾以回答。
雖不知對方為何而來,又是何方神聖,但看來對方似乎很清楚他們的身份。
羅毅見夏琮崴三人也在對面貨船上,彎身鞠躬,身後人員與他同時動作,齊聲喊道︰「恭迎少主,恭迎總管、隊長。」
少主?
艾以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回頭看向他們,對上夏琮崴沒離開過她身上的視線,他眼中帶著笑,卻有些心虛。一股受騙的怒氣自她體內涌出,她忍住不讓自已做出失態的舉動,身體卻因此而微微顫抖。
什麼盤纏用盡、什麼母親臥病,看來都是騙人的。
夏琮崴可以猜想得到她此刻的想法,但他沒有為自己多作解釋。
「請跟著我們走。」
大船掉頭,他們尾隨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