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瑛將竹籃擺在膝上,兩手抱著它,心想轎夫的抬轎技術不錯,不至于搖晃得太厲害,肌肉也就跟著放松。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周公也在頻頻地招手之際,軟轎停止不動,接著輕輕地擱在地上,便被二管事的聲音驚醒了。
「……婉兒姑娘,已經到將軍府了。」
她揉了下眼皮,人還有些迷糊地抱著竹籃,鑽出轎內。
「往這邊走。」
「是。」婉瑛將竹籃改挽在手上,一面跟在二管事身後,一面新奇地欣賞這座府第,心想她只去過板橋林家花園,就已經對總面積達六千坪的庭園景觀嘆為觀止了,這座將軍府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每走過一條回廊,就是截然不同的風光,這種身歷其境的感覺,可比小說中用文字形容出來的畫面還要令人震撼。
婉瑛說不上有多害怕,但多少感到局促不安,只能要自己以平常心對待,就當作是在逛拍古裝戲的片場好了。
「就是這兒了!」二管事領她進了一處院落,隔了一段距離,都還能听見小娃兒的哭聲。
雖然才相處不過幾天,婉瑛還是認得出這個宏亮有力的哭聲是從誰的口中發出來的。
「他還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
來到寢房門口,二管事推開半掩的門扉,示意她一塊兒進去,里頭除了女乃娘,還有老嬤嬤、婢女,全都拿這個小主子束手無策。
老嬤嬤見他進屋,走了過來。「二管事。」
「這位就是婉兒姑娘。」二管事朝屋里的人介紹婉瑛的身分。
「婉兒姑娘來得正好,咱們實在不知該怎麼哄這位小祖宗了。」老嬤嬤一把老骨頭都快散了。
婉瑛朝她頷了下螓首,才望向被女乃娘密密實實地抱在懷中的硯哥兒,又看著身邊少說有七、八個嬤嬤、婢女,只為了照顧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娃兒,就算再寶貝,也未免太離譜了,不禁暗暗咋舌,這樣寵出來的孩子,未來令人堪憂。
于是,她上前幾步,睇著使出吃女乃的力氣哭到已經紅通通的小小臉蛋,還沾滿了淚水、鼻涕,伸手探了下他的額頭。
「會不會是生病了?」婉瑛實在沒什麼經驗。
「太醫剛走沒多久,他說小少爺並未生病。」有個婢女接下話。
她還是想不出哭鬧的原因,最後只好問當事人了。「我听你爹說你叫……硯哥兒對不對?你到底在哭什麼?就說出來听听,大家商量一下……」
這番話讓身邊的人听了都不禁捂唇偷笑。
彷佛認出婉瑛,硯哥兒一面嗚咽,一面把小手伸向她。「嗚……嗯……」
「啊!」她腦中陡地靈光一閃,想到什麼了。「有背巾嗎?」
老嬤嬤怔了一怔。「背巾?婉兒姑娘指的是把孩子綁在身上的背巾?」那可是普通百姓家里才會用上的。
「對,有嗎?」
「有、有。」幾個婢女連忙去找。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總算找到一條背巾。
婉瑛轉過身去。「我來背他!」
「呃,好。」女乃娘小心翼翼地讓硯哥兒趴在她的背上,然後用背巾固定好,還真是奇怪,哭聲漸漸轉小了。「可以了。」
她把右手伸到後頭,拍了拍硯哥兒的小。「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累,別人可會累,快點睡覺……」
硯哥兒一面抽泣,一面閉上眼,堅持了這麼久,終于得到想要的東西,再也撐不住,願意去找周公爺爺玩了。
而婉瑛則是背著他在房里來回踱著步子,直到沒听見聲音,才回頭去確認,總算是把硯哥兒哄睡了。
「……換你來。」她用嘴形對女乃娘說。
于是,女乃娘在其他人的幫助之下背起小主子,但也許是換了一個人,感覺不對了,硯哥兒馬上驚醒,又哭了起來。
婉瑛不禁頭痛。「不是睡著了嗎?」
實在沒辦法,只好再背一次,可是當硯哥兒睡著,又要放下時,他馬上就醒了,似乎非得要婉瑛來背不可。
她瞪著硯哥兒,開始進行溝通。「你也不要太任性了,更不要以為哭個幾聲,大人就得听你的,再不肯睡覺,我就要走了,以後不會再來了……」
「嗚……」他就是硬要巴在婉瑛背上。
「我不管你了!」婉瑛可不吃這一套,從小到大,父母疼她、愛她,同時也管得很嚴,可不會任由她耍小孩子脾氣,可惜硯哥兒還太小,不然就罰他做一百個伏地挺身、一百個仰臥起坐,看他還有沒有力氣哭。
硯哥兒不住地抽噎,一直朝她伸出小手,其他人都心軟了,很想代為求情,不過婉瑛卻不為所動。
「好!這是最後一次了!」婉瑛才不管他是誰的兒子,更不打算順著、寵著,長大之後可會變得無法無天。
「哭這麼久也該累了,照顧你的人都很辛苦,要懂得將心比心、體恤別人,你現在還听不懂大人的話,可以由著你予取予求,不過再過兩年,開始懂事了,可就不行再這樣,我和你也算是有緣,希望你長大之後能夠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我不想看到你闖下大禍、鬧出人命……」
硯哥兒年紀雖然幼小,卻很敏感,能分辨出誰是真正關心他、還會管教他的人,于是吸了吸氣,不再吵鬧了。
說完,婉瑛又再背他一次,知道這回裝可憐也沒用,硯哥兒乖乖地去陪伴周公爺爺,讓所有的人如釋重負。
「他喜歡讓人背在背上,你們可以輪流來,總會讓他習慣的。」婉瑛小聲地跟大家說明。「相信他很快就會忘了我。」雖然感覺有些寂寞、有些舍不得,不過這樣最好。
包括二管事還有老嬤嬤等人,都表示明白了。
「多謝婉兒姑娘。」二管事覺得這位婉兒姑娘跟其他浣衣女,甚至和一般女子不同,既不會逢迎巴結,也不會畏畏縮縮,對小少爺說的那席話,連自己都受到感動,待將軍回府,他自會一五一十的回報。
婉瑛又看了那張熟睡的小小臉蛋一眼,有這麼多人在悉心照料,賊人想要偷偷抱走也很困難,應該不會再出事了。
兩日後,有早起的百姓在太平坊內一處為了救火而蓄水的池子,發現一具溺斃的尸首,死者是名三十多歲的婦人。
秦鳳戈率先趕到知府衙門,又請來女乃娘的丈夫一同認尸,確定就是失蹤十日遍尋不著的女乃娘。
「是投水自盡?還是被人推下去的?」他必須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以防同樣的事再次發生。
只可惜原本在知府衙門內擔任驗尸工作的仵作,前些日子病逝了,臨時找不到其他人替代,畢竟這份差事不是人人想做的,知府馬上派了個衙役前往六安堂,去請那名被人稱為「神醫」的區大夫,希望听听他的意見。
「我只會救活人,」區大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他並不是法醫,實在是愛莫能助。「不過有個人可以幫得上忙。」
衙役急急地追問。「是誰?」
「就是這位姚氏。」區大夫馬上把人叫了出來。
只見一名容貌端莊清麗的少婦上前福身。「見過差爺。」
「她……她……」見到是個女人,衙役險些咬到舌頭。
區大夫一臉戲謔地開口。「反正知府找不到仵作,不妨讓我這位表外甥女試試看,說不定真能找出死因。」
姚氏是他妻子的遠房表姐的女兒,因為被丈夫休離,三年前來投靠紀家,若是在原本居住的現代世界,一定鼓勵她去念法醫系。
「人命關天的,豈能隨便試試看?」
區大夫兩手一攤。「那我就沒辦法了。」
「可是……」衙役苦了張臉,沒有人可以帶回去復命,這怎麼成?「好吧,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聞言,姚氏一臉笑意晏晏。「多謝差爺!」
不過衙役可笑不出來,硬著頭皮帶了人回去。
回到衙門,原以為來的人會是區大夫,沒想到卻是一名年約二十的少婦,知府自然大發雷霆,當場就下令要打這名衙役二十大板。
「慢著!」秦鳳戈心想區大夫明白事情輕重,敢開口引薦,想必有其過人之處,便比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後目光如炬地瞅著面前的姚氏。
「你確定能查出死因?」他厲聲地問。
姚氏盈盈一揖。「回將軍,先父曾是華亭縣縣令,由于縣內沒有仵作,都是由先父審案和驗尸,妾身自小苞在身邊,略懂一二,只盼能略盡棉薄之力,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清白。」
頓時之間,方才還在看笑話的衙役不敢再小覷她。
「你的丈夫和婆家可知道此事?」雖然事態急迫,還是得經過他們同意。
聞言,姚氏口氣淡淡的回答︰「妾身是一名寡婦,沒有婆家。」對她來說,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那就只好這麼辦了。」知府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說。
就這樣,姚氏被帶進位在衙門後方的一處小房,那是專門用來停放尸體的,味道自然不好聞,接著見她從帶來的小包袱內拿出布口罩,兩端附有細繩,可以系在腦後,捂住唇鼻之後,再套上一件深色外袍,以免弄髒襦裙,這才開始進行驗尸工作。
見她近距離地面對尸首,還不時用手觸模翻動,未有一絲懼意,可是連男人都比不上,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姚氏仔細檢視尸首的五官,還有四肢和身軀,待告一段落,才扯下蒙在唇鼻上的布口罩,並把雙手清洗干淨。
「死因可是溺水?」秦鳳戈必須先確認一件事。
「請問將軍,先前把死者從水里撈起時,是否有注意死者口鼻可有噴出白色泡沫,或是帶紅色?」姚氏抬起頭問。
經她一問,知府馬上找來負責將尸體打撈起來的衙役詢問。
「……回大人的話,屬下並未看到有泡沫。」那名衙役很肯定地說。
知府連忙又問姚氏︰「沒有泡沫又如何?」
「那就表示並非是溺斃的,而死者皮膚又呈淡黃色而不發白,口眼開著、兩手散開、兩腳板底不發皺發白、月復部也不脹,口、眼、耳和鼻孔更沒有水流出,加上身體有致命傷痕,傷痕呈黑色……」姚氏說到這兒停住,心情很不好受。
「那又如何?」秦鳳戈沉聲地問。
她嘆了一口氣。「死者是遭人毆打致死,死亡之後,才被丟進池子里頭。」
「你確定?你可知此事的嚴重性?」知府疾言厲色地問。
姚氏垂下眼瞼。「妾身知道,也十分肯定,絕對不會錯的。」
這個結果若真屬實,就表示女乃娘並非和犯人是同一伙的,只是被牽連其中,甚至無辜送命。
待知府命人送姚氏回六安堂,便和秦鳳戈一起討論案情,半個時辰之後,又派出衙役在太平坊周圍查訪。
三日後,秦鳳戈拿了一筆銀子給女乃娘的丈夫,畢竟對方的家境原本就不好過,還有三個孩子,希望能做些補償。
只不過女乃娘究竟是遭誰的毒手,以及帶走硯哥兒又將他遺棄在大雜院的犯人身分,始終查不出結果,目前仍是一樁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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