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三天路程,麻子公主都是以馬代步。
元靖沒做到公平原則,大家心照不宣,也不吭聲。
原本一路上都是他們兩個吵吵嚷嚷的聲音,這三天卻異常平靜。
兩人雖然刻意避開對方的眼神,但只要一個不小心相望,兩人總是難為情地低下頭或別過臉,有如擁有共同而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簡直像是以為其他人都是瞎子。
珠兒和香兒全都一臉笑容,她們深信公主和駙馬心心相印;至于那群農夫則是一臉苦相,他們一致認為元靖是中了邪,才會愛上麻子公主。
走過重重疊疊像屏障般的群山,一個偌大的山谷映入眼廉。
沿著山脊,開墾出一階階的梯田,梯田上多半是種著玉米、馬鈴薯、豆子和青菜之類的農作物,山谷里少說有上百家屋舍。
此刻正值日薄西山,無數道白色的炊煙冉冉升起,彷佛在歡迎他們的歸來。
村里有人發現他們,原本沈靜的村落立刻熱鬧了起來。
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與久別的家人團聚,麻子公主和珠兒、香兒,幾乎是用跑步的方式,眼在歸心似箭的元靖背後,走向村里最大的屋舍。
但是來到元靖家時。她們三人只是站在門口,不敢入內;這是規矩,她們必須等到元靖叫她們進去之後,才可以登堂入室。
元靖進屋後,只見一名少女牽著一位面容嚴峻、滿頭白發的老太太從布廉後鑽出。
咯地一聲,元靖朝老太太跪下,哽咽地叫了一聲娘,接著便什麼話也說不下去。
老夫人只是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拍拍兒子的肩。「起來吧!」
這不像是一般母親和兒子久別重逢的感人場面,通常應該是淚如雨下……看來老夫人是個很少把感情擺在臉上,內斂而堅忍的女性!
麻子公主見狀沭然驚心!她雖然見多了後宮里明爭暗斗的嬪妃,但還找不出有哪一個像老夫人這麼深沈的。
一旁的少女,梳著兩條長辮,臉上有刻意打扮的痕跡,心直口快地說︰「元大哥,老夫人每天都吃不下、睡不好,眼巴巴地盼著你早日回來。」
元靖自責地說︰「孩兒不孝,讓娘擔心了。」
「你平安回來就好。」老夫人語氣平常,安坐在椅上。
這時,德哥一肩扛了兩個箱子走進來。「阿德,拜見老夫人。」
「你變得更壯了。」老夫人微微一笑,她的原則是待人以寬,律己以嚴。
「德哥從京城帶了什麼好東西來給老夫人?」少女笑嘻嘻地打探。
「我只是挑夫,這些都是皇上給元大哥的賞賜。」德哥說。
少女旁若無人地逕自打開箱蓋。「哇!是金元寶!」
「皇上還封元大哥為觀察史。」德哥補充道。
「有這種事?!」老夫人臉色一沈。
「娘放心,天高皇帝遠,孩兒不會去赴職就任。」元靖連忙解釋。
這是怎麼一回事?世上做娘的,不都是望子成龍麼?為何老夫人背道而馳?
轟地一聲,一顆炸彈彷佛在麻子公主心中炸開,她的心碎了!
好不容易她才跟元靖有了進展,現在卻冒出一個更難纏的婆婆,她總不能用對付元靖那一招──身體,來討婆婆的歡心吧?!那麼,她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不管這個婆婆將來會如何刁難她,她都要忍耐,再忍耐;誰教她整個身和心全給了元靖,她不能,也無法失去他!除非她死……
天啊!這個不吉祥的字,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這三位是皇上賞給元大哥的奴婢嗎?」少女皺著眉打量門口的三人。
「你還不快進來拜見我娘!」元靖使了個眼色。
「媳婦拜見婆婆。」麻子公主趨前一跪,珠兒和香兒隨後而跪。
「什麼?!這麼丑的女人……」少女的眼中迸出熊熊怒火。
德哥連忙咳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她是個公主。」
「皇上真過分,居然把這麼丑的公主硬塞給元大哥?!」少女口無遮攔。
「小喜,在公主面前,不得放肆!」老夫人急聲阻止,但是聲音中並沒有苛責。
老夫人已經知道她貴為公主,卻絲毫也沒有叫她起來的意思,可見她不祥的預感是對的!
冥冥之中,她彷佛看見自己的未來多災多難,心中一慟,眼角差點滲出淚珠,她急急忙忙一個提氣,把淚珠吸進肚子里。
元靖,你一定要更愛我才行!唯有你的愛,才能給我力量,幫助我平安度過阻擋在我們之間的險山惡水……她在心中呼喊著。
「娘,未經您同意就娶妻……」元靖充滿歉意,想向母親解釋。
「皇命難違,娘了解。」老夫人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
「娘,公主還跪著。」元靖十分不忍地提醒。
「瞧老身糊涂了,居然忘了叫公主起來,公主,快快請起。」
好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真教人不寒而栗。
「謝謝婆婆,叫我貞兒就行了。」
老夫人話中帶刺地說︰「那怎麼可以!鮑主就是公主,老身不敢逾矩。」
「婆婆別這麼說,貞兒承受不起。」麻子公主求救地看了眼元靖。
「娘,就叫她貞兒吧。」他趕緊打圓場。
老夫人順水推舟地說︰「好吧,就依你們的意思。」
小喜嘟著嘴。「眾目睽睽之下,眉來眼去,你們還真是恩愛!」
「小喜,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德哥看不慣地輕斥。
「時間不早了,該準備做飯了。」老夫人突地起身。
「老夫人,您歇著,讓我們去做飯。」珠兒和香兒連忙自告奮勇。
老夫人體恤地說︰「你們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定累壞了。」
「奴婢一點也不累。」珠兒和香兒異口同聲。
「來,我帶你們去廚房。」德哥搶著說。
見他們進入廚房,老夫人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哀叫一聲。
老夫人凌厲的目光射向麻子公主。「糟糕!柴好像不夠!」
才剛見面,老夫人就不讓麻子公主有喘氣的機會,攻勢一波接著一波,波波都讓她險些難以招架。
幸好在宮中她常請奴僕吃鞭子大餐,手勁不差,劈柴還難不倒她;她正想自願劈柴時,元靖就搶著代她效勞。「我馬上去劈柴。」
水乳交融之後,他對她的敵意,迅速從胸口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濃濃情意。
老夫人看在眼里,怨在心里。「你又是打仗又是趕路的,剛回來要多休息。」
小喜狗仗人勢地說︰「就是嘛,累壞了身子,老夫人會心疼的。」
「我去。」麻子公主別無選擇,但心里卻是暖暖的。
元靖關切地問︰「你會劈柴嗎?」
「你不在家時,娘有時也是自己劈柴。」老夫人撇了撇滿布皺紋的嘴角。
麻子公主認命地說︰「元大哥,你陪婆婆聊聊,我這就去劈柴。」
元靖握住她的手,充滿憐香惜玉之情。「當心!別傷到手。」
「你別擔心,我沒那麼笨!」公主精神為之一振。
「丑倒是真的。」小喜稚氣未月兌的臉蛋,頓時因護意而扭曲變形。
「小喜!」元靖額頭上的青筋暴現。
「沒關系,我習慣被說丑。」麻子公主佯裝不在意。
不過,劈柴並不像她所想的那麼簡單,再加上小喜在一旁技術指導,更是難上加難。
小喜是奉老夫人的命令前來,拿著雞毛當令箭,盡可能地在雞蛋里挑骨頭。
每根木頭要一分為四,每一塊還要大小一樣,不合格的不算數;而且還要劈出一百塊合格的木柴,才能吃飯。
交代完畢後,小喜便逕自回屋里去。
這種高難度的要求,對初學者來說,自然很難達成目標,結果,麻子公主劈到半夜才劈完。
劈完柴的她累得兩手麻痹,就算她還有一絲力氣拿碗,他們也沒留下任何飯菜給她吃;因為老夫人規定,所有人都不準來探望她,桌上的飯菜也不準剩,否則視為暴殄天物。
一回到屋里,等公主進屋的珠兒見她累得不成人形,連忙上前攙扶,並將她扶到一間偏房。
偏房里,木板上鋪了三條被子,香兒跟珠兒合力幫手無抓雞蛋之力的公主褪衣,並以僅僅一臉盆的水,替公主擦身拭臉,然後換上軟絲睡袍。
「臭老太婆!」香兒義憤填膺地說,但是卻將音量壓低。
「是壞老太婆才對!」珠兒小聲糾正。
麻子公主氣若游絲地道︰「元大哥呢?」
珠兒嘆了口氣。「老太婆命令他去睡覺。」
「他們吵了一架……」香兒包打听的習慣絲毫沒改。
「我好困,有什麼話天早上再說。」麻子公主幾乎是累昏的。
一雙森冷的目光,如刀般插在三張熟睡的臉上。
現在都已經日上三竿了,做媳婦和奴婢的還在睡覺,真是太不像話了!
昨晚他雖然和娘鬧得不愉快,但一早醒來,看到娘獨自一人在廚房里張羅早飯,事母至孝的他,見娘紅腫了眼皮,想必昨晚淚流一晚,心中不禁極為慚愧。
但是娘倒是想得很開,直說母子之間沒有隔夜仇,要他別把昨晚的事擱在心上,她自己也有不對。
而且娘還說,讓公主好好休息,不要叫醒她,待她睡到自然醒,一桌熱騰騰的早飯就當是娘向她賠不是。公主畢竟是公主,從小嬌生慣養,做不來粗重的工作,不像他們這種生來苦命的農人,把粗活當成是運動……
這番深明大義的話,自娘口中說出,更是讓他慚愧得抬不起頭來。
趁娘做早飯之際,他下田除草,收工回來,只見滿滿一桌涼掉的早飯。
擔心娘會生氣,他急忙到娘的房里探望,卻見到娘蹲坐在織布機前,說要為公主織新被。
他的心情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于是他轉身來到偏危,背靠著牆立著,他倒要瞧瞧,公主要睡到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看她踢開被子,從側姿轉為平躺,雪白的在敞開的衣襟里輕顫了下,他的心也跟著加速跳動一下……
眼一閉,牙一咬,一股腦兒的遐念隨著拳頭重擊牆壁,宣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