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兩個人就這麼閑扯瞎談,親密地偎靠著。交往大半年,現在杜樂茵是越來越少回自己的家了,他們一個在台北北,一個在台北南,距離太遠而相聚時間太少,她考慮過要不要搬家,但沒看到合意的房子前不好意思提……唉,算了吧,何苦連對自己都裝模作樣地說謊?
她內心希望的,當然不僅僅是住得近,更渴望住在一起,分享彼此的生活,每天醒來的第一眼和睡去的最後一眼,看見的都是心愛的人。
但……或許這只是她一個人的想法而已。
杜樂茵感受得出,他的心思沒她這麼深、這麼重。簡礎洋很重視自己的空間,不會想和她住在一起。他的世界總有些地方是她無法涉足的,就像系領帶這件事一樣。
她隱隱嘆息。說出搬家的事,也許簡礎洋會很上心地替她找房子,可她多少會感到失望。
她靠著簡礎洋,蹲坐在沙發上,扳起自己的腳趾頭。
他正看文件看得專心,只手撐著頭,微側的臉部線條剛稜俊凜,輪廓清晰,沉思的表情襯著那雙含斂的目,很吸引人。
她心怦怦跳,因為很喜歡他,所以就連對方一個垂眸的動作,都會令她心跳到不行。不過杜樂茵偷偷在腦內代換了一下,如果是挖鼻孔的動作咧?她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反應了?
想著那畫面,她吃吃地笑了。
她因笑產生的震動影響了他,簡礎洋挑眉,停止閱讀瞧了她一眼,看她像只粉白可口的兔子窩在他懷里,乖順的樣子逗惹得他勾起唇來,俯首親吻她發頂。「想什麼,這麼開心?」
「想你挖鼻孔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也這麼好看?」
「呃。」沒料到她腦袋里轉的竟是這古怪念頭,他不禁噎住,哭笑不得。「想那些干什麼,你要真想,我做給你看不就行了?」
「真的?」杜樂茵瞪大眼。
「假的。」
「小氣!吧麼這麼盧。」
「盧?敢問杜小姐,我挖鼻孔,你挖什麼給我看?」他戳了戳杜樂茵不滿翹起的嘴,笑得很壞。
「挖……」不知想到什麼,她一下子從腳根紅到臉,整個人像只被燙熟的蝦。
她瞪他一眼。這男人平素看來很拘謹,但有時候,就會顯得特別……呃,邪佞?
特別是欺負她的時候。
所以她哼哼兩聲,無視他的調戲,隨手模了個指甲剪給自己剪腳趾甲。
她低著頭,剪得很慢,狀似專注,偏偏發紅的耳根還是沒遮掩住心思,簡礎洋笑看著,手臂一個用力將她給牢牢扯入懷里。
「我來。」
還不及反應,指甲剪便已落入他手里。
簡礎洋手伸到前頭,將她白潤的趾一只只分開握住,再行修剪。
他堅硬的下巴抵著她的肩,白日刮淨的胡因近深夜而冒了些頭出來,不時扎進她真絲薄透的睡衣里,奇異地麻癢。
這姿勢太親昵,他的每一口呼吸拂落在她臉畔頸側,給她造成莫大影響,敏感的腳趾被人揉捏的感受非常奇妙,她頭暈耳熱,腦際一陣醺醉似的酩酊,連腰都軟了。
她忍不住發顫,簡礎洋看著,安撫似地親了親她。「別怕,我技術沒那麼差,不會剪到肉的。」
「才不是那樣……」杜樂茵閉了閉眼。這男人簡直是她的毒,她上了癮,卻不想戒除。「我自己……」
「小心。」簡礎洋把她箍得更用力,整片胸膛貼著她的背,仿佛就連心跳聲都快同步,化為一體。
杜樂茵低垂著臉,羞得都快蒸發了。不是沒做過比這更親密的事,她實在沒必要這般大驚小敝,可是、可是、可是……唉。
「喀嚓」、「喀嚓」,簡礎洋動作仔細,幫她的趾甲都剪好,還用手撫了撫頂端。杜樂茵逐漸寧定下來,氣氛安適,這遠比先前激烈的擁抱還要令她更加感受到兩人的靠近,如果是現在講出來……也許,不管他反應如何,她都不會太失落了。
「那個……我想搬家。」
簡礎洋抬眉。
「剛好租約快到期,我們現在……住得太遠了,很多事都不方便,我想找個離這兒近一點的……不用太近也沒關系,交通方便就行了。」
簡礎洋听著,表情逐漸嚴肅起來,像在思考什麼。「房子找好了?」
「沒,還在看。」
簡礎洋沉默。確實,他們現居位置過于遙遠,不論去誰那兒都不方便,但沒想到……先估量到這一點的,居然是她。
「信義區如何?離上班的地方近一點。」
「可是離這兒還是遠啊,而且又貴……」
簡礎洋一笑,抱了抱她。「我朋友在那一帶有置產,先前問我要不要住餅去,我嫌麻煩。他不收房租,水電、管理費自理,幫他把房子看好就行了。」
听起來很誘人,但……
簡礎洋看她神情,明白她的顧慮,笑道︰「距離問題就不用擔心了,我也會搬過去。」
「……啊?」
「要不要一起住?」
簡礎洋問得很平靜,好似只是在問她「要不要吃這個」一樣。
杜樂茵睜大了眼,還不及回答便听見他道︰「我這里,你上班不太方便。」他本身自己有車,但未必可以隨時接送到她。「如何?」
「好。」杜樂茵笑了,答應得很干脆,這本來就是她日思夜想之事,自然沒必要多矯情。
她眉梢彎彎,笑得好甜,盡避沒有過于熱烈的反應,簡礎洋依舊知道她很開心,這樣就好,總歸是打算好好過下去的,住在一起不過是遲早的事。
他想,他喜歡她。
她不多彰顯自己,輕輕淡淡,恍如微風,拂得人心神舒暢,卻又不至于淡泊無趣,尤其那一雙明明白白、顯露愛意的眸光,滿足了他被愛的渴望,甜甜地靠過來撒嬌的時候,更像極了棉花糖,松軟可口。
那種感覺,大概像養了一只貓或者其他小動物,有空就疼,沒空就先擱一邊,隨心所欲,沒有太多壓力,偶爾看著它搖尾走來向自己示好,就覺得開心。
有這麼一個伴侶,他覺得夠了。
可她畢竟是人……他腦里閃過這念頭,但很快抹去。他會照顧她、對她好,讓她開心滿足,補償他不夠愛的部分,這應該可以了。
思及此,簡礎洋吁了口氣,將她擁得更緊。「樂樂。」
杜樂茵為他突來的稱喚一愣,好氣又好笑。「是音樂的樂啦。」他老愛這般叫她,害她對廠商自我介紹的時候差點都把自己名字講錯了。
簡礎洋一笑。「我喜歡你叫樂樂,一輩子快快樂樂的。」說罷,他俯在她耳邊,又喚了一聲。「樂樂。」
頓時,杜樂茵渾身一顫,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明白他在示好,盡避方式很笨拙。像她喜歡Costco的凱薩色拉,每次都能自己吃掉一盤,他下班想到,總是繞過去帶給她;有時他和自家老總下來「棠人」巡視,看到適合她的東西也會一股腦兒地買,導致款式相似的項鏈,她都已經有了三條。
對他這種幾乎是拿錢砸人的拙笨行徑,她沒少念過,但他壓根兒不听,仍舊故我。
唉,她明白這男人懂得的做法也就那些,不論如何,他這份心意她很感動;世界上沒有所謂正不正確的愛情表現,只有適不適合、受不受用。她喜歡他,不論他做什麼都是好的,自然舍不得責怪。
思及此,她笑了。樂樂就樂樂吧,她就當他的樂樂,快快樂樂一輩子……
交往一年多,好不容易能騰出時間旅行,杜樂茵開心極了。
早在一個月前排班,她就和同事們耳提面命、再三叮嚀。「這幾天我一定要休!拜托……拜托……」
她雙手合十,求得很可愛。杜樂茵在排班上向來隨興,配合度高,大家也都願意賣她一個方便,有同事乘隙調侃。「怎麼,要跟男友出去啊?」
她呵呵笑,羞澀垂眸,頰畔漾起一片甜潤的紅,答案明了。
這是兩人第一次長時間出門,她很重視,早早便準備好各項旅行用品,不料卻在這時候接到簡礎洋通知——
「Mia住院了。」
她嚇著,隔天緊急和同事換了晚班,一早便到德安醫院探看。陶蜜亞見她來,嘆了口氣。「真是,明明都叫礎洋別告訴你了。」
兩人先前見面已是快三個月前的事,這段期間盡避有通電話,畢竟沒看到人,杜樂茵沒料到好友竟在短時間內變得這般憔悴。她臉色蒼白,眼窩深陷,身形瘦削,過往如墨緞般的發絲毫無光澤,整個人奄奄一息,失卻生氣。
杜樂茵看得心揪,眼眶含淚,反倒是陶蜜亞無所謂地笑了笑。「干麼啊,那種表情,我又不是快死了。」
「再折騰下去就差不多了。」先去停車,隨後而至的簡礎洋跨步進門,臉色很不好看。
陶蜜亞沒說話,但眼神陰暗。杜樂茵見狀,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于那骨感。
陶蜜亞的情況確實還好,僅是過勞,得花時間休息調養,怕的就是心理的勞累大于身體,畢竟心病難醫。
她入院的消息唐家瞞得很密,醫院是唐家產業,病房也是最高級的VIP室,附帶看護,說真的沒什麼杜樂茵可插手的地方。
離去之際,簡礎洋問陶蜜亞。「有什麼話要幫你帶給他的嗎?」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陶蜜亞的丈夫、簡礎洋的頂頭上司唐湘邑。
陶蜜亞眸光一黯,沉默了一會兒,搖搖頭又點點頭。「暫時……我不想看到他。」
「好。」簡礎洋同意,這代表無論如何他都會擋著。
杜樂茵隨同他走出病房。對于陶蜜亞的事,她知道的其實不若簡礎洋來得清楚,畢竟他們先前處于同個職場,朝夕相見,陶蜜亞的丈夫與他又是極貼近的上下屬關系。她有些感傷,又隱約愧疚自己沒及時關心,未料在她極為幸福的一年里,好友竟過得如此艱辛……
「蜜亞她……不要緊吧?」
簡礎洋沉默著,沒回答。
「礎洋?」杜樂茵不解,喚了他一聲,發現他走神得厲害。「怎麼了?是不是你也累了?」她抬手,想在他額前一探,簡礎洋竟下意識閃避,甚至擋開了她的踫觸。
她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他笑了兩聲,轉而握住她縴白柔荑,安慰道︰「沒事,只是在想些事情。」這倒也不是說謊。
「喔。」杜樂茵沒多說,僅垂下眸,看望兩人交握的手。
隨即她恬靜地笑了笑,加緊了手中的力道。沒關系,反正不是第一次這樣,簡礎洋的世界,她懂的一直都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