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月明珠有淚(上) 第五章 末路之約(1)
作者︰王璟

「許言哥哥——」

寧淨雪驚叫著從夢境中醒來。她茫然地看著四周,藍色的天,白色的雲,波光粼粼的月亮河,隨風搖曳的荼蘼花——這是許言為她描述過的夢境,是父親為了她,花了無數人力物力財力改造的荼蘼山!

那天之後,她不哭不鬧,卻固執地尋找荼蘼花。她固執地相信是那些怪獸把荼蘼花變沒了,所以她的許言哥哥找不到她了,只要她能找到荼蘼花,許言哥哥就可以回來。

案親心疼她,命手下大將武嘯寒帶人把這荒山按她的描述重造。也難得武嘯寒有耐心,不厭其煩地听她講述,一點點地按她的意願實現。只是,這紅色的荼蘼無論如何也種不出來,因為荼蘼花從來只有白色。

許久之後,她才想明白,那紅色的荼蘼,是染了許言的血。

許言!

寧淨雪終于從夢境中跳出來——她見到了許言,不只是在夢中!

「許言哥哥,你出來!你出來見我!」她一個人,對著空山大喊,「你為什麼不認我?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是許言?你這個大壞蛋,你出來給我解釋清楚!你不出來是嗎?那我就讓自己疼死,讓自己流血而死,讓你心疼死!」

她發狠地扯著自己傷口上的布條——那顯然是她昏迷時,青衣人為她包扎的。他的許言哥哥,最見不得她受苦,她一皺眉,他就擔心得吃不下飯。這次,她把自己弄得鮮血淋灕,看他還不出來!

然而,沒用。

任她剛剛收斂的傷口再度受創,任她一張嬌顏痛得毫無血色,陪伴她的,只有月亮河微波輕蕩,只有荼蘼花寂然無語——那個青衣人,始終蹤跡全無。

寧淨雪頹然地坐倒在地上,輕輕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響起嘈雜的人聲。哭泣的女孩兒滿懷希冀地抬頭,卻見遠方月亮河的河邊,已是一片狼藉。一群士兵穿著的人正野蠻地用工具翻著土地,大片的荼蘼零落成泥,白色花朵殘敗了一地。

「住手!你們在做什麼?」

寧淨雪發了瘋似的沖過去,「混蛋!你們怎麼敢弄壞我的花?你們怎麼敢弄壞我的花?」

她氣急敗壞地推開離她最近的士兵。

那些士兵並不識得她的身份,兩個人沖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制止她的瘋狂舉動。其中一個訓斥道︰「我等是奉了武將軍的命令在此尋找潛英之石,閑雜人等不得阻攔,若再敢胡鬧,抓你去見官!」

「我管你們奉了誰的命,我命令你們立刻停下來,听見沒有!听見沒有!」

寧淨雪拼命掙扎,但她那點花拳繡腿在這群剽悍的士兵面前,完全沒了威力。

僵持之間,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

「住手!還不快放開郡主!」

士兵們見到此人,露出恭敬之色,抓著寧淨雪的兩個人也立時松開了手。

寧淨雪卻並沒有注意來人,獲得自由的她瞬間的反應就是拾起寶劍再砍,「混蛋,還我荼蘼花!還我許言哥哥!」

手中的寶劍還沒揮出,就被身側的人抓住,隨之一聲斷喝︰「淨雪,你干什麼?」

這一聲斷喝如同醍醐灌頂,震得寧淨雪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她怔怔地抓著寶劍,看看眼前錯愕的士兵,又轉頭看看身旁抓著她手的人,忽然「哇」地大哭起來,「武叔叔……」

來的人是驃騎將軍武嘯寒——正是幫寧淨雪改造這荼蘼山的人,所以寧淨雪對他甚是親密。

武嘯寒一看便是常年征戰之人,臉上有風霜雕刻的痕跡,凜然剛毅,眉目英挺,只是不知為何,略顯憔悴疲憊。他把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孩攬在懷里,輕聲道︰「沒事了,淨雪有什麼委屈,和叔叔說。」

女孩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慢慢放松,抽抽噎噎道︰「武叔叔,許言哥哥回來了,可是他不認我,都是因為這些人……因為這些人毀了荼蘼花,許言哥哥生氣了……武叔叔你要懲罰他們,為我主持公道。」

「淨雪,听叔叔說,許言他,許言他……」

武嘯寒想說,許言八年前就死了,可他想了想,終是不忍心開口,嘆口氣,「許言他會回來的,他不會生你的氣……你也不要生這些士兵的氣,他們在尋找潛英之石,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

女孩兒開始還在他懷中委委屈屈地抽泣,听到他後面的話,忽然呆住了。

她推開他,秋水似的眼中全是難以置信的神色,「武叔叔,你說什麼?是你,是你下的命令?」

武嘯寒想解釋,女孩兒根本不給他機會,她憤怒地大喊︰「你該知道這荼蘼花對我有多重要!這是許言哥哥回來的唯一的希望,可是你把它毀了,你把它毀了!」

「淨雪……」

「哈……」一聲涼薄的笑聲突兀地響起,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至在場的每個人耳中。

「末路之花能帶來什麼希望?你可真是個傻姑娘。」聲音清朗而悠閑,卻淡漠得讓人心寒。

寧淨雪心一沉——這語氣,這聲音,她太熟悉了,雖然只听過一次,卻讓人刻骨銘心。

天衣神相沈星河!

她倏地轉身,身後三丈處果然站著那個長身玉立的邪異男子。英俊的面孔,清寒的眸子,看著她,臉上是淺淺的笑容,溫和卻毫無溫度,有篤定般的從容,也有讖語般的冷漠。

滿腔怒火忽然就不可抑制地爆發了,她沖到他面前,大吼︰「你們這些算命的除了靠嘴皮子故弄玄虛、騙人錢財,還會什麼?你對我的事了解多少,憑什麼在這里大放厥詞?你真的以為你是天神嗎?大騙子!」

「淨雪,休得放肆!」武嘯寒臉色一變,上前喝止她。他是不想女孩徒惹麻煩,以他的識人能力,這個自稱天衣神相的男子神秘非常,正邪難辨,深不可測。

「沈先生是我請來的客人,為你說過的話道歉!」

然而寧淨雪又怎麼會了解他的良苦用心?憤怒、委屈、失望、不解、傷心……莫可名狀的情緒糾纏在一起,一起化成新仇舊恨砸向沈星河。

「我憑什麼道歉?我哪里說錯了?要說道歉,也應該是這個貪心不足的大騙子。沈星河,一錠金子還封不住你的嘴嗎?你告訴那些江湖人我是假的夜修羅,又得了多少好處?你裝神弄鬼,四處騙錢,留著給自己買棺材嗎?」

「夠了,把她給我拉走!」

武嘯寒怒喝,兩個士兵上前拖走寧淨雪。他轉過身去,對旁邊面不改色的男子抱拳道︰「小孩子不懂事,沈先生萬勿見怪!」

沈星河微笑頷首,「我想郡主對在下是有點誤會,不如讓在下解釋清楚。」

他都如此說了,武嘯寒只能讓人放開那個暴怒的女孩兒。

寧淨雪一得自由,又怒氣沖沖地上前,然而正待爆發的一腔怒火被沈星河一句話化作驚疑不定。

「郡主殿下不相信沈某的天算之術,難道也不相信你的許言哥哥?」

「你……什麼意思?」

天衣神相伸出手去,落在地上的一支荼蘼就像受了什麼力量的牽引,奇跡般地飛入他的掌心。

他不理眾人的驚詫之色,只是將白色花朵放在鼻端,輕輕嗅著,「荼蘼花開,我就會回來……郡主真的不明白嗎?」

「把話說清楚!」

沈星河移開花朵,淡淡一笑,「荼蘼不爭春,寂寞開最晚。荼蘼花開,諸芳謝盡,所以荼蘼花代表末路,你的許言哥哥對你許下的……是末路之約。」

荼蘼花代表末路!

你的許言哥哥對你許下的是末路之約!

一記又一記炸雷響在耳邊,炸得寧淨雪魂飛魄散。她怔怔地望著沈星河的嘴一張一合,過了好一會兒,才把那破碎的靈魂凝聚成怒吼︰「我不信,你胡說!你胡說!」

「是不是胡說,你自然會知道。」

天衣神相悠然一笑,將那白色花朵放在唇邊輕輕一吻,隨之往外一送,那花便像被一陣風托著,蕩悠悠地飛了出去,緩緩落在地上——而後,便如生根一般,花枝立了起來,委頓的花瓣也重新豐盈。

圍觀的士兵忍不住發出驚嘆之聲,看向沈星河的目光充滿敬畏。寧淨雪想做出蔑視的表情,然而她的聲音顯得色厲內荏︰「你想以此證明什麼?」

「證明這一場末路之約。」沈星河負手而笑,「潛英之石對武將軍極其重要,非找不可。對你,對這些花,我只能說抱歉。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你保留這最後一朵……祝你等到那個向你發出末路之約的人。」

他向寧淨雪微微躬身示意,算是結束他們的談話。而後,無視女孩兒蒼白的臉色,轉身看著武嘯寒,「武將軍,午後會有一場大雨,挖掘潛英之石還是在暴雨來臨之前結束比較好,請繼續吧。」

武嘯寒擔心地看著寧淨雪,「沈先生,這……」

沈星河只是微笑著搖搖頭,「請繼續。」

寧淨雪真的沒再阻攔——她已沒力氣阻攔。她拼命告訴自己沈星河是在信口開河,可卻不能抑制恐懼在心底蔓延。她想起那朵染血的荼蘼花,想起那個從陰影中走來的青衣人。雖然他不承認,說不認識她,可是,當看見他御風而來,青色的衣袂拂動白色的荼蘼花,她知道,那就是許言。

許言回來了,名字變了,聲音變了,樣貌變了,甚至連眼神都變了——她在他眼中,見到的是陰郁和死亡。

沈星河說,那是末路。

遠處傳來歡呼之聲,遙遠飄忽,是那些士兵挖到了潛英之石。

她听到武嘯寒問︰「沈先生,有了潛英之石,是不是可以招魂了?」

她听到沈星河答︰「如將軍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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