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初霽,天空放晴,金色的陽光穿透薄雲朵朵,撒下奪目的光線,雪色大地燦爛得如鍍了一層琉璃。
北靖王府前早打掃出一條干干淨淨的寬闊甬路,其上車水馬龍,盡頭門庭若市,與一溜掛起的大紅燈籠交相輝映,越發襯得這僅次于帝王之家的府邸無比尊貴氣派。
門口處站著王府總管唐亦,清瘦干練,臉上的笑容既不謙卑也不倨傲,讓每一個前來拜謁北靖王的人,不論是官居顯位還是清貧布衣,在深切感受到王侯之家尊貴的同時,絕不會有被輕視與怠慢的不快。
「我一直懷疑唐亦臉上的笑是筆畫上去的,永遠是那個弧度,不會多一點,也不會少一點。」
街角處,並騎兩人,俊美如斯的青衫男子與傾國無雙的緋衣女子,以雪景做背景,以白駒為陪襯,原本完美得像畫一樣,但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行徑破壞了整個畫面——當然,做出焚琴煮鶴行徑的只有緋衣女子寧淨雪一個而已,沈星河只是在一旁含笑看著,縱容了這一切。
此時,寧淨雪用手在臉上比劃著唐亦笑起來的弧度,看到熟悉的家門熟悉的人,眼中陰霾之色隱去,活潑靈動又回到臉上——她不是一個隨時隨地會把心中的淒楚拿出來示人的人,大多數時候,她看起來都是如此簡單快樂。而只有見過那份淒楚的人,才知道此時這張臉上的快樂是多麼值得去呵護。
沈星河的眼中就少了一份月射寒江的清冷,多了一些如同此時的陽光一般溫暖的色澤。
「北靖王府的總管不那樣笑,難道像你一樣瘋瘋癲癲,嚇倒所有來王府的客人?」
「我才沒有!」寧淨雪嬌嗔地抗議,「我笑起來才漂亮呢。」
「是是是,漂亮,漂亮。」
沈星河敷衍的態度換來寧淨雪哼哼兩聲,然而片刻「撲哧」又笑了,「其實唐亦也不是總有本事笑成那樣,我就是他的克星……想不想看看我把他嚇一跳的樣子?」
她狡黠地眨眨眼,白皙的面龐上,水汪汪的大眼楮越發明亮,像個隨著飄雪降落人間的精靈,晶瑩剔透得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模。
沈星河的手握緊韁繩,淡淡的沒什麼表情,寧淨雪有些失望,嘟著嘴一夾馬月復從街角處出來,雀躍地想去戲弄唐亦的心情變得索然無味。
「小鏡子……」身後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稱呼嚇了她一跳,猛地轉身——身後那個英俊邪異宛如神祇的男子正含笑望著她,「你笑起來真的很漂亮,是真的。」
心跳似乎漏了半拍,她又猛地轉回頭來,感覺在清冷的空氣中,臉卻不可抑制地燒起來,她很想捂住臉,卻又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她這是怎麼了,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贊美,為什麼這麼扭捏羞澀?她該回他一個微笑,大大方方的,像她以前經常做的那樣,這次怎麼就慌里慌張手足無措了呢?其實,他笑起來才好看呢,有種致命的吸引力,像漩渦一樣吸引人的目光,讓人想逃都逃不掉……
天哪,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呀——寧淨雪終于抵擋不住臉上的灼燒,用手捂住嬌艷欲滴的容顏,在馬上平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要干什麼。頭是不敢回的,只是拉住斗篷上的風帽隱去大半張臉,一夾馬月復,向王府正門走去。
王府門口處,唐亦正用矜持得體的笑容同幾位大人解釋︰「……王爺確實有要事在身,不便見客,幾位大人還是請回吧。」
誰都听得出這是推托之辭,然而沒有誰敢有不悅之色。都趁著年關將至,以拜年的名義拜會北靖王,但北靖王是說見就能見的嗎?既然王爺有事,那就等著,多久都沒關系,跺跺養尊處優、而今不堪寒意的雙腳,人人都是一副謙和卻又絕不放棄的表情。
唐亦臉上絕無不耐煩的神情,他甚至好脾氣地扶住一位看起來搖搖欲墜的胖官員,「李大人,你看這天寒地凍的,您身子骨又不是太好,還是先回去吧。您和諸位大人的心意,王爺心領了,今日多有不便,改日一定請諸位大人過府一聚。」
「噯,唐總管,這馬上就過年了,咱們若不能趕在年前給王爺拜個年,心中如何安寧?煩勞唐總管費個心,若王爺有時間了,您差人出來知會一聲,咱們就在這兒候著……」
「諸位大人,這如何使得?」
「使得,使得……」
「唐總管,我要見北靖王,請你通傳。」沙啞的女聲蓋住所有聲音,從人群外傳來,一個「請」字卻更顯得居高臨下,頤指氣使。
包括唐亦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中差異,什麼人敢用這樣的語氣在北靖王府門前講話?但見一緋衣女子略低著頭,風帽隱去大半張臉,顯得很神秘。
人群中先有人不耐煩起來,「北靖王豈是你一個小女子說見就見的,快走快走。」
聲音此起彼伏的,頗有些為北靖王和唐亦助勢的意思。
唐亦等聲音安靜下來,微笑著重復這些天來他不知說了多少遍的話︰「王爺確實有事,不便見客,這位小姐請回吧。」
「我若一定要見呢?」沙啞女聲執拗得不可理喻。
「恐怕王爺抽不開身。」
「你連通傳都沒通傳,怎麼知道王爺抽不開身?」
咄咄逼人的語氣令唐亦眉頭微蹙,笑容卻仍不變,「那好,請問小姐如何稱呼,好讓在下去回報。」
緋衣女子卻沉默了。
「這位小姐……」唐亦不解地皺眉,那笑容有些僵硬,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的女子,慢慢地目光就迷惑起來,一道亮光從眼中閃過,卻又壓抑著,試探著,「小郡主?」
緋衣女子慢慢抬起頭,風帽下,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一個狡黠燦爛的笑臉。
唐亦被雷擊了一般呆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沖上前,不知是哭是笑地瞪著寧淨雪,「小郡主!小郡主!你終于回來了!」
忽然又轉過頭,對著身後的侍衛大喊︰「快去稟告王爺,小郡主回來了!小郡主回來了!」
一向從容冷靜的北靖王府總管再無平日的風度,手忙腳亂地大呼小叫。
寧淨雪俏皮地眨眨眼,回身尋找沈星河,那意思很明顯——讓他看看唐亦臉上完美的笑容被她涂得面目全非的樣子。
俊美如斯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牽著馬站在她身後,那一身絕世出塵的風采讓周圍因為寧淨雪的意外現身而有些騷動的人群,異常地安靜下來,人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青衫男子,宛如見了天人。
唐亦順著寧淨雪的目光看過去,心中也是一驚——好俊秀的人物。手忙腳亂的興奮狀態被阻滯,王府大總管反倒找回了自己標準得好像畫上去的笑容,「這位是……」
他不知是問寧淨雪還是在問沈星河。
開心著的女孩兒已搶先回答︰「沈星河,大名鼎鼎的天衣神相。」
周圍傻愣的人群像被驚醒了,起了更大的騷動,人人都爭搶上前,想一睹這個傳說中神異得宛若天神之人的風采。
寧淨雪卻已拉著沈星河跨進王府大門,邊走邊竹筒倒豆子似的吩咐著︰「關門,關門,父王今日誰也不見,讓他們別在我們家門口杵著,我們家不缺木頭樁子。」
唐亦對門口諸位大人做了個抱歉的笑容,毫不遲疑地執行起寧淨雪的命令,朱漆大門轟然關閉,把一群心不甘情不願的人關在了外面,意猶未盡地徘徊了好一會兒,終于慢慢散去。
門內,寧淨雪拉著沈星河在玉琢銀妝的王府中雀躍著穿行,和每一個因看到她而欣喜的人興奮地打著招呼,這一刻,她似乎化身成了給人間帶來快樂的精靈,所到之處,一片炫目的光彩。
沈星河琥珀般的眸子中便映入了這個令人目眩神迷的身影。
「父王!」寧淨雪忽然一聲驚呼,放開沈星河,奔向迎面而來的一個錦衣華服的高大男人。
看來那就是北靖王,沈星河心中暗暗思忖,但見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威而不怒,冷決堅定,因著位高權重,眉宇間自有一種高不可攀的傲氣,然而他此時抱住女兒的樣子,與普通慈父一般無二。
「你這丫頭,還知道回來。」話是呵斥,語氣卻滿溢慈愛。
「女兒有事牽絆了,不然早就回來了,女兒好想念父親。」寧淨雪賴在父親懷中,想起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千般思緒涌上心頭,說不出什麼滋味,眼淚「啪嗒啪嗒」落下來。
北靖王只以為這是女兒怕被自己責怪而使的撒嬌伎倆,拍著她笑道︰「小小孩兒,你能有什麼事,還不是玩兒野了……好了好了,父王不怪你,只是以後出去多帶些人,免得父王擔心。」
寧淨雪滿腔話語,想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了——這就是她的父親,位高權重的北靖王,疼愛女兒,寵溺女兒,表現方式卻只有摟摟她,抱抱她,送給她天下最珍稀的寶物,卻沒有時間去傾听女兒的心聲。在他心中,她是個永遠也長不大、只會任性撒嬌的小小孩兒,他只要順著她、寵著她,她便不會有任何委屈了。
她有些賭氣地離開父親的懷抱,回頭看見沈星河,心情又沒來由地好起來。她拉住北靖王,「父王,這是沈星河,女兒的好朋友,女兒帶他來家里做客,您可不要怠慢了人家。」
其實她最後一句話完全多余,僅僅「沈星河」三個字就是一面金字招牌,足夠讓任何人心生敬意了。
北靖王也不例外,看著長身玉立的男子,眉間一抹驚詫,「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衣神相?」
沈星河上前兩步,抱拳拱手,「冒昧叨擾,恕在下失禮。」
「哪里哪里,」北靖王親手相扶,見這位天衣神相果然如傳說那般風神俊秀、宛若天人,心中著實欣賞,笑道,「沈先生光臨寒舍,陋室蓬篳生輝,沈先生一定要多留些日子,本王還有許多事情要向先生討教。」
沈星河還沒說話,寧淨雪先拍著手笑道︰「那太好了,就讓沈星河住到我的听月小築去,反正我那里空房子多。」
她心思單純,沒想到邀請一個年輕男子住到女子的宮院之中是多麼失禮與驚世駭俗的事情,更何況她還是尊貴的金枝玉葉,然而北靖王並未出聲提醒,他甚至是樂于促成的——上元節將至,寧淨雪選婿在即,若能招得聲名日盛、神秘莫測的天衣神相為東床快婿,于他豈不是如虎添翼?
「來人,給沈先生收拾客房,一應用具全部換新。」他吩咐下去。
「慢著。」一個清冷冷的聲音驀然響起,在這溫馨祥和的氣氛中顯得尤其突兀。
沈星河轉頭去看,但見一個秀雅絕倫的女子,羅裙長佩,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如弱柳扶風款款而來。她應該不年輕了,卻有一種超越年齡的高貴氣質,臉上的妝容精致得體,表情淡漠優雅,仿佛從昆侖雪山上走下來的聖女,帶著凡人永難接近的冷冽。
似乎在哪里見過——沈星河一瞬間生出這種錯覺,當然也只能是錯覺,因為他清楚自己以前從來沒見過這名女子,只是從她的服飾氣度猜測,她應該就是北靖王端妃,上官雲端。
丙然,北靖王上前,扶住這名女子,關切之情溢于言表,「你感染了風寒,怎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沒什麼大礙了,听丫頭們說天香苑的梅花開了,我過去瞧瞧,沒想到經過此處,倒真是熱鬧。」
她說得輕描淡寫,沈星河卻眉頭微蹙——她雖看來典雅美貌、無可挑剔,但那精心描繪的眉眼中卻有擺月兌不了的倦怠蒼白,絕非她說的沒什麼大礙。
然而,北靖王顯然並不曾留意。他只是忙著叫女兒︰「淨雪,你這些日子在外面瘋跑,害得你母妃也跟著擔心,還不過來給母妃請安?」
寧淨雪別扭地半擰著身子,嘟著嘴巴,一張嬌俏的容顏再無半點喜色,磨蹭了半天,才草草地行了個福禮,干巴巴道︰「給母妃請安。」
「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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