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揚,小穗她……」
邵志揚的一顆心,被這句語焉不詳的話給懸到半空中,「媽,您說什麼,小穗她怎麼了?」他急著再追問。
「嗚……小穗她……被吊燈打中,還摔下樓梯,現在還在手術室里……」因為嗚咽,邵媽媽的話說得零零落落,差點喘不過氣來。
「什麼?」他呆住了,幾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看著血色一瞬間在他臉上消失褪得無影無蹤,出租車司機忍不住問著︰「先生啊,要不要送你去醫院?你現在的臉白得像死人……」最後一句話,司機小小聲地說。
司機的話,提醒了邵志揚。
「媽,小穗在哪間醫院?我馬上到。」他心焦如焚地問著,簡直恨不得自己有雙翅膀,能夠馬上飛到她的身邊。
受傷的她,一定會很痛,也很害怕吧。
文清穗很討厭醫院,因為疼愛她的文爺爺在醫院里住餅很長一段時間,文爺爺年紀大了,器官已都退化到無法維持的地步,最後撐不下去,在她國中的時候就離開了她。
無助地看著最敬愛的親人在醫院里不斷地吃藥與接受治療,每天都得吞一大把一大把的藥丸,吊了一瓶又一瓶的營養液,受著這麼多的苦,但最終還是無法康復離開醫院,所以她很討厭醫院;對她而言,醫院是一個充滿了不快回憶的地方。
邵媽媽連忙報出醫院的位置,邵志揚也馬上請司機掉頭。
「先生,你老婆一定沒事的,你不用這麼擔心啦!」看著他坐立不安且一臉蒼白的模樣,司機忍不住出口安慰他。
邵志揚頓了一頓,「小穗她不是我的老婆。」
「那就是女朋友嘍,先生,你真疼女朋友。」司機再說。
小穗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但邵志揚沒有再開腔反駁,他現在擔憂得連話也不想說。
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再度無聲地震動起來,他以為是邵媽媽打來告訴他文清穗的狀況,所以來電的號碼也沒注意便接了電話,「媽,小穗她現在怎樣了?」他問。
可是,對方沒有出聲,一直沉默著。
這個怪異的反應讓邵志揚稍稍拿開電話,看了眼來電號碼,那是他現任……不,是已經快要分手的女朋友,艾琳。
「有事嗎?艾琳。」他先開了口,否則他們兩個會這樣繼續僵下去。
「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小穗怎麼了,但我可以佔你幾分鐘,談談我們的事嗎?」略帶諷刺意味的嘲弄,從艾琳口中道出。
「抱歉,晚點我再回電話給你好嗎?」忍住不耐煩,他試著避開一觸即發的罵戰。
「為什麼不可以現在談,因為你要急著去見你的小穗嗎?」可是,對方似乎沒有與他有相同的停戰意願。
這個妒婦,跟當初那個溫柔可人的美麗女子,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邵志揚簡直不敢置信。
「艾琳,小穗受傷進了醫院,我現在趕著要去看她,晚點再給你回電話吧。」雖然已經決定分手,但畢竟曾經交往過一段日子,邵志揚不希望用吵架成為兩人最終的結尾。
「邵志揚,你真是一個可恥的男人!明明就跟文清穗就沒那麼簡單,卻還到處宣揚你們是什麼好朋友,其實這根本只是你們分別去跟其他男人和女人糾纏的掩飾手法吧,為了嘗嘗交換男女朋友的滋味……」
「艾琳,夠了!」一句比一句听以入耳的指控,讓極度擔憂而早已瀕臨失控的邵志揚再也無法忍下去,從未對女性說過半句重話的他,對著電話另一端的艾琳咆哮出聲︰「就算我跟小穗真的有什麼,那也已經不干你這個‘前女友’的事,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搬弄是非!」
「邵志揚你這個混蛋!我還沒有同意分手,你居然……」
他毫不猶豫,再次地打斷她的話,毫不客氣地道︰「我要分手並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我要跟誰在一起,更由不得你在這里指點抨擊,請你拿出應有的風度來接受我們已經分手的事實。」
頭一回遭他如同訓示下屬的嚴厲對待,艾琳被嚇倒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邵志揚,這是你第一次這樣吼我,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女人而這樣吼我。」震驚過後,收斂起嫉妒,艾琳幽幽地道。
邵志揚不說話,因為他真的是失控了,而且,遲遲未到醫院,更加深了他的煩躁感。
「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她,為什麼不跟她在一起,而要到處招惹其他的女人再傷害她們?」她續問,很清楚她與邵志揚再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
「我跟小穗不是那種關系,我們只是好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你要我解釋多少遍你才滿意?」他松開打在頸項上的領帶,再解開襯衫上頭兩顆鈕扣,不耐煩地反問。
「你還要這樣騙多少女人才滿足,還是你根本在自欺欺人?如果不是喜歡她,你會費那麼多的精神和時間去捉她男朋友劈腿的證據,再若無其事地讓她發現,再教她跟那些男人分手?如果不是喜歡她,你會在她失戀後馬上趕到她的身邊去安慰她,連要去見我父母的事也拋諸腦後?如果不是喜歡她,比起我這個當你女朋友的,你會更加地緊張她的事,且不能忍受她吃上一點點的苦或受一點點的委屈?如果這不叫喜歡……不,應該說,如果你這不叫愛她,那麼請你告訴我,這叫什麼?朋友之間的純友誼嗎?」
邵志揚怔住了也傻住了。
艾琳說的話,猶如在他的腦子里引爆了一枚炸彈,轟得他腦袋一片空白的。
這些全都是他從未留意,更不曾仔細思索過的……原來,在不知不覺間,他為了文清穗做過這麼多的事,他自己卻懵然未覺。
下一刻,邵志揚發現自己無法像以前那麼肯定地對艾琳說,他不愛文清穗,只是把文清穗當成朋友而已之類的話。
他竟然遲疑了。
這個遲疑,在他的心底扎了根,萌生起來。
他愛文清穗?那個如同他的知己、好朋友的女人,他愛她?
這個問題,他從沒有想過。
因為,文清穗在他的生命里,早已佔了一個很重要且不可缺少的位置,他完全無法想象,如果沒有了文清穗,他以後的日子是要怎麼過。
原來,那就是愛了嗎?
他一直將那份感情當作是朋友或是知己間的深厚友誼,難道是他誤會了,他錯了嗎?
艾琳在他沉默不語時掛上了電話。
出租車到了醫院門口停了下來,可是邵志揚還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出租車司機叫他,他才回神,掏出皮夾付了車錢,下車往手術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管結論是什麼,現在也無法阻止他前去見她的念頭。
邵志揚趕到醫院時,文清穗已經做完了手術,被送進一般病房中休息。
「啊,你回來了?」當邵志揚推開病房門時,文清穗驚訝地問,沒料到他會突然回國,「什麼時候回來的,為什麼我會不知道?」
邵志揚仔細地上下打量了她一會,然後,銳利的目光落在她打上一層厚厚石膏的右腳上。
文清穗一窒,再怎麼遲鈍的人,也會感到邵志揚身上那直射而出的怒氣,聰明如她,當然馬上露出一副精神抖擻且一點虛弱感也沒的模樣。
「啊,小穗你也餓了吧?邵媽媽去買點東西給你吃。」看到兒子難得外現的怒氣,邵媽媽也怕怕地溜走了,留下文清穗自己一個獨力面對即將暴發的噴火龍。
文清穗眼角含淚地目送邵媽媽離開病房,頭一次怨懟起那扔下她自個兒逃走的邵媽媽。
「好了,媽也給我們兩個好好談一談的時間,你可以說一下,為什麼你只是看一下裝潢的進度,卻可以給我斷了一條腿回來?」慢慢地踱近她的床邊,給她倒了一杯水,他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得讓文清穗頭皮發麻。
文清穗勉強擠出了一抹僵笑,明明她就沒有錯,為什麼她會在他的目光下這麼心虛難安?如果不是斷了左腿,現下動彈不得,她一定會閃他閃到遠遠的。
「小穗。」她的遲疑讓他不滿,所以他警告地低喚。
「事實上……咳咳,因為有人貪便宜,換了吊燈托架,以致托架無法承受吊燈的重量而整盞掉了下來,我剛好走過,雖然避開了沒有被吊燈打個正著,但忘了旁邊有一條樓梯,一失了平衡就……滾下去了。」
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她幾乎只剩下氣音。
氣……他現在很生氣,氣那個貪小便宜而讓她受傷的人;更氣那個名為她的男朋友,但現在還沒有出現的那個男人!
但詭異地,他卻又慶幸著那男人沒有出現,如果凌寇也來了,他還能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跟文清穗兩人單獨私下地談談嗎?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凌寇呢?」身為人家的男朋友,女朋友有意外進了醫院,他是不是得馬上趕過來看看呢?
「凌寇?他飛去美國談案子。」見邵志揚似乎不是生自己的氣,所以文清穗松了口氣,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問起凌寇,不過她還是有問必答。
「沒有人通知他你進了醫院?」邵志揚狐疑地問。
「嗯,他應該知道,依然應該有通知他。」員工受傷了,當老板的當然也會知道。
「那麼他現在是在回來的路上了?」
「什麼回來的路上,他要回來了嗎,為什麼依然沒有通知我?」文清穗不明白地反問他。
「你是他女朋友,身為你的男朋友,就算是再重要的事,也該馬上擱下趕回來看你吧?」邵志揚生氣地皺起眉。
文清穗恍然大悟,「呃,生意要緊,這案子牽涉很高的利潤,所以他才不能回來,而且我也好端端的,何況他又不是醫生,趕回來又不能幫我什麼,所以還是他留在美國將生意談成,這樣我年終的獎金也可以多一點。」她強笑幾聲,希望藉此說服他。
但回應她的,是一記冷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