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不著。
文清穗睜大眼,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今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晚上還被邵媽媽追問她與凌寇的事,事實上她累斃了,可是她卻睡不著。
她滿腦子,想的全都是邵爸那句話。
別再想以前的事了。
明明,她很盡力地當邵志揚的好朋友,恪守本分,也沒有做出什麼令人誤會的事;倒是邵志揚那個家伙,總是做出些讓他那些女朋友誤會的事來,並且還樂此不疲,害她每每都得對他那些女朋友見招拆招,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
真的,她很努力地說服自己,只當他的好朋友,做他唯一的知己,這樣她就滿足了。
而若問她,是否曾經想過要跟邵志揚表白她喜歡他,想當他的女朋友,想跟他來一場卞麗的戀愛……她的答案是︰想,她當然想,連作夢也在想。
只可惜,那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文清穗永遠都不會忘記,當年邵志揚與小琳吵架時,她也在旁看著勸著;她一再地解釋,自己與邵志揚只不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沒有其他,但嫉火攻心的小琳不但不听她的解釋,反而指控她霸著邵志揚,害他沒有時間陪她。
實在是何其無辜。
邵志揚不想陪小琳,是因為小琳總愛逛街買可愛的小飾物,但邵志揚最討厭的就是逛街和買東西;而且最重要的是小琳嚴重的公主病,讓邵志揚疲憊不堪,完全招架不住,所以他才不肯跟她去逛街,情願窩在文清穗的房間里談天說地,或者是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文清穗也曾經勸過邵志揚,既然是自己喜歡的女生,那麼陪小琳去逛逛街或買點小東西哄哄小琳,包準他們甜甜蜜蜜,永浴愛河。
可是,她沒想過邵志揚會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即使她趕他出去,逼他去陪小琳,他也只是回去他自己的房間,睡他的大頭覺。
到最後,事情發展到小琳拽住她的手質問她,到底是不是喜歡邵志揚?她啞住了,干澀的喉間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小琳的手勢很大,抓痛了她;但更痛的,是邵志揚拉開小琳後說出的那些話……
「我跟小穗根本不可能!我跟她太熟悉了,我什麼個性,她什麼個性,彼此都模得一清二楚,就是因為太過熟悉了,所以我們倆根本激不起什麼愛的火花,我也完全想象不出來,我跟她談戀愛起來會是怎麼樣,所以我跟小穗只能當朋友或當兄弟,不可能當情人,你懂不懂?」
他那時是對著小琳吼的,可是文清穗卻有著一種錯覺,覺得他這番話其實是對她說的。
沒有辦法當情人,只能當朋友或當兄弟。
那時候她的腦袋整個空白一片,只能反射性地擠出一抹笑,附和他。
然而,她卻知道,自己從此以後與他只能定位在朋友的身分上,只能用朋友的身分看著他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
伴在床邊的手機,驀地震動起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誰會在半夜一點多打電話過來?文清穗困惑地抓過電話,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大頭照,讓她有片刻的遲疑……是邵志揚。
文清穗想不通,有什麼理由會令他在半夜三更的打電話過來。
難道是知道她今晚睡不著覺嗎?應該不可能吧,即使兩人房間的窗戶相對,但之間隔了一道四米寬的小巷,再加上她把窗簾拉上了,他不會看到的。
手機震動沒有多,便直接轉入語音留言信箱。
看著上頭的未接來電符號,她遲疑著,思索著是否該回他的電話。
「裝沒听見好了,反正……他也不會知道我到底睡了沒有。」她低聲地說服著自己,緩緩將手機放回床邊的小癟上。
可,她的指還沒有離開手機,它又傳來了一下的震動。
這回是短訊,而傳短訊的人還是他。
有什麼事找她找得那麼急?因為好奇,也因為怕他真的有什麼重要事找她,她再拿過手機,點開那封短訊。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映入眼中的字句,教她一怔。
他怎麼可能知道她還沒有睡?看向那拉上的窗簾,她的房間並沒有開燈,他不可能看到她在房間里的舉動,難不成,他在她房間里穿了監視器?但這個念頭,在下一刻就被她否決掉,他不會做這種無恥的事,尤其是對她。
手機又震動了下,又有一封新的短訊傳來,她再點開,這次,這封短訊解除了她的疑惑。
真的睡著了嗎?
原來,他只是猜她沒有睡,文清穗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傻呆呆地先給他回短訊或電話。
但,他到底有什麼事,要在這種時間找她?她等著,等他下一封的短訊傳進來,告訴她發生什麼事了;可是,她等了好一會,短訊還是沒有來。
「也對,他以為我睡著了嘛,怎麼可能再傳短訊?」笑著自己的傻,她放下手機,卻無法控制涌上心頭的一陣失落。
闔上眼,她強逼自己入睡。
今天工作超過十個小時,晚上還編出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應付邵媽媽不斷追問著凌寇的事,她早就已經累癱了;明天還有小山似的工作要做,一堆的設計圖要去修改,她實在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專心,要睡。
她很想控制自己,她也試過了,然而,當小癟上的手機又傳來震動時,她幾乎是反射性地伸出手抓過手機,點開新傳來的短訊。
晚安。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這兩字,卻像如打翻了蜜糖罐一樣,在她心頭泛起一陣的甜蜜。
明知道她不該這樣的,她與他只能當朋友,只是朋友而已,可她卻一再犯禁,一再地放縱自己去做這種明知沒有結果的遐思。
「再一夜,只要再一夜好了。」
可即使她使盡了所有的法寶,再怎麼強逼自己,卻還是抵擋不住腦中泛濫的回憶,那些他與她從小到大在一起時的快樂記憶,她沒有辦法要自己不要去想。
所以她不再抗拒,任由那些回憶伴著那漸漸轉濃的睡意,包圍著她,隨著她進入黑甜的夢境,延續自己在現實不可能發生的事。
短訊已經傳了出去了,但邵志揚放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卻沒有收回來。
他不會看錯的,先早的時候,當他說出凌寇很好時,文清穗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
她找到了一個以結婚為前提的男朋友,而且還是人人稱好,連對男人出了名十分挑剔的母親也贊不絕口,她應該要高興才對,可為什麼她卻在听到他說的話後,露出那樣的表情?這個表情,一直困擾著他,教他輾轉難眠,甚至,讓他失控地在夜半打電話給她。
好在,她沒有接……
否則他也說不出,自己竟是為了追問她理由,所以才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她。
然而,過了一陣子,他又忍不住地傳了個短訊給她,心底還暗暗期待︰其實她還沒有睡,只是剛好沒看到來電。
餅一會後,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他,又不死心地再傳了個短訊給她。
傳完後,他才赫然想起,她晚上到他家時,臉上那副極度疲憊的表情,還有晚上他家娘親大人不停地追問時,她小臉上難以掩飾的倦容。
她一直都很堅強,他知道。
即使累得快要倒下了她也不會說出來,只會在真的撐不住時直接給他昏倒!曾經就有這麼的一次,當時嚇得他差點丟了魂,連闖了幾個紅燈將她送到醫院去。
她就是一個這麼倔又這麼逞強的女人。
「但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想讓你靠,讓你撒嬌,不想你總是硬忍著,累著自己?」他抓過放在床邊的那張與文清穗的合照,對著照片中笑得燦爛的人兒喃喃地道。
記憶中的文清穗,總是愛黏在他的身邊,「阿揚」「阿揚」地叫著他,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她也會吱吱喳喳地跟他說個不停,愛哭又愛鬧。
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地堅強,有什麼事寧可自己獨自解決也不會告訴他,甚至,再也不曾在他面前掉下任何一滴的眼淚?
他不能否認,他想念那個小穗,那個只會對他吱喳撒嬌的小穗。
一陣不舍,讓他停止了追問,猶豫了一會後,最後傳了「晚安」兩字給她;或許,他可以明天或找一天跟她出去吃飯,那時候再問她好了。
伴下手機,他沒躺上身後的大床,反倒走向還沒有關上的計算機,叫出自己需要的檔案,然後一頭埋到了工作里。
反正,他也睡不著,就給自己找點事做吧。
邵志揚沒想到因為一宗突如其來的合作案,他不得不飛往歐洲,且一待就是一整個月。
他的日夜與她的時間剛好相反,再加上從自家母親閑來無事傳來的電話中得知,她最近也忙著畫設計圖,有時候甚至得睡在工作室里。
他不想打擾到她已經不多的休息時間,所以想問她與凌寇的事情,也只能一直拖延著。
好不容易解決了那群麻煩的歐洲佬,說服他們簽了那份合約後,邵志揚將合約扔到助理手中,馬上「包袱款款」地趕回國。
可是他回國後第一站不是回家或回公司,而是先拐到文清穗的工作室,卻沒想到,他還沒到達工作室,他老媽的電話倒是早了一步到達。
他接了電話,「媽,您真準時。」這麼剛好算到他回來的時間,還給他打電話過來。
然而,電話彼端傳來的,竟然不是邵媽媽平日中氣十足的吼聲,抑或是嘮叨的碎碎念,而是一陣難過的嗚咽。
「媽,您怎麼了?」他頓時一窒,急慌慌地問,平日那個樂天堅強的老媽,怎麼會這麼難過地哭成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