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寓言 第6章(1)
作者︰群群

他和她,似乎又回復到了最初的位置。雖然在同一間公司上班,可是只要兩個人有心避開,總是會有辦法的。但是,真的可以回到一切發生以前嗎?為什麼他內心被噬食的空洞較之被偷去設計更甚?為什麼每晚明明已經命令自己不許再想,那些回憶的碎片硬是任性地在腦海穿梭,一刻不停?他甚至由最初的痛恨與不恥變成了懊惱和後悔。他不該這樣直接地詢問她的私事,他不該不給她喘息的余地而那麼咄咄逼人,他更不該在她據實以告後不去體諒她可能隱瞞的不得已和苦衷,反而那麼過激地羞辱她。真該死!對她說了這麼多混賬的話,可是卻不後悔吻了她。好懷念她唇上的淡淡清香,想吻著她、擁著她一輩子不松手。他清楚知道理智在點滴喪失,可是所謂的感情本來就不是理智可以衡量的。他好懷念,懷念那個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的她,那個明明鼓勵自己卻不承認的她,那個會偷偷用自己杯子泡咖啡的她。每個她,都讓他愛不釋手,除了那個拜金的……可是原本堅決的意志也在迅速地瓦解,他懷疑以現在這樣的速度,他可能很快就會全盤接受她。

他們必須重新談一次。這一次,他會心平氣和,不會再魯莽了。

練功房內。喻顏望著落地鏡中自己的姿勢,卻在無意間觸到鏡中那個立在門旁,直視著自己的人,原本舒展的眉眼掠過一絲意外。很快眼神轉向鏡中不遠處在練著舞姿的淑媛,果然,她正在偷瞟自己。知道裝傻根本不是辦法,索性朝他走過去,她要解決他。今天,此時,立刻!

樹陰下,她仰起臉來,向著陽光的容顏明媚而動人,「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她開門見山,不願再糾纏不休。

「你是說得很清楚了。」他頓了頓,深深吸了口氣,「可是,我卻沒有把我的意思表達清楚。」

「那不重要,不是嗎?」她雙眸那樣瑩瑩亮,就像是任何一個單純女孩子雙眼會煥發的神采。

「那很重要。」他堅定地、不容抗拒地說著。腳,不自禁地向她跨近一步,接近由她刻意保持的距離。

「上次你的憤怒和鄙視我已照單全收了。如果仍是譴責和羞辱,那你可以免了。我自己溫習一遍就好。」思緒跌宕回那個夜晚,他的震驚、他的絕望、他的強吻。以為自己隔天便會忘記,沒想到下意識地,又重溫了一回。

他的眼中閃過懊悔和不安來,「我知道自己上次太過分了。你有你的苦衷,我不該……也沒有指責你的資格。」

「你又誤會了,我沒有什麼苦衷。」他竟然已經開始幫她找借口了。會不會太麻煩他了?喻顏淺笑著,很仁慈地幫他直面現實。

「知道我上次的話傷到你了。喻顏,原諒我。」認定她是在賭氣,他誠懇地乞求原諒。

天哪!眼前這位大哥未免也太一廂情願了吧!他的話是讓她有過小小的不爽,可是傷到她?他還沒到那個功力吧。看來,要不給當頭棒喝他是不會罷休的。

「我並沒有怪你。」話到嘴邊,竟然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正常人都會有你那種反應的。」

「那……能不能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听到她語氣轉緩,他眼神倏地閃亮起來,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元皓,你清楚自己在干什麼嗎?你在向我——喻顏,要求愛的機會?」他那天不是已經絕望了嗎?他怎麼可以在了解了她拜金的一面後,還這麼不理智?還不退避三舍?竟然還這樣一副無比真誠的樣子向自己求愛。

「我清楚,非常清楚。」生怕她會懷疑自己的決心,他重復著心底的答案。

「哈。你以為自己是耶和華嗎?你難道想用自己的愛來感動並拯救我這個墮落的女人?」這就是年輕的特質吧?沖動地以為自己是神,自己可以拯救和改變世界陰暗和丑陋的一面。連對自己是愛是憐是同情尊敬還是鄙視都沒有分清楚,竟然就信口許諾。

注視著她臉上的嘲弄,許久他黯然開口︰「我不是神。」若真是神,他先該拯救的是自己,讓自己不要愛得這麼瘋狂,愛得這麼不可理喻,愛得強烈到自己都心驚。

「我只是想好好愛你。」可他不是神,所以他注定為她瘋狂,為她而變得不可理喻,為她而心驚膽戰。

「別傻了,我不懂什麼是愛。你該找個有相同信仰的女孩子。」比如像紀小月那樣一眼看上去就是單純而美麗的人。不,不行,那樣的女孩子會傷了他。唉,真是很頭痛,他怎麼可以這麼大了還這麼單純,害她為數不多的同情心都浪費在他身上。

「你可以試著在金錢至上的信仰外,再嘗試一下‘愛情’。或許,它並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幼稚而累贅。」愛情本身絕不是一種累贅,他希望她能知道。更何況,在這種她尚未動情,自己已完全陷入的情況下,就算是傷也只會傷到自己。

自己是听錯了吧?他竟然沒有以「愛」要挾自己月兌離過去的生活,甚至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打算,卻只求自己能接受他的愛。這怎麼可能?自六歲那年,她就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愛。愛是人類杜撰出來的,最縹緲、最不現實的、最可惡的東西。「對不起。我不能接受。」她冷冷地拒絕他,也拒絕相信眼前擺放的是她從來不相信存在的真愛。

「喻顏,我不會放棄的。」如果心願意,他迫不及待能抽身而退。可心卻早已不顧他的意願,只知道愛她、愛她、愛她!

可惜已經走遠的人,並不在乎他的心意究竟如何。

「怎麼了,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悅耳的男聲溫柔地問。

「沒什麼。」喻顏避開對面人關心的探視,輕晃著杯中紅酒,心情亦如杯中水般起了波瀾。她真的困擾了,該拿他怎麼辦?該拿那個誤愛上自己的男人怎麼辦?他要是無禮糾纏或是亂獻殷勤,她倒還有應付的招術。可他偏偏很識相地保持著距離,卻在她有任何需要時,如超人般突然出現,然後又悄然隱去。眼見著他原本充滿自信和斗志的雙眼日漸消沉和迷茫,她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他要自虐,我有什麼辦法。」她這樣告誡自己,卻仍是無法全然視而不見。

「那就好。」紀澤脈唇角揚了揚,寒暄過後,就進入正題了,「鑽表是他老人家送的?他對你很慷慨。兩天的陪伴,就是百萬名表的豪禮。」

「你似乎很能夠把正話反說。」微啜了一口紅酒,她冷眼斜睨著眼前的大奸商。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心里知道他很寵你。」心中雖有些許妒意,他卻並未表露出來。

「是嗎?所以今天你來找我,是不是他又有什麼恩寵要賞賜了?」寵她?從來任何的付出都會索取回報。

「顏,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未來……」眸色沉了沉,斂住內心的盤算。

「你這次的要求可比上次更過分了。」她淡笑著,對上他眼中的贊色。想收買她的「未來」?奸商的本質果然是得寸進尺。她妥協一次,就以為會有第二、第三次了?

「你知道我身不由己。」喻顏的聰慧永遠是不容小覷的。他只是起一個頭,便已經被她猜到了大半的內容。

輕輕握上她無意識輕擊著桌面的手。其實他們有太多的共同之處了,都是不受命運眷顧的人。而表面風光的他,潛意識里,可能更羨慕喻顏能夠按自己的意志去隨性生活。

她抬眸,想掙月兌他的手,視線卻因為觸到紀澤脈背後那個人而忘記了所有的動作。怎麼會這麼巧?

怎麼會這麼巧?元皓杵在原地,黑眸停留在那被覆蓋的小手上。而當他看到坐在喻顏對面的人時,則是徹底驚呆了。繼那個送鑽表的人及賀總之後出現的,竟然是紀氏的副總經理——紀澤脈。她的確是想做任何事都能做成功的人,就連找情人,都能找到紀澤脈這樣的鑽石王老五。老天都在嘲笑自己的愚蠢了吧!所以特地讓久未見面的學長邀自己到這家他從未來過的法式餐廳踫面,為的就是讓自己親眼見到這一幕,讓自己清楚知道對手是多麼強大而可怕。

他原本想轉身離去的,卻在觸到喻顏的目光時,不由自主地大步向前靠近。

「喻顏,好巧。」他先開口,眼楮仍注視著紀澤脈的大手。

她朝他微頷首,沒有說什麼。

「顏,你的朋友?」紀澤脈溫柔地問著,大手親密地摩挲著光潔的小手,看似無意,實則卻是非常明顯地宣告自己與小手主人的親密關系。

自稱呼便可輕易判斷出兩人與她的關系孰近孰遠。若元皓夠聰明就該找個借口快些閃人,以免得罪了沒必要得罪的人。

「能不能請你松手?」可是,被愛情沖昏頭的人,顯然已經沒有理智。他,一個小小設計師,竟然出口要求堂堂紀氏副總。「我?」紀澤脈揚了揚眉,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因這許久未遇的唐突。

「是的,我以她追求者的身份要求你。」原本對紀澤脈的印象是尊敬而欽佩的,可沒想到,他也只是那種花錢買感情的紈褲子弟。若不是這種人,喻顏又怎麼會對愛情失望而排斥?就目前的紀澤脈的確是比自己優秀太多,可是有一點,是他沒有的吧。就是對喻顏的真心,而且是敢于向全世界宣告的真心。

「若這樣算的話,那你似乎沒這個權利。」一雙讓人看不透的黠眸掃了掃對面始終沉默的人,轉而直對上元皓眼中的詫異,「我追顏整整十年了,從歐洲到北美洲直到亞洲。」

喻顏錯愕地望向紀澤脈,他、他這話……雖然是實話,可是這種說法,根本就是故意讓人誤會。

十年?那是多漫長的一段時間。他以為自己錯過的,只是初識她到真正認識她之間的那一年,而其實,他錯過的顯然不止這些。

「其實,你還很年輕,又頗有才氣,何必急著去涉足你還無力承擔的感情呢?顏要的,遠遠比感情要多上更多。目前的你滿足不了,將來的你仍是滿足不了。一個小小的設計師與她之間,注定只能是平行線。」紀澤脈一番話說完,自元皓挫敗的神情滿意地知道自己的話起到了打擊他自信的作用。

「喻顏,你也是這麼想的嗎?」他注視著始終不加入話題的她,眼神漸漸慌亂而不自信起來。他有什麼?除了那看不見模不著無法證明的愛,他什麼也沒有。

許久的沉默以後,元皓輕嘆了一口氣,絕望地閉上眼,是他自己太自不量力了!自牙間擠出一句︰「打擾你們了。」

始終沉默的人聞言緩緩抬起低垂的眼來,看向他的雙眸卻是平靜而無任何波動可尋。

「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他們注定是平行線。是的,有紀澤脈這樣的人,贏了時間、贏了年齡,更贏了所謂的「實力」,他該為喻顏慶幸的。畢竟,紀澤脈這個歸宿,比他這個要強太多了。

直到他漸漸走遠,喻顏才用力將手自紀澤脈掌下抽出,「你為什麼要插手我的事?」

「你隨時可以阻止的。」他懶懶地笑著,才不會傻傻擔下全責,將主犯的位置留給她。

「我懶得跟你說。」翦瞳冷冷自他俊美的臉上移開,不自覺地向門外張望。

「顏,奉勸你一句,最好少跟這樣的人接近。」收起笑容,輪廓太過分明的臉頓時變得嚴峻而陰冷。

「因為他只是小小的設計師?」她冷笑。自己的自由從來都是非售品,小小一只鑽表,就想買去她的交友權?簡直是天方夜譚!

「老爺子已經替你安排好了接下來的人生,你不可能抗拒得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表面看是風光無限,實則只不過是被系上銀線的風箏罷了。

「我不是你,不需仰他鼻息。」眸色仍透過餐廳的大片落地玻璃尋找著外面那個失蹤的身影。

「你忘了?他是商人,用他多少,必定要加倍償還,就算是你,也不例外。」他銳利的深眸始終在閃動著,讓人猜不透隱藏其中的寓意。

「那就走著瞧吧。」用他再多,也是他欠自己的。償還?等他先還清欠自己的債再說吧。

「跟那小子離得遠點。老爺子為你相中的是個日本人,他們不允許女人婚前的失德。」他斂眉,透露出不該透露的信息,睫毛下的眸色中含著旁人無從察覺的笑意。

離得遠點?不允許失德?很快地,一個念頭自她腦海飛閃而過。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她抓過桌上的手提包,踏著高跟鞋匆匆向店門外趕去。似乎在追趕著什麼。

紀澤脈目送她的同時,緩緩舉了舉手中的酒杯,輕啜的同時,眼中閃過得逞後的亮芒。

「顏,這一局承讓了。」回憶起方才元皓眼中閃過的痛苦時,掌中的小手驟然冰冷。她在乎他。自她為了那個比賽來求自己時,他就已經知道了。唇邊揚起一抹戲謔的笑來,可惜的是,那個倔強的丫頭似乎自己還不知道。

紀澤脈的效率顯然要高于自己。簡單兩句話,就達到了她要的結果——讓他徹底死心。可是,自己真的要這個結果嗎?曾經作為當局者的自己,只認為長痛不如短痛是為他好,可是今天作為旁觀者,才發現所謂的「短痛」並不意味著痛苦的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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