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沿著操場不停的跑著,一圈又一圈,淚水在臉上流著也沒有感覺。
終于累的不能動了,她跌坐在地上,用力的抱住雙肩,似乎要把自己的骨頭都折斷,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
不知坐了多久,了然看見禮堂里有人向外出,不一會兒,小如的聲音就在操場上回蕩起來︰「了然,你在哪里?」
了然坐著沒有動,眼角的淚水早就風干了,她注視著光明里四處跑著尋找自己的小如,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明就隔著幾步之遙,偏偏卻永遠也找不到。
小如向操場上跑來,忽然在跑道邊停了下來,了然才發現那里站著一個黑影,從身材上看有幾分高大,但不知道是誰,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小如,我在這里。」了然邊回答小如,邊向他們走去,那個人卻匆匆的走了。
「那是誰?」了然問小如,小如一臉迷惑的問︰「你不知道?那不是我哥嗎?你們兩個離的這樣近,你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
了然搖了搖頭,小如奇怪的說︰「他不知道站多久了呢,我剛才還看見他站在禮堂的角落里看你唱歌,一轉眼就不見了。你們兩個怪人,都跑到操場上來做什麼?」
小如說的什麼了然一句也沒有听見,她只看見林白那抹高大的身影從禮堂里走出來,周雪一臉歡喜的走在他身邊。
了然說不出話來。
日子一天天流走,秋意一天天的濃了。
接近林白這個目標卻遠遠沒有實現,離晚自習還有一段時間,了然早早吃過晚飯回來,小如還沒有來,她看見後面有幾個男生圍成一團不知道在做什麼,林白也在其中,心中一動,便笑著圍了過去。
「在做什麼?」了然笑著問。
「孟了然?」劉洋看見她哈哈大笑說︰「我們在玩時間地點事件,你要不要一起玩?」
「好呀。」
劉洋拍了拍他身邊的馮子敬說︰「讓開。」馮子敬正想站起來,旁邊坐著的何濤站了起來,向了然說︰「來我這里坐吧,我一會兒有事要出去呢。」
了然便坐了過去,何濤站在她後面說︰「這一輪該我寫事件了。」大家很快寫好自己的紙條。
劉洋寫的是時間,他第一個讀出來︰「時間︰戰國時期。」林白寫的是地點︰「地點︰長城上。」大家一愣,紛紛點頭︰「這還挺符合。」了然想著自己寫的事件,俯在桌子上偷偷的笑,憋的臉都紅了。
馮子敬斜了她一眼說︰「不知道弄的什麼古怪,呵呵,听了我的人物後,只怕你笑不出來呢。」他一臉壞水的笑著讀︰「林白。」
大家都哄的笑了起來,然後轉頭看向了然,了然一愣,沒有想到會是林白,望著他含笑的臉捏著紙條沒敢讀,旁邊劉洋早一把奪了過去,大聲讀︰「挑著大糞唱山歌,哈哈哈。」
這樣以來,整個事件連在一起就是︰林白在戰國時期站在長城上,挑著大糞唱山歌。大家笑倒了一片,林白自己也笑的直不起腰來。
「我的天呀,孟了然你是怎麼想的。」劉洋笑的幾乎要背過氣去。
第二輪開始,換了然寫人物,了然想也沒有想寫的是劉洋。最後大家把結果放在一起是︰下雪的時候劉洋在老師辦公室穿著內衣跳舞。看到這個結果,大家又快笑斷氣,劉洋跳起來便要捉了然,了然忙躲到何濤身後,扯著何濤的衣服來回的擋住自己,嘴里直嚷︰「不許進行人身攻擊,不然翻臉。」
何濤一邊向旁邊躲一邊向劉洋說︰「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林白也因剛才的事要上來扯了然,幾個人擰成一團。
「什麼事這樣高興?」方宇可能才鍛煉過身體,穿了身運動衣,額頭上滿是汗水,隔著窗戶笑眯眯的望著他們,忽然說︰「咦,你們幾個大男生在合伙欺負女生?」
劉洋才捉到了然把她按在桌子上,听見方宇說話,忙松開了了然笑著說︰「方老師,我們正玩呢,你要不要一起參與?」
了然揉著手腕向方宇說︰「方老師,你快來,他們幾個正合伙欺負我呢。」
方宇轉過窗戶,從前門進來,笑眯眯的問︰「我听听,玩什麼呢?」
大家把規則告訴他,方宇換了馮子敬進來,開始寫人物,不一會兒大家把結果對了出來,了然負責時間寫的是︰「下雨的時候。」方宇寫的是地點︰「操場」林白笑著讀出自己的人物︰「孟了然。」
劉洋听見這三個字,二話不說,拋下紙條,扯開板凳,人飛快的跑了,大家一時都沒有明白他在做什麼,奇怪的看著他跑遠,馮子敬撿起他的紙條,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著︰「模方老師的臉。」
下雨的時候孟了然在操場模方老師的臉!
同學們先是安靜無聲,然後轟一聲如同炸開了窩,笑成一片,了然跳起來就向林白撲過去,林白早在听見這句後也明白過來,看著了然要撲過來,推開身邊的人也同樣沖了出去。
了然追到教室門外,遠遠的看見劉洋和林白兩個人站在操場上相對而笑,氣的牙癢,轉頭看見教室里還一片熱鬧,也不知道方宇會是什麼表情,想想好尷尬,只好一個人向操場走去。看見她過來,劉洋和林白又走的遠了些,劉洋更氣人,遠遠的沖她擠眉弄眼。
一個人在操場站了一會兒,看見方宇從教室里出來回到自己辦公室去,劉洋和林白兩個人也回到教室去了,了然便在操場的一角坐下。
操場除了跑道之外中間本來是種了些草,可是因為沒有人打理,草長的很高,雖然已是秋涼但還青郁,了然便在那些草叢里坐下。
雙手支了身體,仰著頭向天空望去,風很清涼,吹起她頸後的長發柔柔的軟軟的,象一只溫柔的手拂過,天色已晚,月亮淡的象夢一樣浮在半空中,有雲朵大片大片的飄過。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希望就停留在這一刻上,至少此時,所有的人都是幸福的,了然不用去擔心林白的未來,劉洋不用面對父親的暴燥,何濤不用面對暗戀數載而無果的結局,一切一切都是那樣遙遠,卻又如此真切。
如果時間可以停留,那請就停留在此時!
操場上人們漸漸散去,晚自習就要開始了,了然懶懶的站了起來,幾個晚來的同學騎著自行車正急匆匆的沖向教學樓後的停車處。
了然腦子里突然靈光一閃,也跟著跑到車棚里,在車群里來回的尋找,很快找到自己的那輛自行車,毫不猶豫的將上面的氣芯給拔了出來,然後象個小偷一樣笑了起來,四顧無人,站起來便跑。
晚上的自習課還沒有老師過來,看樣子又是一節自習課,同學已開始自覺的拿課本,了然不自覺的向劉洋和林白望去,目光所及卻嚇了一跳,劉洋不知道什麼時候同林白坐在了一起,而他們兩個正齊涮涮的望著她,看見她都咧開嘴笑了起來。
了然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劉洋偷偷向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前面的空位,了然從桌子上拿了書,偷偷坐到他面前。
「做什麼?你們兩個難道還要繼續玩嗎?」了然小聲沖他們說。
劉洋俯過來,壓低了聲音問︰「你還敢?」
「有什麼不敢呀?」了然挑了挑眉。
「你膽子真大,但是我想方老師以後是死活也不敢來玩了。」劉洋說完和林白兩個人趴在桌子上咭咭的笑,了然的眼光如果是刀,絕對要比小李飛刀還要快、準、狠。
一節晚自習了然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書,面前攤牌開的英語練習一個單詞也沒有寫出來,只覺自己腦後有四道目光,一直注視著她。
下課鈴才響一聲,了然便飛快的跳起來,將所有的書本都塞入書包後一路飛奔,直跑到校門口找了個很暗的角落里站下。
開始學校門前人潮如水,女生們結伴同行,男生們高聲說笑,一陣人潮涌過後,校門口前一片寂靜,了然站一角靜靜的守侯著。
終于等待已久的那個身影從校門邊出現,他在校門口停了一下,然後長長的腿一點地,自行車緩緩向前滑行。
了然躲到高林的梧桐樹下,等他到身邊了,忽的跳了出來,擋在車前面。
「孟了然?」林白一個急剎車。
了然向他身後看了看,還好沒有什麼人同行,微笑著說︰「我的自行車壞了,你可不可以載我一程?」
林白似乎沒有弄明白發生了什麼,眯著眼上下打量著她,了然的心怦怦亂跳,不等他回答,微笑著說了聲︰「謝謝。」飛快的跳上了他的車後架。
林白又愣了幾秒,才向前騎去,邊頭也不回的問︰「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了然心里暗笑,不錯,比預期的還要好。
林白轉過頭來向她問︰「你家在哪里呀?」
路燈在林白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茫,他秀挺的面孔變的莫測起來,了然的心再次怦怦亂跳,手不自覺的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在後面望著他高大的背影,了然忍了好久,才克制自己不去攔腰抱住的林白的沖動,一路上車燈閃爍,林白高大的身影就象一座不動的山,永遠屹立在她的面前。足足立了十年,他們從沒有說過什麼,甚至連手也沒有拉過,但是那種心跳的感覺卻一分也不少。
下雨了,他將唯一的傘讓給她;車子壞了,是他拉著別人一路為她送回家;晚自習沒有吃飯,他跑去為她買回來。這一切一直讓她以為他們就會這樣天長地久的相伴下去,這一生和林白都會有糾纏,也許這一輩子就會這樣度過,直到高二的那場運動會,直到韓琳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
韓琳的大膽主動,讓這一切成了泡沫,在如孔雀般的韓琳面前了然沒有一點自信,她開始擔心,開始煩燥,莫明的沖林白發脾氣,這讓林白有幾分模不著頭腦,終于在她面前止步,轉而與韓琳出雙入對。
太年輕了,了然心里暗嘆。
「林白,你轉學以前是不是校隊的?為什麼籃球打的這樣好?」了然問。
「唔?」林白頭也不回的回答︰「一般般吧,我沒有進過校隊,我哥喜歡打籃球,所以我自小就會。」
「有空了教教我吧?」
「你?學這做什麼?」
「鍛練身體呀!听說打籃球可以長高。」
林白在前面笑了起來,了然就這樣同他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胡扯著,似乎只有這樣林白才是最真實的,就握在她的手心里,他的音容笑貌才能讓她安下心來。
路太短了,林白的長腿一支,停了下來,了然坐著沒有動,仰頭看著滿天星光,悠悠的吐了口氣說︰「林白,不要這樣早回去,你帶我去河堤上玩一圈吧?」
「什麼?」林白嚇了一跳,轉頭看著她。
了然家那時還住在河堤邊的市內舊區里,胡同口的燈光幽幽暗暗,林白少年的臉孔上帶著一絲震驚,了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此時的他還相當年輕呢著呢。
一拍手,了然跳了下來,笑著問︰「開玩笑呢。」
林白眼一翻說︰「就你花樣多。」
了然將頭一仰問︰「怎麼樣?有本事你也放馬過來,你看看,我敢不敢同你去?」
林白笑了一聲,一臉不屑的說︰「載了你大半夜了,也不說聲謝謝,在這里犯什麼神經。我回家了,晚了,我媽非到學校找我不可。」說完也不等了然回答,轉身滑向黑暗。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黑暗之中,了然心里一慌,忙追了幾步叫他︰「林白。」
「什麼?」林白停了下來,疑惑的問︰「還有什麼事?」
路燈灑在林白身上,更顯的高大起來,夜風從耳邊吹過,了然心中微酸,停了半晌,笑著的說︰「沒有什麼,謝謝你,回去的路上慢一點。」
林白怔了怔,盯著她看了幾眼,再次轉身離去,這一次不再回頭,很快消失在小路的轉彎處。
因為是市內老門老戶,此處的城改一直沒有進行下來,前幾天下過一場雨,小胡同里就更別提了。了然捏著鼻子掂著腳尖穿梭在黑暗窄小的胡同之中。
忽然不知道那個小門被人打開發出「吱呀」的一聲,了然嚇了一跳,停下來仔細听了听,沒有听見任何人走動的聲音,只覺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不知明目的東西在涌動。
了然自幼膽小,這條胡同住了二十多年,她依舊害怕在黑夜里獨自從這里走過,平常晚自習放學都同小如一起回來,而今天為了能坐上林白的自行車,她只有一個人穿過此處。
了然嚇的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也不顧得路還有沒有泥水,一路向前飛奔而去。黑暗的大門一個個冰冷的從了然臉上掠過,折過幾道胡同,再轉過兩道就是了然的家了。
黑暗之中,了然猛的撞向一個東西,了然大叫了一聲,對面的卻發出一聲沉悶的︰「噯喲」聲,接著是一聲「撲通」有人坐在地上的聲音。
「啊!」事出突然,了然嚇破了膽,跳起來,跨過那人就要向前沖去,但腳底一滑,整個人跌倒在地上,雙手按上一片帶著溫熱軟軟的身體,更糟糕的是,她的唇似乎在地上面的人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
「噯喲!」被壓倒的人再次發出痛苦的申吟大叫︰「是誰呀?走路這樣急。」
听到這個聲音了然心里一松,不確定的問︰「方老師?」
「孟了然。」方宇掙扎的坐起來,揉著發痛的頭和雙肩問︰「半夜三更的,你在這里練短跑嗎?如果前面是一堵牆也會被你撞翻的。」
了然同樣被跌的眼前冒金星,揉著頭,姿勢很不雅觀的從方宇身上爬了起來,嘴里嘟囔的說︰「還說我,大半夜的,你不在家里呆著,跑這里來做什麼?」
方宇從泥水里濕淋淋的站了起來說︰「你呢?怎麼這樣晚才回來?這麼黑的路還敢跑這樣快。」
了然抹了抹嘴,心想自己剛才竟無意間親到方宇的臉,臉紅了起來,所幸是晚上他看不見,便以黑遮丑吧,點了點頭說︰「自行車壞了。」
方宇答應了一聲並沒有急著走,借著天上一絲淡淡的月光了然看見方宇在地上模索著什麼問︰「你找什麼呢?」
「我的籃球,剛才被你撞的不知滾到什麼地方去了。」
了然也蹲下來在泥水里來回的找,因為看不清楚,兩人的手在黑暗里時常相踫,一時間小胡同里異樣的安靜。
「在這里!」了然終于在牆根下找到籃球遞到方宇手中。
「哦。」方宇伸手接了過去,微笑著問︰「你害怕這條小胡同嗎?」
「你怎麼知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小如個小喇叭廣播的是不是?」
「沒有。你跑的這樣快,我想你一定是害怕了。」黑暗之中方宇在微笑,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