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水府書齋,一盞青燈如豆。
「噫,果真在這里。」水沁泠輕聲推門而入,走至窗前。那個男人還是喜歡倚著窗子听風賞月,「看的是什麼書?」她笑著湊上前去。
是那本《藤魂》。
水沁泠心口微微一顫,抬眼便迎上修屏遙的目光。他的眼楮里滿是溫柔憐惜,還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牽痛,「這幾年……還做噩夢嗎?」卻是問出這麼一句。
水沁泠下意識垂了眼眸,「大哥都跟你說了?」
「他道……」修屏遙伸手將她攬進懷里,撫模她的發尾,「一直以來,你才是他們三人中最聰明的一個。而一個人若聰明到了極致,是會變得極端,變得……瘋狂的。」感受到懷里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他又擁緊了她,「所以你才會產生那些幻覺,是不是?」
水沁泠沉默許久,輕嘆道︰「璃人大夫說,我患有一種怪病,總是強迫自己去做一些事,去想一些事。也因此常常會虛構出那些莫須有的事情,總當成是真的。」她仰頭看他,眼里有一種深深的困惑,「難道竟是因為我太聰明了,才會產生那些無端的念想嗎?」
「是因為……用情太深,太偏執。」修屏遙回憶起水沐清曾經留給他的話,才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水沁泠的爹原本患有心病,所以當年他在宴會上病發猝死,並非被人陷害,「因為你無法接受你爹的離開,才會產生幻覺,把你爹的死當成是一場陰謀。」
那時候她才多大?那麼小的孩子,卻要承受那樣深切的痛苦,所以會重復做那樣的噩夢,一直逼得自己產生幻覺——將那些懷疑都當成是真的。所以她記住了宴會上所有人的臉,記住了那些名字,真真將他們當作殺父仇人……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對父親用情太深,所以失去了才會那樣悲痛欲絕。
「在我對另一個男人動情之前,確實,一直做著那樣的夢,曾經真的以為——爹是被他們謀殺的,所以我想殺陸寅……」水沁泠輕輕笑了,側臉輕貼他的胸口,聆听他的心跳,「但是後來那三年,我卻再沒有做過那個夢。」
「哦?」修屏遙斜挑了眉,似有些愉悅,「你對我,可是也存了什麼念想?」
「自然是有的。」水沁泠答得輕巧,臉卻紅了,「所以當我看見你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時,差點,就跟著你去了……」黃泉碧落,形影相隨——那便是她最後所存的念想。曾經那一幕,那一眼,從此不斷出現在她的夢境里,幾乎逼得她再度瘋狂——「雖然後來從太後那里听說你安然無恙,卻還是逃不開那噩夢的糾纏……」
說到這兒,她卻笑了,「修大人,是你想逼死我呢。」
「對不起。」修屏遙啞了嗓子。
水沁泠渾身一震,急忙掩他的口道︰「不不,我不是在怪你。我怎麼能怪你呢,當初是我絕情在先——」她頓了頓,也輕聲道了句︰「對不起。」
兩人相視許久,一同笑了。
「修大人,你可知,我究竟對你存了多少念想呢?」水沁泠笑著伸手環住他的頸項,窗外升起一場盛世煙花,那一剎所有的絢麗光華仿佛皆掉落她的眼眸里,流光溢彩。她就這樣凝望著他的眼楮,一一將過去悉數過來,「從我第一眼看見你,便想追趕上你的步伐,想與你站在同樣的高度,想與你並肩看錦繡河山,守到天荒地老……」
她還記得啊,那年她主動拉過他的手,對他說的那句話,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明白過來,其實她當時更想問的是什麼——
可否借我一只手,引我走一程?
可否給我一個肩膀,讓我依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