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棒沾著碘酒小心翼翼地清理著那一道自頰畔延伸到嘴唇上的細長傷痕。
「下手這麼狠,差一點兒就要破相了。」許琪忍不住在一旁咬牙。
「不是差一點,是已經破相了。」陸文一邊上藥一邊說,眼底閃過一抹惱怒。
好不容易等他上完藥,席祖兒終于能發表一下自己的感想︰「一點擦傷,沒關系的。」
「誰說的?」許琪不滿地尖叫,「她發狠的勁兒簡直像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啊!手上鑽戒大了不起啊,不知道老板你的臉皮也是很昂貴的嗎?」
席祖兒是在場三人中最不以為然的人,雖然她才是當事人,本來想露個笑容安撫一下愛將的不滿情緒,結果扯到傷口害她痛得笑不出,「好了,這種瘋狂的粉絲以前也听過,現在不過是親身體驗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老板,你還真看得開。」許琪無力地嘆息。
席祖兒自嘲地掀掀嘴角,忍不住又齜牙咧嘴一番,最後只能盡量說話時嘴角弧度不扯太大,「不過,傷到嘴巴真的蠻慘的,連說話都要再三小心。」
「是呀,」許琪詭異的目光在她跟陸文的身上瞄了瞄,「而且,很容易讓人產生邪惡的遐想。」
「邪惡的遐想?」席祖兒開始磨牙,用目光警告某人識趣的閉嘴。
只可惜某人選擇視而不見,一臉天真無邪地繼續說︰「不知情的人會以為老板你跟男友不知節制親熱過火,從而落下明顯證據。」
「許琪——你死定了——」席祖兒順手抓起盛棉棒的鐵盒子砸過去。
而早有準備的許琪在東西砸過來之前就快速地沖出房間,並且順手帶上門,讓門板去承受上司的「凶器」。
「真是極其邪惡的遐想,她怎麼不去當編劇?太浪費人才了。」一邊捂著傷口,席祖兒一邊悻悻地嘀咕著。
陸文低頭掩飾自己滿溢笑意的表情,「這幾天吃飯口味清淡一點,我會每天過去幫你擦些特制藥膏,不會留下疤痕的。」
「藥膏給我就好,不需要你每天辛苦地跑來跑去。」饒了她吧,一想到因腳傷被他強制留在寓所的那幾日情景,她就忍不住心驚肉跳。這男人根本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絕對不能再給他任何接近的機會。
「不麻煩,反正我下班之後也沒什麼地方可去。」
「我很忙,所以藥膏帶在身上最方便。」上帝,難道最近她真的霉星當頭嗎?一個麻煩接一個麻煩地撞上來,讓她疲于應付。
「你怕我?」他揚眉。
「開什麼玩笑,我為什麼要怕你?」她強自鎮定地笑著反問。
他貼近她,她下意識地後靠。
「你想否認這些天是在躲我嗎?」
背抵到沙發,退無可退,席祖兒索性挺直腰身不再退縮,非但不再閃躲,反而主動地貼上去。
「陸先生,難道你真的以為我跟你一樣閑?」
他好看的眉微彎,氣息噴在她的臉上,「事實上我覺得一樣。」
「是嗎?」
「堂堂一個跨國集團的老總能有閑暇泡片場,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
她嘆氣︰「事實證明,泡片場的代價是慘痛的。」怎麼會踫到伊川幸美呢?而她居然是任星宇的瘋狂粉絲!是這個世界太小,還是老天看她這幾年過得太幸福而故意的惡整?
「那倒也是,色字頭上的這把刀往往出血很多。」他煞有介事地說。
席祖兒的臉當場就黑了一半有余,這男人太惡劣了啊。居然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她是貪圖任星宇的男色才泡片場!
用力壓下心頭的怒火,她抬手溫柔地撫上他的臉,「你也算是個帥哥喲。」
他的心陡地一顫,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引人垂涎。
「說實話,就憑你這張臉當醫生還真是蠻浪費的。要不要考慮一下去夜店當牛郎呢?」她對著他的臉又掐又拍的,完全一副菜市場里稱斤論兩買賣的樣子。
「如果你肯去捧場的話,當一夜也無妨啊。」
她頓時被他的話噎住了,原是想調侃他的,沒想到反被他調侃了,真是……
「去死。」話一出唇,手也配合地向前一推。
毫無防備的陸文頓時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老板——」推門而入的許琪睜大了眼望著狼狽摔在地上的人,所有的話都吞回了肚子。
「有事嗎?」席祖兒神色自若地看著下屬,一點點兒心虛和不好意思都找不到。
要是找得到的話,許琪才會覺得奇怪呢,所以她偷偷在心里替某人默哀一下,就徑自向上司匯報工作。
「還有半個小時季度會議就開始了,現在要回公司嗎?」
「好。」
「可現在伊川小姐在外面,說一定要見你。」許琪有些遲疑,一邊說一邊打量上司的表情。
「要見我?」她興味地揚眉。
「不太像要道歉的樣子。」許琪補充。
「她要會道歉我反而會覺得奇怪。」
至此,許琪明白了一件事,老板跟那個嬌蠻跋扈的伊川小姐根本就是舊相識。
「讓開,不許攔著我。」
「砰」的一聲,兩扇門被人用力從外推開,一陣香風撲入屋內,是「誘惑春天」的味道,通常噴這種香水的女性都性感火辣。
「伊川小姐。」席祖兒落落大地的起身相迎,神情自然到一絲一毫都看不出伊川幸美就是不久前打了她一記耳光的人。
對于她這種老練的處事作風,陸文除了欽佩之外,更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伊川幸美這個時候出現絕對不是件好事,只會讓席祖兒剛剛松動的心房再次被層層地掩藏起來。
「席總裁。」
兩個女人面對面站著,一個冷靜自持中透出一股子孤清疏離,一個張揚自傲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敵意。
原本也算中上美女的席祖兒跟伊川幸美站到一起,便只能算尚稱清秀了。
「請坐,」席祖兒風度極好地禮讓,「許琪,送杯檸檬女乃茶進來。」
「好的,老板。」
伊川幸美泰然地在沙發上坐下,笑道︰「想不到你居然知道我的口味。」
席祖兒笑得含蓄,「有些事可以不知道,但有些事卻一定不能不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伊川幸美揚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臉上的傷,「要我說聲‘對不起’嗎?」
席祖兒神色自如地端起自己的咖啡輕呷了一口,而後微笑,「我以為伊川小姐的字典里是沒有‘對不起’這三個字的。」
陸文沉默地望著她,此時此刻的席祖兒是他從未見過的冷漠,听她用那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隱含諷刺的話,他卻只為她感到心疼,為了保護自己,她過早地成長。
「你——」
「如何?」她依舊微笑著。
「你果然是比四年前城府更深了。」
「謝謝夸獎。」
厚厚的劇本拿在手上擺弄著,席祖兒臉上的神情頗耐人尋味。
「老板,要怎麼做,您吩咐。」許琪十分狗腿地趴到辦公桌上。
若無其事地瞟了眼秘書,席祖兒也趴到桌上,「如果我是男人,你現在的豆腐就讓我吃光了。」
「哇!」順著上司的目光,許琪看到自己春光泄露的胸部,急忙跳起來,整理衣服,「老板,你。」
「切,你有的我也有,色你干嗎?」
「那倒也是。老板,不要轉移話題,究竟是什麼辦法?」
「我發現劇本很有趣哦。」她揚了揚手上的東西。
「是改劇本吧?」許琪沖天翻白眼。
「偶爾改改劇本有益身心健康。」
「結果吃苦頭的就會變成帥帥的男主角。」
「我是在為他們賺人氣啊,帥氣的男人受折磨,女性觀眾會心疼他們啊。」席祖兒一臉的理直氣壯。
許琪只能替帥哥們默哀,她家老板好像對越帥的男人越是沒好感。
「下午幾點的飛機?」
「三點,」她遲疑了一下,「老板,你真的要到日本去啊?」
席祖兒一本正經地點頭,「我去視察一下分公司沒什麼不對吧?」
「你明明就是去躲清靜的。」許琪小聲地嘀咕。
「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讓我天天看著玫瑰花聞著玫瑰香。許小姐,」她一臉沉痛地看著秘書,以更沉痛的語氣說,「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還是非常多的,英年早逝對我而言太殘酷了。」
許琪「噗」的一聲就笑了出來,虧得老板能用沉痛的語氣說出這樣搞笑的話來。
「可是,這麼些年你從來不到日本去的。」她隱隱覺得這跟伊川幸美有關系,因為伊川幸美的身份是日本大財團伊川家的二小姐。
席祖兒將椅子轉向了落地窗,望著遠方的雙眼流露出淡淡的哀傷,輕輕地恍似自語般地低喃︰「一個味道品評得太久,人就麻木了。」她曾經以為自己不可能有勇氣再踏上那個傷心的地方,不過現在,她覺得面對過去似乎也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困難。
許琪馬上收拾文件向外走去,老板開始感傷的時候一定要閃人。
不過,不到一分鐘,她又探頭進了辦公室,聲音壓得很低,但又保證里面的人一定听得見。
「老板,陳習先生又送花來了。」
「扔掉。」
「不好扔。」她迅速準備好隨時逃命。
「一束花有什麼不好扔的?」席祖兒轉過椅子,挑眉瞪過去。
「不是一束,是一車,」她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補充,「是滿滿一卡車哦。」
「很好。」
「很好?」老板是不是被刺激過度了?
「那就從一樓開始派送鮮花,見者有份,OK?」
許琪努力克制上涌的笑意,點頭,「OK。」
不到三分鐘,她再次探頭進來。
「老板。」這次更加的小心翼翼。
「哦?」席祖兒好心情地托著下巴望著她。
「片場打電話來,說任大牌的臉被女演員手上的鑽戒劃傷了。」
「伊川小姐在嗎?」
「在,差點兒沒撲上去撕了那位可憐的女主角。」
「要讓她成功,我豈不是太沒能力了?」
一看上司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許琪就明白這一切正是老板想看的戲碼。
「可是任大牌受傷了。」她得善盡員工的職責,提醒老板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
「小小的劃傷而已,毀容都能整回原樣,一點小傷不礙事。」
那倒是,至少是不礙老板的事。等等,許琪想到一件事,「可是拍攝計劃要延期的,而任大牌的檔期……」問題嚴重。
「有什麼關系?大不了不拍。」
真是好……干脆啊!
「老板,這部片子我們投了資的啊。」光投資沒收益,虧本買賣啊。
「有什麼要緊?反正片酬我壓得跟非洲勞工一樣。」
許琪黑線,「但工作人員的薪金……」
「平時沒戲拍我一樣開的啊。」
算了,老板的玩性又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