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來馴養你(中) 第1章(3)
作者︰一兩

等到周子殷收住步子,她才知道這一支舞已經結束。而周圍的女生們已經哭著喊著激動著「子殷殿」、「曉安殿」叫個不停,跟最初安靜嫻雅的千金淑女形象截然不同。男生們則對此抱以各式各樣意味不同的笑容。

曉安只覺得身體非常活絡,像是打完太極拳一樣暖洋洋又懶洋洋地舒適,這感覺或許更像泡完熱水澡,總之每個細胞都舒暢妥帖,以至于她下來喝了別人遞過來的飲料之後,才想起跳舞之前就想問的問題︰「喂,你剛才什麼意思?」

周子殷正抬手解開襯衫的第一粒扣子,「唔?帶你跳舞很熱。」好像跟別人跳都不會有這種感覺。

「因為我第一次跳嘛。」樂聲里周曉安很耳背地把他的話听成了「帶你跳舞很累」、「我說那個女生……」她拿下巴向那個在角落里的女生點點,經過周子殷的溫柔撫慰,女生的創傷已經被撫平了,正被一群女生圍住不在在說些什麼,「你干嗎不跟她跳?」

「我不喜歡圓臉的女孩子。」他若無其事地說。

「太虛偽了!」周曉安吐,「後面還去給人家擦眼淚——啊你這人好惡心!」

「因為她是被你惹哭的啊。」他輕笑著說,伸出手指順了順周曉安有點張揚的發梢,「被你弄哭的女孩子,都由我來安慰吧。」

「口胡,明明你是弄哭的。」她甩甩頭閃開他的手。他這樣弄她的頭發讓她覺得怪怪的,比他的行動更怪的是周圍女生怪怪的目光。周子殷好像很喜歡在公眾場合對她表現得格外親密。當然真的只是「表現」而已。

如果真的是很親密的話,起碼安排了「大胃口比賽」這種節目應該先告訴她吧?

「什麼事情都說出來,那有什麼意思?」周子殷從侍者手里接過一杯酒,再拿了一杯橙汁,遞到周曉安手里,「跟我來。」

「什麼事?」

周子殷沒有回答,一直走到觀察室最冷清的西角上,那兒是樂隊的位置,他帶著她從邊上穿邊,最角上一塊因為是個凹進去的所在不好布置,所以只放了一盆大株的植物隨便擺設了一下。有這樣一株高大的闊葉植物在,幾乎佔據了角落物全部空間,葉片搭在兩人頭上或是拂在臉上,植物汁液的清香清晰可聞。當然也擋掉了所有的光線,角落顯得幽暗,這樣的光線下周子殷的臉顯得曖昧不清,但隱約看得見他的嘴角抿得很緊,眼楮里的神色是曉安從來沒有見過的……認真?

是嗎?

不能確定,因為下一秒,周子殷就在昏暗光線里微笑了一下,「跟你說件事。」

「嗯嗯。」

確定他其實沒有她想象的認真,也就確定了他說的其實不會是什麼大事,曉安一邊喝橙汁一邊點頭。周子殷站的位置比她好,靠玻璃牆邊,而她不得不抵著大葉子,正想著要不要跟他站到一邊去,周子殷比平時稍低些的聲音落進耳朵里︰「我們……做朋友吧?」

「噗。」像是被誰按了身上的哪個開關,曉安一口的橙汁噴了出去,一滴不剩地,全在周子殷的外套上著陸。

「對不起對不起……」曉安手亂腳亂地幫他擦,臉上忍著不要笑。神咧,對不起,她不該笑。可是,哪怕他說彗星要撞地球了,也比不上那句比她的沖擊大。做朋友?哈哈,周子殷說這句話?哈哈,對不起,總之她忍不住了,忍得太辛苦,最終爆發了出來,笑得彎下腰去。

周子殷的臉色已經非常非常難看,像春花迅速被冰霜凍結,甚至快要出現龜裂的痕跡。他伸手去解胸針,要把外套月兌下來,可是解了半天,居然解不下來。曉安看到他的手指竟然隱隱發顫,才明白自己笑得過分了,「對不起,」她抹了抹笑出來的眼淚,去幫他解,「因為我不太明白你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一個男生對女生說,那是示愛。如果是一個女生對男生說,那是拒絕。可一個男生對一個「男生」說是什麼意思?大家都不是幼兒園的小朋友了,難不成還在玩找朋友的游戲?

「不用你管。」周子殷的聲音里有一種她從來沒有听到的冰冷和……顫抖。是顫抖沒錯吧?就像一塊已經出現裂痕的薄冰,也許稍稍再用點力,就要裂開來。他的手推開她的手,非常用力,胸針被這力道帶開,針尖彈出來,在他指尖劃過,非常迅速地,血珠沁了出來。而他已經月兌下外套,往外走。

「喂!」周曉安拖住他,「哪有人說話說一半的?!」

「松開!」

「不松!」

「松開!」

「不松!」

兩人一聲比一聲高,會場中的人們听不見,樂隊中卻有人回過頭來,曉安使了個擒拿手,將他的胳膊逮到背後,用蠻力把他拖進了大葉植物的遮避地,干脆拉他蹲下,這樣小的空間,這樣的近的距離,兩人息息相聞,可以清晰地听見周子殷的呼吸非常急促,可見氣得不輕。

「真是小氣鬼。」曉安壓低聲音,「做朋友也有很多種啊,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個?而且你這個混蛋怎麼會把人當朋友?你說你是不是耍我?」

周子殷卻像個鬧別扭的小孩,一個勁想掙月兌她。但是哪里月兌得了周家的家傳絕學?倒是周曉安一扭頭看到了他指尖上的血,就勢俯去,用她料理傷口的老招——用舌頭輕輕舌忝了舌忝那小小傷口。

鼻間聞到他身上獨有淡淡香氣,舌尖嘗的卻是咸與腥,她明顯感覺到周子殷整個人好像輕輕顫抖了一下,「沒弄痛你吧?」她抬頭問,「好了,你這麼金貴,先去醫務室看看吧,打個破傷風針什麼的。」說著,她就站了起來,周子殷卻仍半躺靠著透明牆面沒有動。

「喂,」周曉安連忙又蹲下去揉他的肩臂,「我沒弄傷你吧?」周子殷一直不出聲,曉安推拿著,骨頭應該沒傷著,但哪里肌肉扭疼了就說不定,她一顆心懸起來,「喂,喂,說話啊你,哪里疼?喂喂,我重手重腳你不要緊吧?喂喂,周子殷,周子殷?」她慌得去搬他的臉,他的眼楮閉上了。

「周子殷……」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會這樣顫抖,就像那次以為他被流氓綁架一樣,「你不要嚇我……」

周子殷仍然沒動靜。

一股涼氣從指尖升起,周曉安靜了半秒鐘,面對這種時刻職業素養代替了理智指揮身體。她把他的雙手搭到自己肩上,一貓腰就要把他背去醫務室。可就在這里周子殷軟綿綿的雙手輕輕在她的脖子上環了起來。「還說沒學過推拿……」他的聲音低低的,在樂聲里輕若未聞,一絲笑意卻沒有什麼可以掩得住,「剛才不是推得挺好?」

惡魔果然是惡魔!周曉安狠狠地把他甩下來,「周子殷!」

這一下跌得不輕,周子殷整個眉頭皺了起來,手卻在滑下時拖住了周曉安的手,周曉安被他跌下的力道扯得跟他歪在一起,兩個人都弄得非常狼狽。周曉安要爬起來,周子殷卻沒有松手。

「喂,再不放手我不客氣啊。」

「周曉安,」他的聲音仍然低低的,眼楮望著那大株的散發著幽幽清香的植物,些許燈光透過葉片的間隙投在他的臉上,從曉安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悠長而微微上挑,「做我的朋友吧。」

那一瞬曉安感覺星光特別明亮。而明明天上其實沒有幾顆星。從他的背後望出去,玻璃牆面里一面照映出場內的燈光與人們,同時又居高臨下地看見宿舍樓里亮著的幾扇窗以及更遠一點的民居,再遠一些的亮著街燈的路。

樂隊的每一個曲調好像都非常明朗,但植物葉子拂到臉上的感覺卻異常清晰,感官被迅速放大,因為感覺到周子殷真的是認真的。

模糊地覺得,在她十七年的人生里,還沒有遭遇過這樣的認真。

好像她的搖頭或點頭,可以左右一個人的世界。

她忽然變得重大起來。

仿佛成為宇宙的中心。

「好」字從喉嚨冒到了舌尖,簡直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想吐出來,可是,慢著,悲慘的教訓和往事讓理智抬起了頭,「朋友,哼,做你朋友的下場就是被我爺爺暴揍一頓,告訴你,我身上的淤青還沒有全褪呢!不要當你是朋友——這不是你給我的教訓嗎?」

像她這樣落地生根四海之內皆朋友的人,早就把這個和自己同齡的雇主當成了朋友一樣對待啊。可是,可是,像朋友一樣關心他的心事的下場是什麼?是「教訓」!

周曉安,千萬不能因為得到一時的甜頭就忘了以往的經歷啊!

「氣性真大。」周子殷低低地說,那聲音低得簡直像是自言自語,他一手搭著牆面站了起來,長發因為這一番動作有點凌亂,但隨著他站起來的瞬間像是一下子被空氣撫平,自己順了回去,「也不知道那次的教訓到底是給你的還是給我的。」

這話曉安不是太明白,但提起舊恨,焉能示弱?她抱起胳膊,「哼」了一聲,「我早就發過誓了,再拿你當朋友就是白痴——」

「……。」

他說了句什麼,但聲音比剛才還要低,曉安正在把自己腦子里因為拒絕而產生的莫名其妙的內疚和糾結之類情緒趕出去,沒听清,愣了愣,月兌口問︰「什麼?」

周子殷沒有再開口,他把身上的外套月兌了下來,從她面前走了過去,穿過樂隊,走過長桌與人群,一直往門外去。衣服月兌下來的時候發出「嗒」的一聲輕響,那是外套上的胸針落在了地上,但兩人都沒有注意,周曉安下意識追出一步時踏上了它,「咯啦」一下,再抬腳的時候已經遲了。

半子嘴里餃的寶石被踩了下來,在昏暗光線里閃爍著幽幽光澤,像是一滴誰的淚。

「對不起。」

模模糊糊听到的一句,是他剛才說的吧?但是直覺認為不可能。

周子殷不像是會說那句話的人。

但他也不像是會懇請別人做他朋友的人啊。

曉安指尖拿著它,蹲在地上,心里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就好像這胸針一樣,被誰不小心踩了一腳,心里面有什麼東西掉下來。

有點奇怪的……疼。

是疼嗎?哎說不清。她吸了一口氣,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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