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草原人騎著馬，從兩邊包抄了過來，那厚重的長刀，就這樣直直地砍在了馬身上。

馬兒嘶嚎了幾聲，猛地倒在了地上。寧念娣也無可避免地從馬車上滾了下來，整個脊背，重重地撞在了兩側的牆壁上。

「好了，小妞，乖乖地死吧。」那草原人的頭兒舉起了長刀，眼看著就要朝寧念娣劈來。

她的眼，卻沒有如對方想象中那樣害怕地閉上，而是仰起了頭，就這樣仰望著頭頂的那片天空。

藍瑩瑩的天，白雲相伴。

「可惜現在，看不到月亮。」若是能夠看到圓月的話，那麼在死前，幻想著團團圓圓，也未嘗不好。

上一次，有雷大哥來救她。

可是現在……沒有了，可以來救她的人，已經沒有了！

心跳，是如此的平緩，人說，死前的那一刻，總會想起自己最高興和最遺憾的事，可是，她的腦海中，映著的，卻全都是那一抹縴白的身影。

想起他第一次看到她煮的湯圓，落下了兩行清淚。

想起他每每與她同床共枕時，總要和她十指相扣。

想起他為她系上了同心結，說要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可是，也想起了在那慈湖邊，他悲哀的神情……

想得太多了，原來，她的高興，她的遺憾，全部都是他呵。

「要我——來救你嗎？」那熟悉的清冷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她慘然一笑，是上天在憐憫她嗎？讓她在死前，竟然覺得仿佛听到了他的聲音，「事到如今，你還願意救我嗎？」

「只要你讓我救，我便救，只是救了你後，你必須答應我一個要求。」那熟悉的聲音，再度地響起了。

寧念娣渾身一震，慢慢地把仰起的頭低下。不可能的，不可能連續兩次听到了他的聲音，更何況，他還在與她一問一答。

隨著她的視線一點點地低下，那縴白的身影，慢慢地映入了她的眼簾。不染縴塵，白得仿佛如那飛霜冰雪。

似乎，他的白衣上，除了鮮血之外，就不會染上其他的顏色了。

而此刻，那人正以單手掐著那領頭的草原人的脖子，靜靜地凝望著她。

寧念娣瞪大了眼楮，死死地望著眼前的人，好半晌，才挪了挪唇，「無思……」

「是我。」

「你怎麼會在這里？」即使他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可是她依然不敢相信。

穆無思不語。

寧念娣細想了下，便明白過來，「你是跟著我而來的？」會嗎？會是如此嗎？原來，他並沒有放棄她，原來，她依然在他心中佔有著一個角落。

「是。」他淡淡地道。

她的唇，忍不住地輕顫著。好想伸出手，想要去踫觸他，想要去擁抱他，想要去告訴他，她有多想念他。

「你要我救你嗎？」他再次地問道。

她愣愣地點點頭，此時此刻，她早已忘了眼前的危險境況，滿腦子只有他的存在。

在得到了寧念娣的回答後，穆無思單手一翻，下一刻，那原本被他牽制住的草原人，霎時成了無頭鬼，身子「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血自那尸身上狂涌而出，嚇呆了剩下一眾的草原人。

「你……你是什麼人？」那些人驚疑不定地問道。

穆無思卻不答，只是一手拉過寧念娣，另一只手，開始了瘋狂的殺戮。他的那只右手，在草原人的眼中，已經變成了最可怕的利器，

掏心，撕裂手腳，掐斷脖子……殘忍的手法，比他們在戰場上所見的更甚。血腥的氣息撲鼻而來，四周早已成了一片血海。

「求求你，饒了我……」一個草原人話未說完，他的身子，便已經被活生生地撕裂成了兩半，甚至于他在死前的那一刻，只看到兩眼間的景物，在不斷地晃動著。

這還是人所能做到的嗎？即使是極鋒利的利器，也未必能在瞬間把人劈成兩半。

「你……不是人！不是人！」有人叫道，慌忙地躍上馬，想要逃跑。穆無思反手抓過一粒石子，直直地射穿了整個馬身。馬兒轟然倒地。下一刻，穆無思的一只手，已經按在了那人的頭頂上。

「不要……」那人的眼中露出了無比的驚恐。

只可惜，他的話並沒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只瞬間，他的頭骨，便被捏成了碎片，腦漿迸了一地。

即使寧念娣以前曾見過穆無思與人打斗，但是見到了這樣的場面，依然還是變得臉色蒼白，幾欲嘔吐。

直到周圍所有的人都已經變成了殘肢碎片，穆無思才把寧念娣放了下來。

「看不下去了嗎？」他的眼盯著她蒼白無人色的面色。

「啊？」她一愣。

「覺得我殘忍嗎？」他冷冷地問道。

殘忍嗎？她咬咬唇，以那些草原人來看，也許他的確殘忍，可是對于她來說，卻是因為他，她才得救了。

「無思，你知不知道我……」

她才說到一半，便被他打斷了話︰「既然我救了你，那麼你便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要你對我說，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半分的愛戀。」他的聲音，平靜而無波，他的眼，望著她，卻像是根本未曾在看她，仿佛她這個人，已經再難以進入他的視線。

寧念娣身子一僵，只覺得整個人如置冰窖，曾經，他逼著她說此生此世都不離開他的誓言，而如今，卻又要讓她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我說這些話？」她問。

「因為我救了你，你便要說這些話。」只有這樣，他才會徹底地死心，才可以真正地變回到以前那無心無欲的穆無思。否則，也許有一天，當他的恨意蓋過了一切，也許他會把她徹底毀了。

「你……真的要我說？」她連呼吸都變得艱難了。

「是。」

「可是你不是對我說過，你想要和我團團圓圓的嗎？為什麼還要我說這些？」鼻子又開始酸了，那眼淚仿佛快要止不住了。

「團團圓圓，對我來說，本就只是一個奢望而已。」到頭來，卻終究只是一場空。他的手猛然一翻，掐住了她的脖頸。

染著鮮血的手，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好熟悉的感覺……寧念娣怔怔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穆無思。記得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也是這般對她的。

「若是你說了，我便放過你；若是你不說，那麼你便會和他們一樣。」他淡淡地道。

她的雙手，慢慢地攀上了他掐著她脖子的手，只有在此時此刻，她才可以再次地踫觸到他的手，感受著他手中的這份溫度。

「我不會說的。」她睜大眼楮，努力地想要把他的面容看得更加仔細，是太想了吧，即使他要殺了她，她依舊舍不得閉上眼。若是可以一直看著他至死，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說的。」

「你——」

「我想做你的娘子，無思……」任由眸中的淚水順著面頰滑落，她一字一句地說著。

「你要——做我的娘子？」她的眼淚，刺痛了他的眼，而她的話，讓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我想做你的娘子，每天……每天都可以給你做許多的湯圓，然後為你生下許多孩子，我們和我們的孩子、孫子，子子孫孫，每到元宵的時候，就一起看著月亮，一起團團圓圓。」呼吸，越來越困難，她努力地說著，把自己全部的想法都說出來。

而他，呆呆地望著她，清澈的眸中，滿是不敢置信。

「我知道，說這些好像遲了，也晚了。」是她傷了他，他縱然殺了她，也是她活該，「對不起，對……不起，還有……看來，是我沒福氣和你白頭偕老了……」

她的一只手，緊緊地握住了那對同心結，這是她……最寶貝，最寶貝的東西了。

「白頭偕老……」他喃喃著這四個字。是他听錯了嗎？太過于渴望而听錯了？

「白頭偕老，一生一世……下輩子，我一定會好好地愛你，和你團團圓圓……」她努力地把那只泛了灰色的同心結遞向了他。

好希望，他能夠收下它，好希望，他能夠再一次地把它系在腰間，好希望那個月色明亮的夜晚，他不曾那麼的悲痛過……

太多的希望，卻終究……

似乎已經連呼吸都不能夠了……

突然間，他掐住她脖子的手猛然松開，她整個人無力地跌倒在了地上，不斷地嗆出了聲。

穆無思居高臨下地看著寧念娣，「你可知，你若再騙我的話，我會讓你萬劫不復。」連他自己都無法預測，若是這一次，她依然還是騙他的話，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

也許是，把她和自己一起徹底地毀滅了吧。

「不會萬劫不復的，無思。」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仰起頭望著他，這是她所思念的人，這是令她刻骨銘心的人，這是她心疼無比的人……「我愛你，很愛了，和對小榮的愛，是不同的。我是小榮的阿姐，可是對你，我不再想做你的阿姐了，因為我對你的愛，不是對阿弟的愛，而是一生一世，白頭偕老永結同心的愛。」

他一窒，那滿是鮮血的手緩緩地伸出，想要去踫觸她，卻又有絲猶豫。

她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讓他的手貼上了她的面頰，「無思，對不起，從今以後，我不會負你了。」

他的手仍是在顫抖，長長地嘆了一聲，他終是摟住了她，「阿姐，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阿姐，以後，你就只是念娣，我穆無思的娘子。」嬌小的身子，是如此的溫暖。原來，他可以騙自己，卻騙不過這份感覺。只有把她摟在懷中，那份空落落的感覺，才終于填得滿滿的。

她的話，他一字一句地記在了心中。

團團圓圓，他可以嗎？又或者，真的會有一天，他白了頭，卻依然在她的身邊？即使這一次，她依舊在騙他，可是卻想去相信，想要去再一次地踫觸那美麗的夢。即使傷得粉身碎骨，即使痛得刻骨銘心，也想要去再次地相信。

「念娣……我愛你，我想要和你，一起擁有很多的子子孫孫，很多的團團圓圓。」

「一定會有那一天的。」她用力地應著。

從今以後，她知道，他們彼此都不會再悲傷了。

他們以後，一定會很快樂……很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