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喝藥了。」她將碗放在床頭,素手勾住他的頸背,小心地扶起來。
「心願?」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嗯,是我。」她隨意地應了句,右手伸去拿藥。
他茫然地望著她,「心願,你怎麼還不走?」
心願木然的神情像封在冰窖里一樣,「張口,喝藥。」他要是再不乖乖地把藥喝下去,她會考慮用蠻力撬開他的嘴灌進去的。
「心願,你恨我嗎?你是要恨我的,你若是恨我,我倒還要歡喜,說明你還是在乎我的。可是為什麼我從你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呢?迎笑來了嗎?你為什麼還不走,你不知道我有多討厭你留在我身邊。」身後的懷抱僵硬得像塊木頭,也沒有往日的溫暖,他突然有些生氣,氣自己滿嘴的胡話,「你走開,別來煩我了,我要迎笑來照顧我。走開!」
「八師哥,你進來。」完成了灌藥的任務,她也懶得再理會他,喊了八師哥進來照顧,自己躲到外面去了。
本想飛去屋頂看月亮,孰料今日月黑風高,烏雲籠罩。草地間,????的聲音鬼鬼祟祟,不知是哪里的小動物穿梭在草叢中。
她冷然佇立在風中,屋內淒迷燭火搖曳,將她手上的青銅劍拖曳出一條幽冷的痕跡。
來人有幾個?
幾十個,幾百個?又怎樣?青銅劍筆直地指著瘋狂涌上的蒙面人,木然的嬌顏堅毅地抱著誓死護主的決心,背水一戰。
听到刀劍交鋒的聲音,迎笑連忙趕出來,「小師妹!」他大吼,幾十個蒙面人將她團團圍困,寒劍無眼,她凌空踹開一個蒙面人,背後卻遭到暗算,割開一條狹長的血口子。
「帶大人先走。」練心願飛身一劍劈死一個朝迎笑奔去的蒙面人,威風凜凜地立在所有蒙面人面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迎笑哪里肯听,在他心里,練玄銘雖是他的主人,卻是師父強加在他身上的責任,遠不及小師妹重要,「師妹,這里交給我來應付,你帶大人走。」他帶刀加入戰局,而另兩撥蒙面人分別從房子的背後和西側迅速涌上,若是再不走,三個人都會沒命。
心願知是勸不走八師哥,她咬咬牙,「八師哥,你小心了。心願先行一步。」怒意森森地連殺三人,她無心再戀戰,掉頭沖進老房子里。
練玄銘喝了藥後,尚躺在床上。美目微憐,但也顧不得許多了,她抄起大人的左臂,反手將他背在身上,背上的傷刺啦一聲,痛得她直皺冷眉。她一手托住他下垂的臀部,一手握劍,「大人,堅持住了。」
練玄銘吃力地張開眼,「別……管我了。」
她抿抿嘴,飛快地沖了出去。立時地殺了趕到門口的兩個蒙面人,美目一掀,竟看見難以計數的蒙面人殺將了過來,她凌空而起,朝山上疾速飛去。
練玄銘知她一向輕功過人。她曾說,師父將畢生輕功悉數教授給她,就是怕她一介女流,萬一遇上大批敵人時體力不支,輕功若是練到了頂峰,也可以輕易逃月兌。冷風從耳際凜冽地刮過,呼呼聲不絕于耳,可知她的速度快到什麼程度。
「大人,大人?」她急切地呼喚他,怕他在這個時候失去了神志,也許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賓燙的大手輕輕拂開她的劉海,貼在她的額頭,「我沒事……你放心。」
他的臉窩在她的頸間,呼出的熱氣叫她身體一陣麻意。她穩了穩心神,沉聲道︰「翻過了這座山,我們就可以乘船去找小師哥。師姐的夫婿是端家莊的莊主,那里守衛森嚴,我們會很安全的。」
他淡淡一笑,「嗯。」
她側身,一腳踩在一塊大石上,三步躍上好高的距離。長距離的奔跑加上身上的重量耗盡她的體力,背上的傷似乎又擴大了……真糟糕。汗水氤氳了她的眼,回頭看著山下密密麻麻的追兵,她咬咬牙,繼續向上攀。
「大人,怎麼不說話?」她喘著氣問。
「說什麼,嗯?」他心疼著。她在逃命的時候,也要這麼時時刻刻地擔心他嗎?
「說什麼都好,讓我知道你在。你抓好!」她將青銅劍往腰間一插,雙手攀上陡峭的懸崖。兩點之間,她一直都走捷徑。這次也一樣。
練玄銘輕笑,卻恍若嘆息,「為了我,把性命給賠上,值得嗎?」
「值得。」這是她心甘情願的。
她可知道,她回答得這麼干脆,會讓他有多內疚,「心願,對不起。」他的手緩緩松開,「我喜歡的女人不是你,我的護衛也不是你,我不需要你來為我犧牲。」
他放開手,第一次這麼渴望自己能立即摔死在懸崖下。突然,一只手按捺住他的身體,他駭然地看見心願竟大膽地放開左手去護他,就是這樣也要保住他。值得嗎,值得嗎?他想吼她,吼她清醒,可是……
「你掉下去,我會一起跳下去。」美目一冷,低聲喝道,「抓好!」
左胸劇烈震動,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攀了上去。生死相守,不離不棄嗎?這就是心願的承諾呵……
將追兵甩在崖下,他們順利地逃月兌。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許多,她跳下山,極快地奔向渡河。只要過了河,他們就有救了……
不動了。練玄銘張開疲憊的眼,身下的心願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已經從腰間抽出那把青銅劍。
他抬頭,看見渡河邊上坐著一個高大的男子,長發高高束起,戰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那男子站起來,走了過來,五官在黑暗中漸漸分明。笑得那麼陰冷無情,光是他的靠近就讓人血液錯亂地沸騰,這個人就是軒轅如皇啊。那個沒有人性,嗜戰成痴的軒轅如皇。
他推了推心願,想叫她放下他,卻不料地模到了一片濕濡。他大吃一驚,再模去,粘稠的血液沾滿了手,這才發現她背上已經是血肉模糊了。何時的事?
「心願姑娘,又見面了。」軒轅如皇優雅勾唇,俊魅的五官在夜里如星光閃耀。
「讓開。」練心願簡潔冷酷地說道。
「有人說,你若是帶著御史台大人逃跑的話,這就是你的必經之路,看來那人說的沒有錯。你的確選擇了這條路。」他閑聊似的,「是想去找你的師姐求救嗎?真可惜,你師姐幫不了你。」
「你什麼意思?」她不解皺眉。
「你以為紫御軍的人都那麼忠心于那個老家伙嗎?」
「你說師姐背叛師父?」
「怎麼?不信。」俊魅的臉龐出現一絲嘲諷冷笑,「也許她本來是不會的,可惜啊,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為了丈夫背叛自己的師父也是人之常情嘛。我想這點,御史台大人應該是深有體會。」
練心願暗暗叫聲不好。小師哥有危險了。
「在擔心秀禁嗎?」軒轅如皇善于察言觀色,即使如心願這樣不易表達感情的人,他也能猜出幾分,「可憐的十二皇子,這下要受到怎樣的凌辱還未可知。不過,心願姑娘還是先擔心自己的情況比較好。」他神色陡然變冷,那柄紅褂大馬刀霸氣地揮向她。
這一刀若是往日,心願定然可以輕松躲過,只是現在她筋疲力盡,身上又有練玄銘,無法放開打,硬生生地接了他一招。心願只覺得虎口生疼,差點連劍都握不住。
「很好,能接我這一招的人不多,心願姑娘好功夫。」說完,又是分量極重地一個刀背劈向心願,大有盤古開天之氣勢。
那日殘陽下,他就一直渴盼著能跟練心願打一場。她絕美華麗的招式,利落的劍式,還有那冷酷的殺手氣勢,無一不讓他感到熱血沸騰。
狂熱啊,這一場戰斗,她身上的每一處傷都讓他興奮,他刀上每染的一片血漬也讓他的血液第一次如此的狂熱。
「大人,準備好了嗎?」退到後方的練心願突然大喊,青銅劍鈴鐺作響。
「嗯。」他信她,一切也都交給她。
「好。」練心願大吼一聲,頃刻之間,軒轅如皇只覺得眼前一晃,待定神去看,剛剛還活生生在他面前的兩個人早已不見。他快速轉頭,只見練心願以絕好的輕功騰飛在水上,足尖點水,白衣飛揚,他還來不及追趕,他們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軒轅如皇啐了一口。
紅褂大刀縛在身後,妖魅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