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田!」她提高音量,但想了半天,也沒有下文了。她拿什麼威脅人家呢,房租她只付三分之一,洗衣服的是梅非,做飯的也是他,打掃衛生的自然也是他,如果把他給惹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梅非似乎也吃準她這一點,完全一付沒事人的樣子,他才不怕她威脅呢。「你想什麼樣?
「哦,沒什麼。」李舒趕忙低頭喝咖啡,「我哪敢說什麼,我又沒有什麼地位。」
「好了,我先進去了,你們五年沒見了,有很多話要說吧。」
梅非走了,氣氛反倒變得尷尬起來,兩人都靜靜地坐在那兒,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可又都偏偏無法啟齒。時間就這麼僵著,仿佛他們都是大師的模特,而這神聖的時刻應被固定于畫布上。
「我看了你寫的小說。」風昊說,但眼楮卻不知飄向何處。
「哦,怎麼樣,老實說,定稿後我都不敢看。不過,我還是以己為榮。」
「為什麼?」
「我怕我會覺得不夠好。我時常想,卡夫卡也許就是把他寫過的作品都從頭到尾看過,他才會想要把它們都付之一炬。一個人不論他可以寫出多麼偉大的文章,他都不會為自己所感動,至少不會為自己的文字所感動。也許,只有最冷靜的人才會寫出最煽情的話來,就像最偉大的演奏家在演奏時總是讓自己客觀地置身于音樂之外,也只有貝多芬能寫出《歡樂頌》那樣的樂章,如果他沒有耳聾,他也許不會達到那個境界,要知道,他本是個性情激狂的人。
「我覺得你寫得很好。」
「謝了,同樣的話我已經听過好多遍,但最令我高興的還是我收到的那張22萬美元的支票。」
「稿酬嗎?」
「嗯。」李舒點頭,「你呢,接手公司了嗎?」
「美國這邊的分公司,我還想多玩幾年。」
「你有女朋友了嗎?」李舒小心翼翼地問。
「你呢?」風昊的心突然加速了起來,他等待著那回答,就像等待一個許諾一樣。
「我在哥大時倒是踫到過一個很特別的男孩,他是混血兒,父親是希臘人,很長的頭發,只可惜……」
「可惜什麼?「他語氣很怪,像和人賭氣似的。
「他是個同性戀。」李舒聳聳肩,「不過像他那樣的人是異性戀才奇怪,他美到令你無法呼吸。」
「你總是喜歡,」風昊還是有點不舒服。「那些很特別的人。」
「是很帥的人才對吧。別說我了,你自己大學過得很風光吧。」大學是個盡情享受的時期,像風昊這種頭腦棒的人自然可以游刃有余。
「我並沒有固定的女朋友。」
「那我還有希望嗎?」李舒用一種平緩的語氣說,沒有絲毫的顫抖的猶豫,沒有一般性質的那種害羞,這也許反而使這話顯得不平常,顯得更具爆炸力。
「當然。」風昊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也試圖用平靜來持續這樣的局面,但他的話還是有點顫抖。
李舒反倒不能接近這樣的事實了,她瞪大眼楮,」為什麼?」
「為什麼?」風昊想起曾幾何時她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因為,「他頓了頓,」因為過了五年,我的身邊一直不缺少女人,女孩,各種各樣的女性,得我發現,在我心底永遠蛤有一個女人的影子,那影子越來越清晰地顯示著你的面容,我時常想起我們在一起的事情,想起你怪異好笑的舉動,想起你說的每一句話,我發現有一句話我五年前就該說,一直到現在,我知道我愛你!」
李舒吞了吞口水,「我知道這樣的問題很煞風景,但你真的確定這就是原因?你不會這麼夸張吧?」
風昊嘆了口氣,一付被打敗的樣子,」好吧,反正你這人也沒什麼神經,這麼跟你說吧,你對我來說是很特別的朋友,如果你喜歡我的話,我不介意也喜歡你,甚至不介意與你相處一輩子。」
「可是真愛怎麼辦呢?」李舒想起書上總寫著什麼命定的戀人之類的,雖然她不是很相信。
「得了吧。」風昊敲了她一記,「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真愛的。」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如果有,除了你還有誰呢?
「有道理,」李舒像中了獎一樣的得意,愛情,她正需要不是嗎?
便播︰女士們,先生們,飛機即將降臨紐約機場,剛才你們听到的是飛機起落架放下的聲音。紐約天氣多雲,溫度華氏74度。本次航班正點飛行10小時29分。我們全體機組人員非常高興與您共度這一時刻,歡迎再次乘坐我們的航班。
李舒揉了揉眼楮,看到窗外灰色的天空,紐約的天空,陰沉得令你覺得壓抑,這趟旅行可真夠累的,但沒辦法,今後的三個月,她都必須在這擁有世界上治安最差稱號的都市中生存下去。原因很簡單,風昊美國分公司的總部在這兒,也就是說,風昊住在紐約,至少未來的三個月的確如此。
而洛杉磯的梅非,由于某些不知名的因素,終于沒有被當掉,正收拾行李準備去巴厘島玩,其實他不必走得這麼匆忙的,只是他怕被李舒纏上又要他幫這幫那的,說不定還會把他作為出氣筒,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好。
李舒在路旁的電話亭里,拿著電話,通了卻沒人接,足足響了二十下。可惡,她對著公用電話說,試圖把全部的怒氣通過電話線傳到洛杉磯那幢房子里。在坐了三個小時的收音機事,反悔也變得困難起來,她只有硬著頭皮,提著自己那少得可憐的行李,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位于曼哈頓的那高大的屬于FENG的辦公大樓。
「對不起,小姐,我想找風昊。」
「請問你有預約嗎?」那人很客氣的回答,同時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先生,疲勞的倦容毫無疑問地寫于臉上,蓬亂的頭發,修長的腿裹在一條破舊的牛仔褲下。
「我叫李舒,我是風昊的朋友,」略略低沉的嗓音。
「哦,是李舒小——姐,」接待員遲疑了一下,「總裁在22樓,你可以坐專用電梯,在那邊,」說著她為李舒指明了方向。
李舒靠在牆上,不一會兒便上到了22層,她走出了電梯,一眼便看到了風昊的辦公室,因為這一層就一個辦公室而以,並不是她有多聰明。
門,是被踹開的,這本是一慣的動作,雖然她比較習慣踹梅非的門,同時也習慣梅非的處事不驚,而不是風昊驚訝的眼神和一個衣冠不整的女人一付要殺人的表情。
她是個混血兒。不,這可不是什麼事實,而是猜測,至少她長得很像,高挺的鼻子,五官較東方人來得深邃,白晰的皮膚,但頭發與眼楮都是黑色的。大概是吧,李舒戴著眼鏡,應該不會看走眼才對,身材很棒,該有的都有了,不該有的一樣也見不著。
「你好。」李舒馬上在臉上堆滿了笑,這動作的迅速就連光子也要自嘆不如,其實,這不過是個習慣,她習慣在與第一次見面的美女說你好時擺出這樣的一付虛情假意的pose。可那位美女毫不領情,她只是白了李舒一眼,便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風昊身上。
「雪兒,你先去里面。」他用一種溫柔得快令人惡心的聲調說,真不知那美女怎麼受得了,李舒撇了撇嘴,對著旁邊的空氣吐了吐舌頭。
「人家不要嘛。」令人涼爽的顫音伴隨著雙手的摟抱響起,徹底讓李舒全身一顫,雞皮疙瘩像被風吹了的蒲公英——全身飛舞。
風昊沒有再說什麼,他看著那位美女,微微地笑著,像一個氣度非凡的紳士正在以人類有史以來最禮貌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提醒她有些事情不容反駁。
其結果是李舒又免費地得到一記白眼,幸好是美女,她還受得了。
「你來這兒,」風昊頓了一下,像是在整理自己言辭的律師,「我可以幫你什麼忙嗎?」
「當然。」直接了當一向是李舒崇尚的方式,「我要在紐約住3個月,但我不想付太高的房租,你知道,紐約這個地方地價貴得嚇死人,而且我又想住治安比較好的地方,」她看了風昊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還是不太明白,「他故意輕皺眉頭,「我們公司可不搞房地產買賣。」
「好吧,簡單一點說,我這兒有幾張先生你非常不雅的照片,如果我把它們送到《公子》去想必就會令我大賺一筆,那麼我就可以付得起房租了,但也許你願意以同樣的價格買去,畢竟人們對于自己的照片,即使是不著寸絲的也是有興趣收藏的吧。」
「你一點都沒有變,還是像五年前一樣的善良。」風昊只覺得好笑。
「你也是一樣,還是和五年前一樣的慷慨。」這句話說出來真是一點反諷的效果都沒有,因為是事實嘛,但李舒還是認為自己是在諷刺,她甚至有把這個挑明的沖動。
「你不能這樣!」不知什麼時候,雪兒已經從里間出來了,她狠狠地瞪著李舒。如果說剛才是因為好事被打斷的怨恨,現在則是實實在在的嫉恨了。
「你听得懂我們在說什麼嗎?」李舒善意地問,她一向對美女有好感,不論那人是善良或是不太善良。
「你——」這簡直是奇恥大辱,其實李舒只是覺得剛才她和風昊都在打啞謎似的,但听到雪兒耳中,她認為是李舒在含沙射影地說她胸大無腦,這對她一個堂堂哈佛企管系的學生豈不是侮辱,其實這種誤會很正常,李舒的善良與驚訝也太相近了。
「哦,你正在與風昊同居,不過這沒關系,我是不會打擾你們的,我向來是絕對尊重美女的。」她為了表示自己的原則,還特意地做出一付嚴肅的表情。」美女簡直就是造物主的杰作,像什麼茱莉婭?羅伯茨、瑪麗蓮?夢露,當然帥哥也是,像什麼萊昴納多、大衛?杜楚尼等等等等,真的是這個世界存在的證明。哦,對不起,我離題了,我本來想與風昊談戀愛的,因為他上次說並沒有什麼女朋友嘛。」李舒看雪兒的臉色有點不對,馬上解釋。「現在呢,我怎麼說也不能棒打鴛鴦,你說是不是。再說,紐約這個地方我也認識不少人,我呢準備用三個月的時間到哥大去談戀愛,所以,住你們那兒我也是不會打擾你們的,這一點請放心吧。」
「你們是什麼關系呢?」雪兒也的確放心了不少,潛意識里她認為李舒有一種豪放的氣度,這種氣度在女孩子身上是極罕見的。
「我們?是朋友吧。」李舒偷偷地瞄了風昊一眼,看他沒有什麼反應,才又擺出一付頂天立地的樣子,「我們是高中的好朋友,是他最好朋友的同班同學,並且是和他同租一間房子達八個月之久的同居人。」
「我們還曾經交往過。」風昊說這話時眼楮卻直直地盯著李舒,他仿佛是在用這種方式提醒她。
「只是說說嘛,而且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身體接觸,也不叫交往了。」
「玩玩?」火藥味在房間里蔓延開來,他只說了兩個字,甚至用的只是極為平常的語氣,但卻帶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威攝力。只是李舒該死地向來對這種事沒什麼覺悟,自然傻傻地反問,「有什麼不對嗎?」
「該死的!」風昊低聲地咒罵著,然後他對著李舒吼,「你給我出去,我沒時間招待你這種朋友,雪兒,你過來。」
李舒眨著她那雙中等大眼,嘴巴微微地張開,很是搞不清狀況,她的確是听到風昊的話沒錯,也非常清楚地看到風昊生氣的樣子,風昊他並沒有皺著眉頭或是橫眉怒視,但是憑借的天賦中的敏銳觀察力,她可以絕對地肯定一個事實——風昊他生氣了。但為什麼生氣呢?老實說,精明如她也還沒想出來,而且,現在他正與雪兒繼續剛才的火辣場面,看來他是討厭她這個電燈泡了。所以,要舒決定先離開,反正她過來並不是請求的,只是和這個未來三個月的同居人打個招呼罷了。
風昊開著他那輛金色的法拉利奔馳在深夜十二點的黑暗中,他喝了一點酒,但還是沒有醉,至少他清楚地記得李舒那個混蛋,玩玩?真他媽的!五年前他的表白被當成是玩玩?天知道從小到大他就表白過那麼一次,對象卻是那麼的不解風情,真該死,他恨不得把車子開到河里讓自己清醒一下一步,為什麼對那個傻瓜那麼執著。
就這樣,帶著不停的咒罵,罵李舒也罵他自己,他走到自己的公寓,位于二十七層頂樓的大房子,開了門,走了進去。
很安靜!懊死的安靜!風昊月兌下外套隨便一甩,然後極不耐煩地扯下了自己的領帶。既然他還沒醉,那麼就讓自己醉吧,抱著這樣的想法,他走到酒櫃,開始自飲自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