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很奇怪的婚禮。
奇怪並非因為婚禮的急促,井非因為婚禮的規模及形式,更非因為到場的賓客數量,而是因為——新娘!她恐怕是全世界惟一一個在婚禮當天想笑卻硬逼自己裝出木然也無動于衷的新娘了。
就如現在,循規蹈矩地端坐于用鮮花瓖邊點綴的白色藤椅中,扮演一個安靜也羞于見人的木吶女孩——其實何需刻意扮演?這才是她向來面對大眾時的真正面孔——常人眼中的繆萱。
淡妝修飾的她潔淨得如童話中的公主,美得無可挑剔。連苛刻的母親也不由得一再點頭稱贊,認為嬌貴的女兒為自己的顏面添了光彩。所有的賓客乍見她時吃驚的眸光更有力地證明了這點。即使如此,仍元一位賓客前來表示友好,向新娘道一聲「恭喜」!他們只是冷冷地從她面前走過,當她擺設的玩偶女圭女圭般。當然!情理之中!所有知道階情的人不用冷眼鄙夷瞧她,那是礙于葉漠的面子。她實在該慶幸有葉漠這座牢固的靠山。
「這群人怎麼回事嘛,當我們的新娘為隱形人嗎?」
身為伴娘之一的夏淼汐開始不滿了,「結婚那!就算不是很熟,起碼也該有客套一下的禮貌吧。」
「你很喜歡假模假樣的客套嗎?看著都會讓人打寒顫。」伶貞顏沒好氣地橫她一眼,「我看你是烈日當頭地曬了兩小時,快烤焦了,才希望人家客套來替你降溫。
走啦,去喝杯飲料。宣要嗎?我替你拿一杯。」
「好!」考慮一下,繆萱笑說︰「檸檬茶!」
「咦?你什麼時候改了口味的?」記得繆萱是最討厭茶之類的飲品的。夏淼汐正奇怪著,突見繆建秋朝這邊走來,「伯父過來了,我們先走開一下。」
案親?繆繆萱眉,收斂去笑容,垂下頭卜
「咳……萱,要知道爸媽希望你嫁給葉漠全是為了你著想啊。葉漠為人不錯,他應該能讓你幸福的。」繆建秋訕訕地笑。
應該?他們有真正了解過葉漠的為人嗎?恐怕他們打听得更多的是葉漠的身家背景、資產實力吧?繆萱在心中冷笑,沉默著繼續听。
「晤……今天婚禮的排場也實在太寒酸了。葉漠不允許新聞界參與,拒絕曝光,真不知道什麼意思。結婚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能公開?實在是……咳……對你太不公平。」
案親真是為她抱不平嗎?還是因為讓他少了一次極佳的揚名機會而不滿?畢竟,能攀上葉漠這根高枝,是多大的榮耀啊。
「女兒啊,等一下你一定要記得提醒你丈夫,婚禮過後我們還有股份移名的一些手續要辦。律師樓已經約好了時間,若錯過今天,又得另約時間,很麻煩的。」
炳!一大堆客套話後總算講到重點了。也當然,這才是她嫁葉漠的惟一好處,若連此項都失去了,父親豈
不虧大了?
「繆伯放心,葉沙才打過電話去律師樓確定時間,應該沒問題的。」身後傳來真正的客套聲。
繆萱抬頭,一身桔色扎服的繆臻跨步而上。
「哈哈哈!葉沙辦事,我哪有不放心的呢?只是想找個借口和女兒聊聊天而已。」繆建秋笑得牽強,「你們姐妹也好久沒見面了,聊聊天,我去招呼客人。」
望著他周旋人賓客之間,繆萱笑看繆臻;而對方,正在審視她的表情。
「你所擔心的事!」繆宣淺淺地笑,看似委屈。
「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從今天起,你便是葉漠的妻子,而我們,成了真正的姐妹。」繆臻給「妹妹」一個擁抱。不重要是因為元可奈何,她勸阻不了,只能給予祝福。但帶笑的聲音仍听得出有些憂,「葉漠願娶,他一定會盡責照顧你的。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
真的放心嗎?葉漠為什麼願娶,除了他自己以外,誰也看不透。而這場婚姻的前景如何,到場賓客的態度已表明了一切。
「他們在做什麼?」繆萱疑問。不遠處,葉家三兄弟圍聚一起,似在商量什麼,而獨獨葉漠靠在嵌滿鮮花的欄桿上,銀灰色的套裝西服將他淡淡的儒雅展現到極至,俊朗得輕而易舉地成為全場的最亮光點。
此刻,他微皺眉字,若有所思地望著門,似在期待。
「沒發現葉家四兄妹獨缺一人嗎?」繆臻跟隨繆萱的目光一起移去。她那最具王者氣勢的丈夫正在通電話。「最小的妹妹葉星還沒到場。現在未到,恐怕是不會到了。」
「是嗎?大概她也討厭我這個用金錢交易來的嫂子吧。」繆萱撇撇唇角。全場賓客中討厭繆氏父女的人已經夠多了,再添一個也元妨。只是,這一位是葉漠的妹妹,會讓葉漠為難的,「漠一定很失望。」
「葉漠不是第一次失望了。因為,凡是有他出現的地方,葉星是一定避而遠之的。」繆臻嗤笑。爽朗的葉星,比她更孩子氣。但自從雷薩不告而別後,她倒是變郁悶了許多。「她呀,討厭的不是你,是葉漠!好好的親兄妹,偏偏弄成宿敵似的。原本葉沙是想硬押著她和我們一起來香港的,卻被她逃月兌了,說是自己會來。這會想來怕又是謊言,現在一定還在英國的家里陪法沙玩呢。」
「為什麼?」繆萱好奇。意外的答案。原因不在她?
「葉星恨葉漠!」繆臻也失了笑容。這個死結誰能幫助解開?「她恨讓母親郁郁而終的父親。而葉漠接手了父親在香港的產業,所以她恨葉漠!」
「可葉漠愛他的母親啊。」繆萱爭辯。葉漠願意娶她就是最好的證明。
「是啊,誰都清楚,只有葉星仍執迷不悟。有時,真讓人捉模不透,葉星是因為太愛二哥了,以至于恨得那麼徹底。」繆臻吻一吻繆萱的臉頰,「葉沙正在聯系英國,我過去看一下有沒有消息。若葉星能出席婚禮,才是讓葉漠最欣慰的事。」
恨也能等價的嗎?繆萱怔怔地出神,不期然想起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按理,吞並「仇氏」的是葉沙,與葉漠有什麼關系呢?為什麼仇雅靜要珍藏關于葉漠的剪報?還有那奇怪的笑容,著實讓人心驚。
「恭喜!」一個修長的身影遮去亮光,打斷了她的思緒。繆萱抬眸望去,純白的禮服襯著陽光,潔淨而燦爛。長長的劉海擋住臉頰,臉上帶著稚氣的孩童笑容,很可親,卻似乎隱隱地藏著危險廣我叫孟雋雲!伴郎之一。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昨晚熬夜,所以睡過了頭,來遲了。希望我不會是最後一個送上祝福的人。應該不是,對不對?轉了一圈,還沒見祁函克的影子,他不會也遲到吧?等下一定要罰他酒了。」
繆萱望他笑意濃濃的英俊側臉,有些困惑。他找祁函克?才來香港兩個多星期的祁函克怎麼會與「豐程」
的高層混得如此熟?而且,他毫不避諱地在她面前提起。誰都清楚,祁函克代表「康遠」參政「豐程」的意義以及這場婚姻的意義。如葉漠的另一伴郎——鄺澗;還有那天立于葉漠身邊的冷艷女子。雖然不至于怒目相對,至少每個人都回避著這個問題,使婚禮盡量保持相安無事的狀態。他卻提起?
「你找他有事?」繆萱問。
「嗯!他托我找的資料已經都搜集全了,本想婚禮結束後讓他來我的辦公室取的。」孟雋雲直爽地答,「而且,他還約了我今夜一起晚餐呢,這會兒還不見人,不會爽約吧?」
「葉漠指派你帶他熟悉‘豐程’?」瞟一眼不遠處的印澗,繆萱不由得皺眉思考一下。
「是啊!因為手頭的項目正好告一段落,比較空閑的緣故吧。」孟雋雲隨意地答。
稚氣得看來不設防任何人的孟雋雲與商場老將祁函克?葉漠安排這樣的對檔用意何在?
「告訴我這些,你想得到什麼?」繆萱側望。稚氣?
能靠葉漠這麼近的人怎麼可能「真正」稚氣?世界上懂得也善于偽裝的人並不止她一個。
孟雋雲頓住,慢慢回頭看她。好一陣子,他的漂亮唇角劃出一道弧線,仍是那麼稚氣,只是,稚氣中似添加了些別的東西,難以察覺的變化。
「難怪葉之會喜歡你。」他推推眼鏡,陽光擋住鏡片後閃爍的光芒,「我還奇怪,怎麼看你都只像個過分漂亮的洋女圭女圭。」
「我也好奇,葉漠為什麼會請你這個長得像中學生的小男孩。」偷空調劑心情,繆萱展現伶牙俐齒的本性。可憐孟雋雲又一次充當炮灰。
「看出來了,你小子存心想讓我們兄弟來一場大火拼。」葉之嬉笑著加入,「請你當伴郎,卻這麼晚才到場。你到底是來幫忙的,還是當過場走秀啊?…
「我說錯了嗎?你明明說過很喜歡繆小姐的。葉之,你什麼都能懷疑,只有我自傲的記憶力,你絕對不能懷疑幄。」孟雋雲表情元辜,動機卻不純。分明是火上添油。
「哦?」葉漠尾隨跟上。背著陽光走來的他看來有絲疲倦。他折回是否表明已確定葉星的行蹤了?
「是啊!我還在忌妒漠呢,能娶到這麼可愛的女生。和她聊天,會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呢。」他偷偷朝繆萱擠眼,孩子氣十足。
「是嗎?」葉漠執起繆萱的手,扶她起身,細細地、靜靜地凝望她一陣。突然間,劃出一個笑容,淡雅得如池中的清蓮。他沉下聲音︰「最好不要!她是我的!」
她是他的!望著眼前該然欲位的俏臉,禁不住會跟著一起感動。用力握住她的腰,告訴自己,她是他的!強而烈的擁有感深人體內,驅走葉漠未來的失望及空虛、迫走久駐的孤獨。她牽絆住了他的生命、交予他權力讓他從此盡起丈夫的責任!多麼神奇!這個從今天起冠上了他的姓氏的女孩是他的了!
「你妹妹她……」漾著葉漠釋放出的暖流,繆萱無力思考,只能靠著他的胸膛。她一輩子的胸膛。「她不會來了。」淡淡地解釋一句,葉漠交待,「孟!
版訴大家,婚禮可以開始了。」
接下來便是繁瑣的婚禮禮節,直到司儀宣布交換婚戒時,葉漠為她戴上了葉家的標志「沙漠之星」!耀眼的紫色光芒逼回繆萱的眼神,錯愕間,听到立于草坪的賓客們發出羨慕。贊嘆的抽氣聲——除了交換來百分之十的「豐程」股份外,竟還附贈得到一條世間罕見的紫水晶項鏈。何其幸運哦!繆宣撫觸著水晶的光滑表面。這是作為葉家媳婦的標志物嗎?水晶中積聚了多少葉漠早亡母親的愛與恨?她尚有資格佩戴它嗎?項鏈垂落胸前,沉得仿似會壓垮她。呼吸不由得開始急促。這時,有人高喊︰新娘拋花束!葉漠扶她轉過身體背對眾人,用力地將手中的花束向後拋出。誰幸運地接到?一轉身,看到佟貞顏惱怒地瞪著手里的燙手怪物,然後,砸向一旁哈哈取笑她的夏淼汐;夏淼汐一失手向後退去,又撞進了立于身後的孟雋雲懷里……
場面一片混亂,葉漠體恤地拉著繆萱躲去僻靜處休慈,兔受殘花的茶毒。繆萱一邊笑、一邊咳嗽,葉漠輕撫她的背脊,平息她的喘息。「現在我和你的父親一起去律師樓辦移交手續。」
臂察她的臉色,不似平時突變的慘白狀,葉漠才稍稍放心,「別參與他們的混戰。進去小睡一會兒,吃完飯後還有余興節目,你會受不了的。」
「漠!」繆萱拉住他欲走的身體。角度變換,耀眼的紫色光芒閃過他的臉。將項鏈褪下,交還他手心。
「什麼……意思?」葉漠盯著她。
「我覺得暫時我還無資格佩戴它。等有一天——有一天我可以積聚足夠的勇氣時,再由你‘親自’為我戴上。」繆萱堅定地答。
「你——」不讓他有反對意見,繆萱已踏起腳尖吻住他的唇,晶瑩的眼中閃著羞澀。
「新婚快樂!老公!」說完,她轉身開溜。
唇上留著她的甘甜,手中握著她的體溫。精靈似的她總是出其不意地進攻他的堡壘,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讓他潛移默化地不斷在後撤防線。總有一天,他會在她巧妙的攻略下全線潰堤,繳械投降于她。
這場交易的真正得益者是誰?似乎,風水開始倒轉。
她又不見了!
夜深十一點,當激情過後的小睡悠悠轉醒時,葉漠再次發現原來倦臥懷中的嬌妻消失了。
不是第一次失蹤,但她總有辦法在他起身搜尋的前一刻回到床上,賴住他,然後用一大堆理由搪塞過關。這一次呢?為什麼沒有及時趕回?因他醒得較平時早些,讓她防不勝防?是否表明,這一次他有充裕的時間發現妻子的動向?
套上睡袍輕聲步出臥房。廚房里射出微弱的燈光映出客廳的布局,正好為葉漠指明方向。
繆萱正背對著他,以至于讓他看不到傳來乒乓聲響的緣由。
「你在弄什麼?」淺靠門框,葉漠憂心地問看來相當忙碌的妻子。
他的聲音讓繆萱仿似听到了鬼音般驚懼,突地轉身,速度之急不僅撞翻了玻璃水杯,摔在地上打得粉碎;也松掉了手中握著的什麼東西,落到地上,反彈了一下,滾人黑暗的某一角落。不知是不是被嚇到的原因,燈光下,她的臉蒼自得如薄紙一般。
「漠!你嚇壞人家了啦。」繆萱整理表情,狀似嬌媚地纏上葉漠的身體。冰涼的肌膚上有汗水劃過他的胸膛,「醒來時發現肚子有些餓了,所以才來廚房找些吃的。」
「是嗎?叩他托起她的下巴,研究她躲閃的光芒,「每一次親熱過後你都會肚餓?…
「嗯一」繆萱胡亂應道,臉色愈加蒼白。盡力呼氣,幸好藥物已在體內產生作用,否則,恐怕她連站穩的氣力也沒,會被葉漠看出破綻的。
「好吧!」他不再追究,蹲下清理玻璃碎片,以免不小心割傷她的腳,「吃什麼?我也餓了,順帶幫我弄一份。」
「啊?」繆萱叫。他的意思是……讓她做?
「怎麼?」葉漠奇怪地抬頭看向妻子。好驚訝的口氣,有問題嗎?每一次都用肚餓作理由,想必做出一份可口的夜宵該是得心應手的。
「嗅!」她立即沉下頭,緊閉上唇。打開冰箱,企圖找些能直接人口的食物。什麼呢?連湯都未曾做過的她豈會弄夜宵?葉漠在試探她嗎?冰箱里除了早餐剩余的面包、兩個雞蛋外什麼也沒有。對了…‘雞蛋三明治,可以嗎?」
曾見繆嬸做過這道點心,只不過是在兩層面包之間夾上一只煎蛋而已,挺簡單的。依她超凡的記憶力及豐富的想象力,絕對沒問題。再加上兩杯熱牛女乃,嗯!她也能做個稱職的「賢妻」親手填飽老公的胃,好幸福的事呢!
「好!」他的聲音柔柔地在她耳邊回旋,靠回門框看他的妻子有模有樣地套上圍裙,拿出鍋鏟,起火……
她,真的會做嗎?白女敕而無一點瑕疵的縴手怎麼看都不似勞作過的,她甚至連拿雞蛋的姿勢都不對!
唉……
當繆萱小心翼翼地敲那只雞蛋到第十下,雞蛋仍完好無損時,葉漠終于忍不住從後面握穩她的手,在鍋沿邊緣輕巧一擊,只見蛋殼裂開一條縫,再一使力,殼破開,雞蛋滑人油鍋,滋滋作響。
「再敲十下的話,恐怕油鍋會爆炸。」葉漠嘆息著。
取下她的圍裙,套人自己的脖子,「還是讓我來吧。」
繆萱賭氣地默不作聲,看著丈夫靈巧地翻轉雞蛋,香味頓時四溢。而葉漠薄薄的睡袍只隨意地用帶子在腰問打了個結,敞開衣領露出寬闊結實的胸膛。睡得有些凌亂的發此刻松散地垂落臉頰,配上濃密的睫毛,英俊而優雅得仿似天神。然而現在,他卻套著圍裙,好溫柔、好居家地為她做夜宵。這麼完美的男子,十全十美的漠,為什麼願意娶她?娶一個與丈夫親熱完後得愉偷地躲在廚房里靠吞藥平復錯亂的心跳。連一個夜宵也得讓丈夫「協助」接手才能完成的女子。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有多麼無能。
繞去他身後,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貼上他的背,淚無聲無息地滑落。有一滴滲過葉漠的睡樓,染濕他的背脊。葉漠為之震動。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無助深藏人心。他能看透她,此刻,當慧黠不復存在時,他的妻柔弱得真似個孩子。
「我……」欲開口,卻被葉漠奪去剩余的音節。與她糾纏著,憐惜地填滿她從他處消逝的每一分自信。
「因為你,才讓我有吻的。」他抱緊她的身體。
算是安慰嗎?即便是,她也承接了。是真是假,她都要一點一滴地收集珍藏著,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會不會滿溢于心?
死?為什麼要死?
「漠!若我死了,我會不甘心!」她便住呼吸,淚止不住地流。
「若你死了,我也會不甘心。」他沉沉地響應。
繆萱猛地抬頭。什麼意思?不甘心?為他用昂貴價格換回的貨物失了票價而不甘心?可為什麼他的眼中有痛、有恐慌、有不確定?他在害怕什麼?怕母親死去的一幕再次重演一遍——在她身上,而他必須承受?「我不會死!不會!我一定會活下去,活著陪在你身邊,一輩子那麼久。」她的縴縴指尖劃過他的眉。她許下的是一輩子的諾言。「所以,你得先填飽肚子。」他的聲音里有奇異的興奮,他的眼中有漸露的笑意,「來,先端著夜宵進臥室,我收拾一下就進去。」一盆香噴噴的雞蛋三明治遞人她手中,看她進入臥室,葉漠才熄去爐火。正想按下電燈開關離開,突然在廚房出口停駐下,然後慢慢地轉身,眼光搜尋過各個角落,最後頓于某一處。走去撿起一瓶小小的灰色藥瓶——繆萱適才在驚慌中掉落的。拿在手里,閃爍一下眸光,將它塞人睡袍口袋,才熄了燈,走出廚房。
「告訴我,這是什麼?」葉漠將手中的灰色藥瓶推去李嚴面前,「你是繆萱的主治醫生,你比誰都清楚。告訴我,為什麼繆萱需要服食藥物。」
他的表情很淡,仿似隨口問來,但李嚴知道,只要有絲毫的猶豫偏差表露,便一定逃不過他的眼楮。
李嚴輕咳一聲,「繆萱的心髒雖然動過手術,手術也算成功,但她的心髒總是與正常人有所區別。有時是需要依靠一些外界力量,如藥物。如注射液體之類的來維系平衡。」他看一眼藥名,「這瓶藥是我開給繆萱服用的。是很普通的一種保護心髒的藥物。不用擔心。」
葉漠沉默地看他,似在思索,他還有什麼問題嗎?
李嚴開始緊張。
「謝謝!」葉漠突然起身,令人捉模不透,「那我先回公司。打擾了,不好意思。…
「啊……也好!我還有幾個約定時間的病人,那就不送了,葉先生若還有什麼問題,可以隨時找我。」李嚴微笑,臉部肌肉卻開始僵硬起來,「保持聯絡!」
看著葉漠欠身合上辦公室門,李嚴才松了口氣,癱軟在椅背上。難怪一些商界的朋友點評這位「豐程」總裁時,意見一致地僅用兩個字形容——可怕!葉漠的真正可怕之處大概就是因為善用沉默的緣故吧。總讓人猜不透,看不清楚,全不知他下一步會有何舉動;然而他卻不動聲色地在暗處觀察,井同時在腦中思維運作,讓對手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過。
「丫頭,出來吧。」听到屏風後的唁咕笑聲,李嚴沒好氣地哼。
「好厲害的演技嗅!還害我直擔心你會不會被穿幫呢。」扎起馬尾辮的繆萱突地蹦出,跑去窗邊愉窺葉漠的行蹤。
「還好意思說,拉我跟著你一起撒謊,你這是折毀我的職業道德,懂不懂?」李嚴無奈地嘆息,「不過,他只問一個問題,這樣答,他會信嗎?」
「信?若他相信,那他就不叫葉漠了。」看著葉漠坐進汽車,絕塵而去,繆萱才舒口氣。葉漠哪有那麼容易被騙,不過,李嚴這麼答,他也沒有法子,「幸好我的反應夠機敏,早他一步拜托你。」
「知道他不信還拉我下水,真是!」李嚴生氣道,「夫妻之間不該有這種欺騙、不忠誠!」
「我哪有欺騙?只是不想讓他擔心而已。」繆萱咕咬道。她可是好意啊,怎麼沒人領情?
「不讓他擔心?我都快擔心了!」李嚴拿起藥瓶在她面前晃,「你總把我的警告當耳旁風!我都交待了你幾十遍,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準踫這種藥。可你呢?是不是每次與丈夫親熱過後都用這藥來強制平復錯拍搏動的心跳?你瘋了,是不是?」
「可我喜歡他的吻,我根本無法拒絕!」繆萱回瞪。
她敢保證,若葉漠知道了她的病情,從今以後,他連她的一根手指都不會踫。嫁給他,她要的不是這種結局。
「你實在不該結婚。」李嚴嘆息道。上帝是如此不公。
「可我愛上了他——完美的漠!我竟有幸被他擁有。」她展露幸福的笑容,那麼美,那麼純,「其實,我並元太高的奢求。只希望能做一個盡職的妻,能陪在他的身邊。若時間能長久些,就好了……」
「繆萱!」李嚴不置信,這,是他認識的女孩嗎?
繆萱是他所有病人中最奇特的一個。她從不為先天殘缺的身體而怨天尤人。她熱愛生命,卻從不珍惜生命。所以,她總是將醫生的忠告丟棄腦後,做自己想做的事。
心髒病人最忌情緒起伏,她卻整日沉浸于書冊,被文字感染得不能呼吸;他所列出的禁忌食譜,最終的命運竟充當了她的臨時稿紙,背後涂鴉滿篇,結果文字比菜單來得更讓她回味。不管辛辣的、濃郁的食物都會有損她的健康,但只要喜歡便滿不在乎。所以,她仍不停地人院,靠冰冷的器械來挽救性命。
若睜開眼,她會感謝上蒼;若就此死去,她也不會留下半分遺憾在人間。是灑月兌嗎?至少沒有牽掛的她活得更自由些。然後現在,她說什麼?她竟開始希翼,生命更長久些……
「我的心髒狀況真有那麼糟糕嗎?」繆萱問,從未關心過的問題,此刻問來竟心虛于答案的是與否。
「目前為止還算穩定,但你若繼續胡鬧下去……」
「好好好!我听你的話。每個月來復診一次,好不好?」她喜笑顏開地勾住李嚴的脖子又蹦又跳,「上次你給的禁食菜譜被我弄丟了,再影印一份給我,好不好?你開的藥我也一定按時按量服用;還有,最近我每天做慢跑運動,是不是會有助心髒的正常跳動呢?還有啊……」「萱!萱!」李嚴按住她的肩,讓她安靜「若你能做好以上每一項,我保證,你一定能活得很長、很久!」「真的?」繆萱興奮得想哭。
「真的!」十足的肯定答案。
「李嚴!我從不知道,想要活著,竟是那麼美好的事。」她的鼻尖涌上淡淡的酸意,「我要幸福!比現在更幸福的幸福!」「會的!你一定能得到幸福!」李嚴輕撫她的發。
上蒼怎忍心遺棄這個可愛的女孩。折磨了她那麼多年,也該是時候有所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