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場大雨。
她沒有帶傘,渾身濕透,站在將軍山別墅的某宅邸前張望。
大雨打在身上,幾乎是鈍痛,她側側頭,抬頭看一眼二樓陽台,伸手攀緊了鐵門的柵欄,順著牆壁爬過去。
腳下踩著水管,終于攀到陽台上,她拭去臉上的水跡,敲敲玻璃窗,朝著里面張望。
首先映入眼簾里的,是一具光溜溜的脊背。瞧上去,似乎是一個身段修美的少年,正盤腿坐在地板上,低頭玩電腦游戲。
寧三盯了半晌,確定不認識他,仍是抬手敲窗。
那少年終于轉過臉。
寧三怔怔望著他。
四周的空氣浮動,一時讓人恍惚。屋里的音響隱約傳來一首歌,那是一首近似呢喃的歌,「當遇到你的美,遇見,第一眼,十有八九我們愛上誰,同樣的默契,同樣的直覺……當離開你的美,再見,閉著眼,十有八九我們要崩潰……」
少年終于站起身。
像見鬼一樣,他瞪著她走過來。
「開窗,開窗。」她不敢大聲,只好用口型示意,心里祈禱這少年能會意。
「你是誰?」他到底是打開了窗,眼含戒備,瞪著她,「你做什麼你!」
離得這麼近,寧三有些意外他的長相,那五官實在是出奇秀美,瞧著就像是畫上去的一樣。若不是身處險境,說不定她會伸手,去模模他的臉。
「說話!」少年眉一挑,一臉煞氣,「再不回答我推你下去!」他凶巴巴地恐嚇,伸手作勢,要把她推下樓。
「別別別!」寧三顧不得解釋,趕緊喊,「文喻,尚文喻!」
文喻終于匆匆進來,直奔陽台,一見是她,臉色都變了。
她仰臉瞧著他笑,任雨水打在面上,輕聲問︰「……想我沒?」
那笑容浸在雨水里,像朵被打濕的花。文喻表情糾結起來,探出身,用力抱緊她。
就著那股力道,她上了陽台,被他抱進了屋子里。
「文喻,文喻。」她笑盈盈地撲進他懷里。
文喻不顧她渾身濕透,抱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不松手。
寧三越過文喻的肩頭,看到他身後的少年。他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格子平角褲,正在成長中的身體,分外舒展,分外優美。
此時他不閃不避,就這樣瞅著她,眼眸漆黑。
寧三反手抱著文喻的腰,沖少年一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
文喻松開她,臉頰微紅,「小武,她便是寧三。跟你提過的。」
「你可沒提她半夜會做賊。」少年退開一步,嗤之以鼻。
「小武。」
少年對兄長的喝止不理會,把玩著桌上的一罐啤酒,喝問︰「三更半夜的,來做什麼?」
「我做賊啊,」她皮笑肉不笑,說不出的慵懶意味,「我來做賊,我來偷人,偷你家哥哥。」
「寧三!」文喻伸手去捂她的嘴,臉孔發燒。
小武臉色壞極了。他盯著這個放肆的女孩,笑得那麼招搖,周身輕佻,他想不通,這就是文喻那心心念念許久的女友?
女孩笑著掙月兌文喻,跑過去,「借你浴室,文喻。」
「我幫你放熱水。」
她熟知他臥室里的每一個位置。很顯然她是這里的常客,盡避登堂的方式是如此無禮妄為。小武莫名地戒備,跟在文喻身後,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文喻為她放熱水,為她拿毛巾,寧三始終笑吟吟的,任他輕輕擦拭自己的頭發。
「衣服也要換下來。」文喻柔聲說著,轉身去給她找干淨的衣服。
轉頭看到弟弟站在門口,目光也不知閃避,文喻微微有些尷尬,「小武,你先回臥室。」
小武哼了一聲︰「才不回。」他陰陽怪氣,「爸媽不在家,有人來偷人,我若是連門都看不好,到時候怎麼向爸媽交待?」
寧三听得嗤聲一笑。
文喻的面容像熟透的番茄。這對兄弟截然不同的性子,她瞧著,只覺有趣。
之後她便去洗澡,文喻下樓去了廚房,看樣子像是為她準備食物。小武覺得自己待在這里似乎不妥,想想便也跟著哥哥下樓。
電話剛好響起來,小武跑過去接起。是爸媽打來的,他們遠在千里之外,趁工作空當去避暑旅游了。小武拿著電話,應付著?嗦的爸爸,報平安。
電話打完他走進廚房,文喻已經不在了。
小武跑到樓上,臥室的門是半掩的。
沙發上,是糾纏的兩個人影。
文喻半倚在靠背上,女孩伏在他胸前。她洗完澡後換下了文喻的白襯衣。襯衣上方的第一粒紐扣沒有系,領口處十分寬松,她俯身的時候便有些小走光。然而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擁住文喻的脖頸,不停吻下去。
小武連忙移開眼楮,倚到門外的牆壁上。
心跳像是加快了馬達,快得讓人措手不及。閉上眼楮,仿佛都能看到那女孩花瓣般緋紅的唇……
怎會這樣放肆呢?不請自來,闖到別人家里,竟然自稱是來偷人。小武生平初次嘗到被人當空氣,這滋味……
「今天實在迫不得已。文喻。」房里傳出來她的聲音,柔和呢喃,「本來時間足夠回學校,沒想到,下班後被人給搶了,錢包和身份證全不在了,我去報了警——」
「被搶?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的,人家劫財不劫色,呵。」
文喻低斥︰「寧三,你還有心情說笑!」
「我第一個想到你呀,文喻,我回不了學校,只好來找你。」
他抱緊她,下巴摩挲著她柔軟的發,「……寧三。」
「嗯?」
「我已經畢業了,工作也已經找到,以後讓我照顧你,好不好?」
「好啊,我等著。」她揚聲而笑。
小武透過門縫瞧著,那是怎樣的笑容?如果可以用顏色去形容,他想,那便是煙雨過後,明如水洗的天青色……
似乎夢到很久以前的事。
半夜,寧三醒來,只覺胸口窒悶。屋里莫名燠熱,她掀掉棉被,索性起身開了窗。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些往事,她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關于文喻,關于她的十九歲,關于和小武的初識,簡直像是存在于外太空的回憶,那麼遙遠。
BOBO執著于她和小武的相識,其實是再簡單不過——小武認識她,是因為文喻;小武對她好,也和文喻月兌不了干系;到最後,小武恨她入骨,仍是因著文喻。文喻,文喻……
寧三坐到窗台上,手里把玩著自己的手機,望著樓下的樹影。
隆冬,樹枝都光禿禿的。深夜的冷空氣沁入骨髓,有一種別樣的痛快。
痛快的後果,卻是因此而感冒。
次日。
蜜果工房。
店長的表情臭到家,「三天,寧三,我只能準你三天假,三天內你要把感冒治好。」
「OK。」
換成別的工作,店長一定是連一天假都不準許的吧?偏偏她是和食物打交道的烘焙師,哪怕一點小靶冒,也是萬萬不能在店里多待的。
寧三請完假,走在街上覺得腦袋暈暈的,想一想,覺得還是去醫院瞧瞧為妙。
到醫院,不可避免地開了一堆藥,醫生最後診斷還需要打兩瓶點滴。
對諸如此類生活中的瑣碎事,寧三向來有些逆來順受,認真遵醫囑,用一上午的時間打完針。好在臨到中午時分,身體便覺出輕松了不少。
中午吃完飯,精力已恢復了大半。
寧三暗自思忖,還有兩天半的假期,不休白不休,于是打電話給BOBO。
「寧三,你病好些沒有?「
「好多了。」寧三微微笑,「听著,BOBO,我下午要回家,大約後天回來。你晚上一個人若是害怕,索性去找毛毛。」
BOBO那頭一怔,「回家?回南旗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