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床萬福妻 第11章(1)
作者︰千尋

後家大廳,滿臉臭的後老爺當堂端坐,五子一女再加上一個不被承認的女婚,把整間屋子佔滿滿。

後羿之所以不開心,是因為所有人都同意擎曦和他女兒的婚事,若非他是一家之主,權辦至高無上,這件事就算定下了,根本沒有人會坐在這里听訓。

孫沅沅不和丈夫站同一邊了。她是個明理的女人,如果踫到相同事情,她不會表現得比擎曦高明幾分。

「擎曦,既然皇上已不再追究孫家罪名,那我是不是可以大張旗鼓尋找我的姊姊?」

「岳母還有姊姊?」

「是,當年我的姊姊被轉賣進青樓,這些年來,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不必找了。」

一道幽幽的嘆息聲響起,予月轉頭,望見淚流滿面的文婉姊姊,望著她阿娘的雙眼中,盛滿哀戚。

「為什麼?」她下意識地問。

予月是在問文婉,為什麼哭泣,擎曦卻以為她在問為什麼沒有消息。

「可能當時造冊出了問題,我回一越京城……」他直覺回話,可是話說一半,才發現,予月的目光停駐在沒有人的角落,所以她是在同另一個眾人看不見的鬼魂說話。

擎曦語頓,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向予月。

半晌,她轉過身、問母親,「阿娘,姨母是不是喜歡穿綠色的衣襲,深綠、翠綠、淡綠……深深淺淺的綠?」

「是。」孫沅沅也意識到女兒為什麼會這樣問,一顆心倏地發緊。

「她是不是不喜歡金銀珠釵,只喜歡在發髻插上幾朵新鮮的茉莉花?」

「是。」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姊姊就在這個屋子里、就在那個角落邊。

所以、所以姊姊她已經……眼眶盈滿淚水,孫沅沅仰著頭,不教它們淌下。她怕,怕淚水一旦墜地,便落實了姊姊已死……

「她的名字呀做文婉?」予月再問。

「是!」再也不顧一切、奔向屋邊角落,她對著牆角哭喊,「姊姊,我想你,你還好嗎?你怎麼會死的,怎麼不等我找到你!」

母親的哀傷,酸了孩子們的心,兒子們聚在她身邊,後羿也顧不得生氣,走到妻子身邊,攬住她的肩。

「文婉姨母要阿娘別傷心,她現在很好,因為外祖父的棲牲,免除了一場生靈涂炭危機,所以外祖父、外祖母和幾位舅舅,都陸續投胎到福德綿長的好家庭,只有三舅舅沒投胎,他現在是城隍爺呢。文婉姨母也並非一縷無主孤魂,她是蓬萊仙島的仙子,已跳月兌輪回、位列仙班。」

這就是文婉不害怕擎曦,能在有擎曦的地方出現的原因。

孫沅沅滿臉淚水,哭道︰「予月,幫忙問問姨母,她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

「姨母說,她很高興阿娘為孫家留下後代,很高興孫家的冤屈能夠洗刷,更高興阿爹疼愛阿娘,會照顧阿娘一生一世,如今,她的心願已了,要回蓬萊仙島。」

「姊姊,不要走,我還有好多話要同你說……」孫沅沅對著空無一物的角落哭泣不止。

予月走到阿娘面前,握住她的手說︰「阿娘、別哭,文婉姨母已經走了,她走的時候,輕松愉快,臉上帶著笑容,心底沒有任何憾事。」

後羿把妻子摟在胸口,柔聲安撫,「是啊,沅沅應該高興,孫家的冤屈得以昭雪,何況你不也都親耳听見,好人有好報,岳父、岳母和舅爺們都有了好去處,明兒個我帶你去城隍廟,咱們去給三舅爺上灶香。」

「阿娘,您該高興,咱們的姨母成仙子,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際遇。」

大伙兒一陣勸說,才將孫沅沅給勸開。

她走到擎曦面前,意有所指地瞟了丈夫一眼,拉高嗓音說道︰「擎曦,旁人認不認你,我無法作主,但我感激你推翻寶親王、為孫家洗刷冤情,你這個女婚,我認了,但日後要千萬小心,別再招惹李媚君那樣的女子,專心一意對待予月,她是我們後家的珍寶。」

孫沅沅的話讓擎曦放下了憂慮,有岳母這些話作後盾,他腰桿挺直,因為心底明白,岳父那邊遲早要過關。

「謝謝岳毋的承認,擎曦在此發誓,此生定不辜負予月,若有違此誓,教我天誅地滅。」

「好,我收下這句誓言,留待他日臉證。」

「是的,請岳母妥善收藏。」

孫沅沅拍拍擎曦肩磅,再握趁予月的手,「女兒,事情已然解釋清楚,當初擎曦犯下的錯,實為身不由己。撇去那段而言,過去幾年,他待你的好,我們都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遺忘過去那段傷心事也不算壞事,你只要記住日後與擎曦齊心協力、好好過日子。」

「是,阿娘。」予月應下。

即使孫沅沅已經放下話,後羿還是不準予月進賀家。

他驕傲說道︰「後家的女兒沒那麼好娶。」

于是,在幾個哥哥愛莫能助的眼光中,予月還是留在後定。

白天,賀老太爺、賀大爺、賀二爺來了,沒能說動後羿;賀家嬸嬸和思芹、思芳、恩艾、思貞……來了,他照樣沒給人家好臉色。

听說,賀家三爺也要過來的,但孫沅沅讓賀三嬸回去傳話,怕是賀三爺來勸,會越勸會越精,不如暫且擱下。

眼前明擺著,他連太子爺的面子都不給了,還會給誰面子?

若非擎曦不想予月左右力難,一道聖旨大可以將她留下。

後賀兩家子誰都沒想到後家老爺脾氣那麼硬,擎曦可是人見人愛,家家戶戶都想招進門的好女婚啊。

夜里,屋子燃上燭火,孫沅沅坐在丈夫身邊,無奈問︰「你到底在固執什麼?

當年的事不都解釋清楚了,並不是擎曦負予月,實是迫于無奈啊。」

「那又怎樣?就算過去沒發生這些事,我也不想把女兒嫁給他。」

「為什麼,難不成你還介意我與阿秦哥哥那段過去?」

「那倒不是,你待我的心,這麼多年過去,我豈會看不清,你若有嫌棄之意,早就離開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孫沅沅追問。

「賀擎曦越是長大,對他、我越……」

「越怎樣?」她催促,丈夫是個豪氣漢子,說話從未如此吞吞吐吐。

「越害怕。」他給了個出人意表的答案。

害怕?他這輩子有害怕過任何人嗎?怎麼就害怕起擎曦來?

「擎曦對你做了什麼,你為什麼怕他?」

「就是沒有才可怕,我老覺得他對我步步進逼,覺得我非得對他做點……做點什麼壞事不可。但我哪里能對他做壞事?賀家對咱們家有恩,賀老太爺找的好風水,讓咱們家予祥、予恩考中進士、當上官,又讓予青變成為世襲侯爺,這些恩惠,我點滴記在心口吶。所以啊,我最好離那個賀擎曦遠一點,免得我一個沖動,做下憾事。」

孫沅沅听著丈夫的苦惱,想起自己的推側。難不成賀老太爺真說對了?後羿射日,前世的記憶仍然存留他心底?

看著他苦不堪言的表情,她不曉得該怎麼同他分解,若是講得不好,會不會反倒毀去擎曦和予月的感情線?

也許該找個時間,與賀家老太爺談談,看看如何解開丈夫心中的結。

「行了,先睡吧,再多的煩惱事,都留待明日再處理。」

她勾起丈夫的手臂,後羿側過臉,看見妻子紅撲撲的臉,心一動,他打橫抱起他的沅沅。

同樣的夜,擎曦迫于無奈,把予月留在後家。

情蠱解除後,他夜夜在床上無法安眠,他想念他的小涼席,想念他的後予月,想過去他們在同一張床上說話聊天,想她埋在他懷中笑著、鬧著,那股……幸福感覺。

他己經等得太久,好不容易等來今日,一道聖旨,讓予月成為自己的妻子,沒想到,唉……他怎麼就這麼不投岳父的緣?

輾轉難眠,他受不了了!

跳下床,走出精誠居、躍過那堵牆,熟門熟路的走向那個屋子、那張床上,擎曦越接近床緣,心越是怦怦跳,想到下一刻就可以擁她入懷,他嘴角樂得幾乎咧到後腦。

予月又把棉被蓋的滿頭滿臉?肯定是冷到受不了,真是的,芯鵑在做什麼,怎麼沒在小姐屋里多點上幾盆炭。

坐到床邊,伸手扯開棉被,擎曦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迎上的,居然是予恩的笑臉。

「哼哼,受不住了吧。」予恩說得曖昧。

「怎麼會是你?」他皺起濃眉。

「我阿爹蓋了新宅院,予月去年就搬過去了,我知道今晚你一定會來這里,坐吧!」

予恩起身,拍拍床鋪,示意他坐下。

擎曦坐下,兩人並肩靠著。

還沒有開始說話,予恩就忍不住往床里頭挪去,他皺眉頭說︰「這麼熱?你是吞下多少木炭,也只有我們家那顆小冰球才受得了你。」

「什麼受得了,她享受得很。」

「講什麼鬼話,我們家予月哪有這麼隨便。」

予恩眼角在瞪他,卻不能不打從心底同意,過去夜夜被擎曦接在懷里睡覺的時期,予月從不生病,身子強健得讓大夫們訝異。

連那個說他們家予月無藥可治、活不過十五歲的「神醫」,也承認自己醫術太差,看走眼。

結果呢,床上少了大火爐,短短一年內,扣掉落水那次不算,她大病小病接踵而來,躺在床上的對問比下床的時間多。

擎曦莞爾,問︰「告訴我,這一年,予月過得真的很糟,對不?」

當新娘子,她臉上涂滿厚厚的粉妝,卻也掩不住她滿臉的蒼白與憔悴。

「是,她老是在生病,她雖然失去記憶,可我老覺得她沒有全然忘記,她總是無緣無故地哀傷落淚,眉宇間,總有一股說不清、分不明的憂郁,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就是下意識地把自己欺負得形銷骨立。」

他听得濃眉緊蹙。這些事不是親人不會曉得,就算祖父多方探听,也只能探得後家大門外的事。

「我明白,過去一年對你而言並不容易,但予月也不舒坦,即使她忘記你。」

「對不起。」

「去年,我無時不刻想著你這句「對不起」,無時不刻想要得到你一份說明,我很想知道,我那個好兄弟是發生什麼意外,怎麼會突然從里到外翻天覆地,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陌生人?好不容易得到答案,雖然我還是心疼妹妹,但,擎曦,我支持你。」

門被打開,予祥、予廷、予博、予青走進屋子,他們直接走向床邊,予青一手拍上他的肩。

「妹婿,我們認了你,但如果哪天你又讓我們的妹子不開心,我們是會翻臉不認人的。」

擎曦笑開,他喜歡「妹婿」這個稱呼。

「我發誓!」

「你要知道,予月是我們全家的寶,你絕對不可以對不起她半分,否則……」

予博舉起拳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知道的。

「我不會給那個『否則』機會,因為我怕痛。」擎曦的幽默惹笑了舅子們。

「我阿爹那關可不好過,我們幾個兄弟商議過了,如果不造就事實,怕是你這輩子都別想讓予月過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阿爹財力雄厚,養一個女兒半點困難都沒有。」予廷說道。

「你們的意思是……」

「還要說得更清楚?」予青笑得很賊。

想起李媚君被擎曦燙得滿身水泡的事兒,他就忍不住捧月復大笑。說透了,他們根本毋庸東叮囑西吩咐,這輩子,能讓賀擎曦抱在懷里卻不受傷的女人,也只有他們家小妹了。

「我不贊成,對予月而言,我還是個陌生人,我得讓她適應我、習慣我、愛上我,否則我不會對她……」雖然成過一次親,但他對男女情事仍然生澀,放在口頭討論,太陽很害羞。

他的表白讓舅子們滿意到不行,一人一手搭上他的肩,笑道︰「去吧,她住在種滿茉莉花的院落。」

「謝謝!」擎曦朝他們一點頭,轉身、走進夜幕。

予月睡不著,雖然她真的累慘了,今天她踫上的事兒太多,多到她都數不清。

天未亮被阿爹、阿娘挖起來,淨身、化妝、換嫁衣,她以為今晚將是自己的洞房花燭夜,她將與那位素未謀面,但听說人品很好的王秀才成親。

沒想到賀擎曦來了,帶著賜婚聖旨攔下迎親隊伍,她糊里糊涂進到賀家、糊里糊涂拜堂成親,她根本沒想到會牽扯出那麼多的前塵往事。

多曲折離奇的故事呵,竟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真教人難以想像。

她听了、接受了,用很多時間去思考,企圖尋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可惜,她真的記不起來,自己曾經喜歡過賀擎曦。

事實上,她是知道他的,臨州是個小地方,賀家又是地方上有聲望的大家族,除幾位賀家老爺、少爺在朝為官之外,他們堪輿相術都令人折服,想請得賀二爺或賀四爺指點迷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賀四爺這一年都不在府里。

即便賀家上下都是有能力、有名望的人,窗擎曦更是當中翹楚。

尤其上個月消息傳回臨州,人人都曉得他在朝廷立下大功,皇上特意拔擢,他從個小小的七品縣官被提拔成為從三品大員,可以上朝、面見皇上,可以自由進入御書房,這樣的人物遲早要入閣拜相,她怎麼可能沒听說過。

但是她與他……

照理說,她既然明白這麼多事,連誤會也已經解說清楚,再加上賜婚聖旨,以及她與賀擎曦早已拜堂的事實,她就不應該留在後家。

但阿爹的氣怒她看進眼里,著實不忍心……

左右為難時,幸而賀擎曦看穿她的心思,握住她的雙肩,柔聲道︰「你就留下來吧,總有一天,我會說服你阿爹。」

他的理解與體貼,都讓她更深信了幾分,若不是曾經用過心,他怎能一眼看透自己。

想起他,便聯想起他溫暖的懷抱,溫暖的手心,溫暖得像她掛在胸口的暖玉。

予月淡淡的笑容揚起,她認為,也許自己應該敞開心。

門輕輕地從外頭被打開,她以為是芯鵑進房來,轉過頭,卻看見眉彎眼笑的擎曦,他來了、站在門前,臉上盡是理所當然。

這種時刻,男子進入女人閨房不是合宜事,他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不知道出自何處?

雖說,他們已經拜堂成親,可阿爹還不承認女婿啊,能讓他進房嗎?矛盾在心底,予月苦笑不已。唉……這整天下來,教她矛盾的事情數不勝數,還真不差這一件。

「怎麼還不睡?今兒個你已經夠累。」

擎曦往她身邊走,不過是幾步距離,可他每親近一步,她的心便軟上一分,待他走到她身邊,硬硬的心化成軟軟的麥芽塘,只想圍著他、繞著他、靠著他。

「我明白,可就是睡不著。」她低頭,閃避他灼熱眼光。

「沒有我說故事,你哪里睡得著。」他不允許她閃避開來,低下頭,追逐她的眼光。

「說故事?」她不明白,眸子微抬,觸上他專注的視線。

他點頭微哂。

「那些年,你非得窩在我臂彎里,听我說故事才能入睡,把那些故事集合起來,大概可以堆出一座高山。」

青梅竹馬的交情?是,大哥是這樣形容的,所以那座高山,是用光陰、用無數的相處給堆疊出來的?

「換言之,你經常在深夜潛進我屋里?」

「不是經常,是天天,我只要在臨州,就會越過牆、來到你床邊。」

「阿爹不知道嗎?他怎麼沒剝下你一層皮?」她好奇問。

阿娘說,阿爹那態度不是一日兩日,他是打第一次見面就厭上人家,就算擎曦長得再英俊偉岸,就算他成就再非凡,阿爹就是帶著偏見。

「我很厲害的,厲害到你阿爹想抓都抓不到。」

「當梁上君子,竟然還用厲害來形容。」怪了,不過短短幾句對話,她竟然就同他熟稔起來。

「不是梁上君子,是偷香賊。上床去,我給你說說那些年的趣事兒。」

上床去!不會太快嗎?她蒼白的臉龐染上一抹紅暈。

見她這樣,擎曦的心沾上她甜甜的麥芽塘。

「我不會做什麼事,我只想當你的大火爐,溫著你的手腳身子,過去我們就是這樣,同床共枕了六年。」

「什麼,六年?!那我的名節……」

擎曦失笑。這麼多年過去,現在才想起名節問題?揉揉予月的頭發,像過去那樣,他安撫道︰「放心,名節還在、清白還在,你想要的東西都在。」

哪有人這樣說話的!予月臉上那一抹排紅,瞬間擴大,暈染了整個臉龐。

他拉起她的手,領著她到床邊。

「上床吧。」

分明覺得這樣不妥,可……都做過好幾年的事,現在說不,會不會太矯情?

唉,今天真是矛盾又矛盾的一天!

予月乖乖上床了,他躺在她身邊,怕她擔心,擎曦刻意拉出一點距離,身子不敢踫上她的,雙手支在腦後。

他緩聲說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八歲,我十二,一個小到不行的瘦弱丫頭,怎麼就那麼能引人注意?尤其是你那雙眼晴,怎麼會那麼明、那麼亮,能看穿人似地,那次,我把戴在身上的暖玉送給你。」

她從衣服里拉出暖玉。

「是這個嗎?」

「對,就是這個。」看見暖玉,擎曦很高興,這麼多年過去,暖玉還負責熨熱她的心。

「第二次呢?」

「第二次見到你,是在你和爹娘把祖父的墳墓遷到外祖父墓旁,那時我覺得奇怪,天又沒那麼冷,你干嘛穿那麼多衣服,簡直就是個小圓球,要是一個沒站穩,就會從山上骨碌碌往下滾。

「然後,我們在半路上遇見一戶人家,那戶人家的嬸坤因為難產而死,你看見嬸嬸的魂魄,我還以為你是害怕,便教你把鬼嚇走的方法,從此我在你心中留下凶惡形象。」

「然後呢?」予月越听越覺得有趣。他果然是說故事的個中好手,教她上癮。

「我弄擰了你的意思,你根本不害怕,你是想把嬸嬸來不及對丈夫說的話,傳達給叔叔。」

「我傳達什麼話?」

擎曦回答,「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你說嬸嬸要叔叔別忘記那日蒼狼山下誓約,要叔叔把來不及待嬸嬸的好,給他們的孩兒。

「我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雖然耳濡目染,卻討厭別人用八字、命中注定……這類說詞,強迫我接受我不樂意的事

「教人難以置信地,哀莫大于心死的叔叔,眼底重新燃起光彩,于是我確定,他會好起來的,他會好好守護孩子長大,在最後那天來臨,與嬸嬸攜手、來世共結情緣。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男女之間的情感。

「我問你,是不是經常和鬼魂打交道?你回答是,我說這對你的身子不好,你卻毫不考慮地告訴我,『沒關系,我喜歡做好事。』

「那時,我眼里看見的不是一個瘦小的八歲丫頭,而是一個散發光芒的勇敢女孩!予月,你的肩膀那麼小,為什麼能承擔那樣大的責任?」他忍不住贊嘆。

听見他的贊美,她心底有幾分微甜,卻不好意思地轉開話題,「然後呢?」

「我們越來越熟,白天,你和哥哥們到我家一起上課,師傅休息的時候,你哥哥瞞著你阿爹把你帶出門,與我一起到郊外踏青游戲。祖父常說你的八字與我再合不過,如果能娶你進門,是我的福氣。

「我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雖然耳濡目染,卻討厭別人用八字、命中注定……這類說詞,強迫我接受我不樂意的事。

「祖父說,我太驕傲、太自信也太自視甚高。我是那種相信人定勝天的男子,可那次、祖父說這話時,我非但不感覺厭煩,反而心底滲出一種類似滿足的感覺,那時我就明白,原來啊,我是願意的。」

「那麼早,你就喜歡我了?可那時,我只是個小丫頭不是?」

听見自己被他喜歡著,氣息微微紊亂、心急促,這是不是代表,自己也是樂意被他所喜歡?不自覺地,予月向他偎近。

「沒錯,還是個冷冰冰、瘦巴巴,小得讓人很心疼的小丫頭。而且最糟的是,我喜歡你,你卻不喜歡我。」

「為什麼我不喜歡你?」

「你認為我凶,我一出現,你那些鬼哥哥、鬼叔叔、鬼女乃女乃們全避著我。」

「我這樣對你說的嗎?」

「你沒直接對我說,但對予祥、予恩說了。」他垂下眉臉,眼底有一絲與他不相稱的哀怨,見他這表情,她滿懷抱歉。

「你傷心了嗎?」她輕觸他的手,他想也不想,就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中。

「我不傷心。」

「為什麼?」

「一來,你還太小,小到還不認識男女之間的喜歡是什麼;二來,我這種人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傷心上頭的,我只會把時間用來爭取你的喜歡。我寵你、疼你,我想,一年不成、兩年必定可以,兩年不行,我就往第三年努才,總有一天,你會喜歡上我,像我喜歡你那樣。」

「後來,我果然喜歡上你了嗎?」

「對,但當中發生一件很關鍵的事。」

「什麼事?」

「我病了,我全身發熱,大夫卻找不到藥來醫治,予祥、予恩靈機一動,想起每回他們生病發熱,只要把你抱在懷里,很快就會痊愈。于是予恩瞞著你阿爹,把你帶到我屋里,你喂我喝水、照顧我,還當我的小涼席,果然我的病很快就好起來了。之後,我便食髓知味。」

「怎麼說?」

「我天生體質燥熱,經常在夜半熱醒,便是冬天,也很難一覺到天明。我的精誠居與你的屋子只隔一片牆,開始,我搭梯子爬牆,只要鑽上你的床,抱著你,我就能安安穩穩睡到天亮,而你也不再在半夜里被凍醒。

「你阿爹一度以力,你長大了體質改變,不再總是手腳冰冷,卻不曉得是因為我這個大火爐的關系。

「慢慢地,我的武功越練越好,再不需要梯子,輕輕一躍就能跳上你的屋頂,我並不確定那個時候,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我只知道,我心底早有認定,而你,並不反對我的認定,于是我盼著你的及笄禮,盼著把你娶回家去……」

他緩言細語,說著原本打算隱瞞的過去,她听著听著,情動、意動,一個、兩個隱隱約約的影子在腦中閃去,她不清楚自己捕抓到的是什麼,只曉得那個感覺不錯。

慢慢地,她睡著了,他低頭望向她恬靜的容顏,心動。

心隨意走,男子的漸漸出籠。

癌,他親吻她柔軟的唇辮,那個甜、甜進心坎,他的體溫一點一點逐漸攀升,那是讓李媚君燙得皮膚起水泡的溫度。

擎曦心頭一驚,害怕傷了予月,急著想下床,卻沒想到這個小妮子像是舒服極了似地,偎得他更近。

他呼吸喘促,勃發,可她越來越過分,像是急欲汲取這份溫暖似地,抱住他的腰,臉貼上他的胸口,連腿都跨上他的腳。

原來啊,別人遮之唯恐不及的熱度,恰恰是她最喜愛的溫暖。

誰敢說,他和她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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