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琪打量著他。「對一個正在打你歪主意的賊來說,你對她的評價倒是很不低。」
奧洛夫有種錯覺,好像時光又倒流回下午,野玫瑰在嗔責他替妮琪說話的時候。現在,變成妮琪對他為野玫瑰護盤很有意見了。
這兩個女人不管是外貌、談吐、品味都天差地別,但靈魂卻同樣堅悍,如果能濃縮成一個,他也不會為了辯解而頭痛了。
不過,幸好妮琪是他的雇員,他可以叫她閉嘴。
「我的私人感情不勞你費心,就這樣。」
被迫堵上嘴的妮琪不爽地拽下皮夾克,拿起礦泉水猛灌。
「好,不問私人感情,那我可以請教這位鼎鼎有名的女賊來這里做什麼嗎?」
「參觀套房。」
「嗤。」她用手背抹去水痕。「明明是勘查地形,也能說得這麼好听。」
他用嚴厲的眼色警告她。他不想听到野玫瑰的壞話,一句都不想。「惡魔之心在我身上,就算她要勘查什麼,也是勘查我。」
「我開始懷疑,偷惡魔之心只是個幌子,也許她另有目標。」
「不,她要的就是惡魔之心。」奧洛夫想了想,匆然問︰「你想,偷竊惡魔之心的任務委托人,會不會就是野玫瑰本人?」
妮琪假裝嚇了一跳,「什麼?」
「她是為了她自己偷惡魔之心的。」他似乎訝然領悟,隨口月兌出。
因為今天,她附在他耳邊說的是——「如果塵歸于塵,土歸于土,你覺得,這美麗又邪惡的惡魔之心,最終應該歸于哪里?」
他記得,曾在她眼中看到傷痛。
她毫不隱藏對詛咒的嗤之以鼻,她看著惡魔之心的模樣就像……就像曾經把玩著它,它曾經近在掌心,像個小玩具,然後發生了一些外人不知的事,惡魔之心從此成了她的傷口。
這麼想就對了!他豁然開朗,她要這顆鑽石的目的並不在于獲利或履行任務,她要的是——解決私人恩怨。
「她要惡魔之心做什麼?」妮琪緊跟著問。
奧洛夫逕自思索,沒有回答。
這一刻,他幾乎能確定,野玫瑰跟他一樣,恨透了惡魔之心。
但,怎麼可能?他才是那個邪魔女意欲詛咒的對象,野玫瑰跟惡魔之心有什麼過往關連?
他直直地走進工作室,反腳踢上門,打開電腦,接上網路。既然當初他有辦法弄到妮琪這個保鑣,現在要親手查些陳年資料,又有什麼難?
「喂!你的感情世界我管不著,」妮琪對著門口低聲咆哮。「但如果你要拿我的房間或私人物品討好你的女人,就是侵犯我的隱私——只要跟基本人權相悖,‘老板命令’就不管用!」
她吼得激動,但回答她的,就只有那扇門的沉默。
******
還有誰會恨惡魔之心?跟那個邪魔女有沒有關系?
不管妮琪在門外踢門泄憤,他逕自在搜尋引擎中鍵入關鍵字,找出有關惡魔之心的報刊資料,一字一句地看。
……當時的擁有者為知名律師霍爾.豪帝,而後他最倚重的助理竊取了惡魔之心,偕同妻女逃亡,但逃亡途中,夫妻兩人卻不幸遇襲而死。之後,惡魔之心便從此消失……
……豪帝發表宣言,表明不追究第一助手的背叛,他甚至為助理夫婦舉辦隆重的喪禮,風度值得仿效……
……很不幸的,一年後,豪帝家族搭乘游艇出海,游艇不幸翻覆,一行十二人全部罹難……
奧洛夫反覆看了幾遍,突然打住。
「偕同妻女逃亡,但逃亡途中,夫妻兩人卻不幸遇襲而死……」他輕念出聲。
找到了!如果當初那助理是偕同妻女逃亡,而兩夫妻又已雙亡,那那個女孩到哪里去了?有沒有可能是野玫瑰?
他蹙眉思索。假設她真的是幸存的女孩,為什麼要恨惡魔之心?這根本不合邏輯,畢竟做錯事的人是她的父母。
他繼續檢索新聞資料,一路從歐洲搜尋到美洲去,但找遍所有資料庫,都找不到遇劫細節、那對助理夫妻的名字,更別提幸存小女孩的下落了。
奧洛夫疑心大起。如果有任何一篇報導提及這對夫妻的生平背景,他還不會覺得事有蹊蹺,但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也許當年曾經發生過什麼憾事或骯髒事,而有人執行了「死人不會說話」的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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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奧洛夫密請紐約朋友凱恩,為他尋找惡魔之心的失蹤過程與相關人物時,野玫瑰突然消失了。
她本來就來無影、去無蹤,他沒有任何方式聯絡得上她,因此,他只能被動地等待。他痛恨這種受制于人的感覺,他這輩子都在受制于人,但他拿她沒有辦法,他甚至無法生氣,只能等待、等待,再等待。
為了引誘她上鉤,他破例出席了幾場懊死的餐會、業界發表會,「享受」人們好奇、探究、懼怕的眼神,「悠游」于人們的議論紛紛之中。
包鳥的是,他像個該死的觀光客、無所事事的法國招牌閑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享受日光浴——而且是最有名、最熙來攘往的香榭大道。
但她不出現,就是不出現。
話說回來,也許她早就出現了。她精于易容,或許她早就埋伏在附近,只是他沒有察覺。該死的!她居然讓他如此心神不寧。
他再一次懷抱希望,徒步回到位在蒙塔涅大道的奧洛夫名品,途中,沒有熟悉的銀鈴聲,也沒有人甜甜地喚奧洛夫。
不知何故,野玫瑰就這樣消失了。
******
想見的人不肯來,不想見的人偏偏堵到眼前惹人嫌。
當奧洛夫踏進總店,就感覺到異樣緊繃的氣息。
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上流貴婦就坐在店內的深紅沙發上,好整以暇地等著他。
她嚴肅的面容給了其他千金嬌客無形的壓力。雖然人們都認得這位權貴世家的夫人、早逝大亨威廉的遺孀,但看她擺出那副難以親近的冷面孔,任誰也不敢上前來打招呼。
店里的員工,尤其是資深的畢許先生,對這位經常出入名店的夫人竟然不願靠近櫃台欣賞商品,也不願意進VIP室接受招待,感到疑惑。
妮琪也杵在一邊。這幾天,她被奧洛夫命令,不許隨他出去,以免野玫瑰不願靠過來找他。
看到他進來,她對他挑挑眉,用口型無聲示意他︰「她是‘奧客。’」
奧洛夫微微頷首︰心情從灰色直接變成黑色。他看了看瑪德琳夫人,眼神冷淡。「夫人,這邊請。」
他轉頭朝妮琪吩咐︰「你也一起上樓。」
「你應該很清楚,我要對你說的話,第三人無權知情。」瑪德琳夫人昂起下巴,傲慢地說。
奧洛夫不甩她的權貴架式。「這位小姐是我的保鑣。」
「你已經墮落到要靠一個女人來保護你了嗎?」她冷笑著走進電梯。
妮琪站在操作盤前,知道這時還是閉嘴得好,電梯里其他兩個人看起來心情欠佳。
「保護在其次。如果我死了——事實上,托‘夫人’的福,我很可能隨時猝死或暴斃。我最後的心願,就是希望趁尸體還新鮮的時候,能立刻被人發現——盡避那時候我可能是一塊一塊的了。」
妮琪垂目斂眉,听著這可怕的話語,卻沒開口,也仿彿沒听見。
瑪德琳夫人結結實實地瞪了他一眼。
「你講話愈來愈沒教養了。」她橫了妮琪的背影一眼,意思是說︰你竟然敢在外人面前提起「家務事」!
但他不在乎。老虔婆休想再像控制孩子般地控制他。
「教養,畢竟是跟成長過程有關系。」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讓瑪德琳夫人進入。
「哼,你是不怕死了?」她毫不客氣地霸佔沙發主座。
這輩子,她不管去哪里,都要求要有宛如女王般的待遇,任何人都該崇仰她、敬愛她,把她當作視線的焦點,尤其是眼前的男人。奧洛夫在見到她時,甚至該磕頭謝罪,為了他那從娘胎帶出來的罪孽。
「不,我很怕,夫人,你什麼時候讓我‘不怕’過了?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讓我活得戒慎恐懼。」說完,他轉向妮琪︰「你在外面候著。」
妮琪面露不滿。「可是……」
「沒有‘可是’。」他對她使了個不要駁嘴的眼色。「以你的身手,等听到瑪德琳夫人掏出隨身攜帶的象牙柄小手槍出來,還來得及進來救我。」
妮琪眨了眨眼。他自覺有生命危險?她點點頭,用無聲口型說︰「我就在外面。」
奧洛夫微微地點了個頭。「沒事的。」他無聲地說,隨即把門關上。
就在這時,妮琪開始啟動先前設置好的器材,竊听辦公室里的動靜——
奧洛夫轉過身,面對瑪德琳夫人。「請恕我不招待你任何飲料。」
「你已經退化到連基本禮貌都不顧的地步了嗎?」她又冷笑。
一張經常以「慈善家」面孔,上遍各大報章雜志的女人露出了陰沉的一面,她毫不掩飾那像利劍一樣怨憎的目光,似乎恨不得戳穿奧洛夫。
「自從上回你用咖啡潑了我一頭一臉之後,我就決定不再提供任何‘武器’給你——盡避你來找我,就是我離死亡最遠的時候。瑪德琳,你永遠不會了解我有多高興面對面地看到你本人。」
壞人來了,奧洛夫反倒離死亡最遙遠?還有,他樂于見到瑪德琳?這是什麼意思?竊听中的妮琪皺了皺眉,直覺這是條重要線索。
瑪德琳輕啐幾聲。
「你不會沒有事就來。」奧洛夫閑逸地問︰「你找我有什麼事?要威脅還是恫嚇?」
瑪德琳怒視著他。「你最近太過招搖,好像忘了你那卑賤的血統不該出現在我出席的場合。」
她指的是,他為了引出野玫瑰而參加一些上流圈的重要聚會吧?奧洛夫笑了,笑她的老大心態。
瑪德琳夫人永遠自恃高人一等,他也曾經以為她是,但直到長大了,他才明白她只是活在自己搭建的高塔里,自我陶醉與滿足。
「恐怕到我死之前,你都會覺得我太招搖。」他假意思索,為她煩惱。
「但,怎麼辦?我是你重要的血腥玩具,支撐你無聊到只能參加慈善晚會的下
半輩子,更是你宣泄恨意的唯一出口,你不會輕易讓我蒙主寵召的。」
他一點也不懼怕那雙有如禿鷹般的眼楮,湊過去輕聲低語︰「夫人,我
對你來說,非常重要!如果我死了,你要到哪里去找解恨的玩具?威廉可沒
有背著你生下第二個私生子。」
「你!」瑪德琳大拍椅靠,有違平日形象地瘋狂斥喝︰「你跟那對狗男女一樣無恥,當我的眼中釘還敢如此囂張得意!」
室內濃濃的火藥味,讓妮琪就算不竊听也聞得出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奧洛夫如此張狂,對他來說,瑪德琳一定是一號不容小覷的人物。
瑪德琳夫人的失態,也委實不像平日的形象。
「你也只能任我囂張得意。你已經試圖拔過這眼中釘太多次了,現在,你還要繼續嘗試嗎?」
她已經很難再像從前一樣,隨意耍弄奧洛夫了!瑪德琳夫人恨恨地想著。他累積的身家、打響的知名度,成為一堵又一堵的保護牆,如果她再對他動手,她將逃不過秘密被曝光的命運。
那個秘密關系她一生的榮譽,她就算是死,也要帶進墳墓里。
「別失望,反正你的代表作早已面市了。」他模了模項圈,用狂傲不羈的態度壓下內心的怨憤不甘。「你再也找不到把惡魔之心送給我,然後詛咒我死掉更具創意的方式了吧?」
竊听中的妮琪瞪大眼楮,用心記憶這一切。沒想到野玫瑰遲遲追不出線索的關鍵,竟然會在這一刻揭穿。
「那是因為你天生就是要來折磨我的,要是沒有你在這個世界上,該有多好!」瑪德琳氣得直發抖。「當年我下了藥,為什麼你不胎死月復中?為什麼這麼多年來,用水淹不死你、用火燒不掉你,你為什麼不能只是夜里的惡夢,而要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
「上帝有他獨特的幽默感。或許他只想讓你認清自己的真面目。熱衷解救第三世界國家難民兒童的慈善家?夫人,恕我直言,你並沒有你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善良,你的心比什麼部黑。」
瑪德琳夫人急喘著,恨到了極點。「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從現在起,滾出我的社交圈,我要你低調到死。否則,或許等不到惡魔之心的詛咒發威,我就會先買凶斃了你。」
他傾身向前。「何必呢?夫人,你手中不正有個遙控器,隨時可以引爆項圈炸藥,處決掉我嗎?」
「你!」她突然放聲大笑。
那個遙控器是她的樂趣所在,不管在什麼地方,握著它就像掐住奧洛夫的咽喉,她要一直享受這種高高在上、視他的生命如草芥的權威感,直到她咽氣的前一刻,再結束掉他。
奧洛夫光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相當陶醉在操縱人命的情境里。
「你的來意我明白了,不過既然各不相干,以後我要去哪里、做什麼都不關你的事。大家各行其道,不必打招呼。」
「你這只雜種狗,別想來沾我的光,你沒資格玷污我的生活,除非我允許,否則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瑪德琳說完,站起身走向門口。
就在她要打開門的時候,一記硬拳突然從她腦側擊向門板,發出劇烈的聲響,她駭然回首,就見奧洛夫的眼色有如嚴冰。
「搞清楚,我不是拿著你的名號到處招搖。」他滿意地看著瑪德琳驚懼的眼神。「記住,你一天一天年華老去,我一天一天站穩腳跟,是你別想來沾我的光。」
「你竟敢這麼大膽頂撞我、忤逆我,你就不怕我一出去就按下遙控器,炸掉——」
「老狗也得學會新把戲,何況是你呢?」他翩然為她拉開門。「這些都是老掉牙的詞,下回再來,換幾句新的來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