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萬翼自然還是僵了僵,天人交戰了片刻,才輕輕摟住她。懷中的她還不安分,才靜默了片刻,抬起頭,眼眸亮晶晶地問︰「老江,你的心為何跳得這麼快?」
還能為什麼,不就是為了抱著她?她自然清楚,明知故問只是想看他尷尬不自在的模樣。
江萬翼別開頭,試圖輕輕推開她,「沒事就好,我們該回去!」
「這兒又沒人,你何必這麼緊張?」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不肯放,手臂故意還勾纏上了他的頸項,窈窕嬌軀密密貼著他剛硬的身子。
「二小姐……」這下他兩手只能扶住她的細腰準備推拒;她又有些怕癢,一踫就咯咯笑著扭腰閃躲,根本推不開不說,反而像在調情,黏得更緊。
鬧了一陣,饒是鐵打的男兒也得節節敗退。不知不覺中他又摟緊了她,不知不覺中,堅毅的唇又遇著了帶笑的小嘴。倉房旁迭得高高的柴薪堆後,兩個身影難分難舍。
一陣長長的蜜吻之後,她的雙眼閃亮,臉蛋兒染上紅暈,花瓣般的唇也給吻得紅艷,嬌媚萬分。「剛給我爹那樣亂罵一頓,你不生氣嗎?」她輕輕地問。
江萬翼搖頭,什麼都沒說。
他本是御前帶刀侍衛,何等威風;現下卻願意千里迢迢來到北漠,挑起這吃力不討好的擔子,被罵得狗血淋頭也不動怒。涵養有如深潭,幾不見底。
「真好,我也想學學你。」她由衷而羨慕地說。多希望自己也像他一樣沉穩淡然,不再毛躁沖動。
「二小姐沒什麼不好。」他的眼楮微微帶笑。
是真的沒什麼不好,只是有時會令人招架不住,手足無措,擔憂掛慮,心跳加速……
「是嗎?你喜歡我這樣?」她認真地問,黑白分明的美眸直盯著他。
他又不響了,還是默默看著她。他本來就是話很少的人,這種時候自然更說不出口了。
「算了,要等你說出口,怕要等到你洞房花燭夜。」秦雪郁又取笑他,再度摟緊了他的脖子,送上含笑的甜吻,「不管,我偏就覺得你喜歡。」
他沒有否認。應該說,她根本沒給他機會否認。
夜深,人靜。雖然幾近無聲無息,但已經就寢的秦雪郁就是突然敏銳驚醒,她知道有人在房里。
安靜但迅速地撐起身子,手已經探到枕下,模到冰冷的匕首,牢牢握住。
「怕什麼?我要殺你的話,你早就死了。」一個沉冷粗獷嗓音悠悠傳來。
秦雪郁聞言心重重一沉。果然是那人。
同時,一陣寒意竄上。這是夢嗎?北漠軍的營地竟如此松懈,讓他混在里頭自由來去,還進了她的房?
她腦中轉著千百個念頭,忖度著下一步該怎麼做。他是獨自來的,還是外面有賊人弟兄待命?要叫,還是要直接動手?自己的勝算有多少?「孤枕獨眠?我以為你床上會有男人。」那人嘲諷地笑笑,「看來那只呆頭鵝真是徹頭徹尾的呆,不懂什麼叫好花堪折直須折。」
「你是誰?」她終于開口,卻是直率提問。
對方一愣,「我是馬賊之首,你該不會忘了吧?」
「不,你不是普通馬賊。」她這才說︰「你雖長得凶惡,但談吐沒有草莽氣。馬賊不是搶糧搶錢,就是殺人放火,你都沒做。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跟馬賊混在一起,還成了他們的大哥?三番兩次跟著我,又有什麼意圖?」
「我?我可能是采花賊,你沒想過嗎?」
突地,人影迅速搶到她面前,伸手就想扣住她咽喉。但秦雪郁豈會乖乖坐著任人擺布,他才一靠近,尖刀便出手,冷光閃處,硬是在他手臂狠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好悍的娘兒們,不愧是將軍之女。」他被砍了一刀也不在乎的樣子,任著鮮血淋灕滴落。另一手又來搶她手上的刀。她用力格開,兩人連過了好幾招,她身上輕薄衣物在拉扯掙扎中嘶的一聲扯破,肩頭、手臂的雪女敕肌膚出來,在幽暗之中猶如白玉般惹眼。「我就愛這種又美又嗆的姑娘。」他則是步步進逼,黑暗中,男性眼眸像是猛獸一樣閃著掠奪光芒,彷佛她是一塊鮮美的肉,他想要大口咬下!
「你、做、夢!」秦雪郁手腳並用,奮力抵抗著。
「跟著那個懦弱男人有哈好?連踫你都不敢,還是他根本不想踫你?」他一手擒住她手腕,尖刀落在床上。
「住嘴!」一巴掌呼了過來。
他好不容易佔了上風,雙手雙腳並用,才制住了她的撲打抵抗。但隨即,他硬生生停住了攻勢,沒有進一步侵犯。
兩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我不愛軟綿綿的姑娘。你呢,配江萬翼那種呆子也太可惜了。」他的嗓音陡然低了,有些沙啞,像在情人耳邊誘哄似的,「要不要當我的相好?」
秦雪郁震驚地瞪大了眼,一時之間,居然傻了。心兒完全不受控制,卜通卜通跳得全亂了譜。他真是為了她來的?不是為了金銀糧食,也不是為了刺探軍情?為了她艇而走險混進北漠軍?
她腦中頓時轉了千兒八百個念頭,然後,靈光一閃。
既然如此,何不趁勢套話!
她嫣然一笑,笑容有如暗夜里徐徐開展的梅花般清艷。
「你是來看我的?」她的嗓音軟了,身子也軟了,「真的?」
對方顯然沒想到她會這樣,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
她咬住唇,像在抑著笑意,「那麼……你在這兒待了多久?為何沒人認得出你來?」
「十來天了吧。北漠軍里跟馬賊私下有來往的可不少,要混進來根本不是問題。」他順口答。
「是嗎?都是哪些人!」
還沒問完,他突然掩住她的嘴,並用沉重堅硬的身子壓制住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動彈不得。門外有腳步聲漸近。本以為是巡邏的弟兄,但腳步聲沒有離去,反而在她門外停住了。
「二小姐,你睡了嗎?」隨即,門上響起兩下輕敲,然後是沉穩的問聲,「有事相商,可方便出來一談?」
這該死的江萬翼,什麼時候了,還守這勞什子的禮?還不快點踢破門進來救人」秦雪郁眼眸狠狠瞪大,心里瘋狂吶喊著,可是嘴被捂得緊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臉兒都漲紅了。
沒有等到回應,江萬翼自言自語︰「已經睡著了?」
又過了片刻,他安靜離去。
別走啊!秦雪郁又在心里狂喊,快點回來!你這個大笨蛋!
直到腳步聲听不見了,馬賊還是沒把手松開。
「真可惜,看來我該走了。」他壓制著她,居高臨下地望了她片刻。
熾熱的眼神令秦雪郁心驚。她力持鎮定,勇敢迎視著,不曾稍移。最後,馬賊嘲諷一笑,「不用怕,我不會強要了你。馬賊雖惡,但頂多砍砍人、放放火,搶點銀子花花,不會奸婬婦女的。」這倒是真的。近年來,北方馬賊向來不欺負女人,他們要的是錢。
既然如此,他為何不放開她?
「考慮看看吧,秦參將。跟了我之後,你不會後悔的。我比那個蠢如牛、呆過鵝的江萬翼好多了。」他俯,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突然,揚手在她頸側用力一斬,秦雪郁只覺眼前一花,立時暈了過去。
粗獷身影剛敏捷地離開,幾乎是同時,江萬翼便折回來了。
丙然不出江萬翼所料。秦雪郁一向警覺,就算睡了,也不可能沒听見敲門聲、毫無響應,一定是出事了。
他是故意讓里頭的人以為他離開了,又伺機折回來的。沒想到對方更是狡猾,早一步逃逸無蹤。
江萬翼顧不得追人,先搶進了二小姐的房間。只見她俯臥在床邊,不省人事,一身衣衫殘破,還染著血——她被扶起之後,幽幽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快追!」
聞言,他不響也不動,臉色極凝重地審視著她。秦雪郁抬眼一看,只見江萬翼臉色蒼白,眼里全是關切與痛楚,她頓時醒悟過來,急道︰「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是那個馬賊之首,他被我砍傷了,快去追——」
「追不上了。對方很機靈,知道我是聲東擊西。」
「他不是普通馬賊。」秦雪郁一口咬定,「他說有不少馬賊跟北漠士兵有勾結,所以他才能來去自如。依我說,我們一定要徹底清查!」
「是。」他應允了。
再三確認了她沒受傷之後,江萬翼這才放開了她,安靜地先退出去。當務之急,是仔細巡邏附近之後,再慎重交代今晚負責巡夜的士兵要加強警戒。
等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還是不大放心,他再度回到秦雪郁的房間。
開門聲就把她嚇了一大跳,猶如驚弓之鳥。美眸惶然,臉色蒼白,手里緊握著匕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
「二小姐,是我。」他忍不住再次追問︰「你真的沒事嗎?」
她呆呆望著他。撕破的衣服雖然已經換下來丟在地上,血腥味卻好像一直在鼻端縈繞,久久不去。
那是一種比在戰場上廝殺、比在刀光劍影中搏斗更深更重的恐懼。身為女子,有比性命更珍貴的東西不可以失去。
她不怕死,甚至不大怕痛,但此刻,她在害怕,怕到打從骨子里狠狠地打了個冷顫。
「你先休息吧,我再出去多巡邏幾次,今夜!」
話還沒說完,江萬翼的衣袖被緊緊拉住。
「不要走。」她的眼神莫名地閃爍晶亮,「我……還有話跟你說。」
江萬翼遲疑了。此刻留下,似乎不妥;可是他實在不甚放心。二小姐的神色有異。
那一夜,天人交戰的結果,是——他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