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乍現的清晨,石博毅一臉思緒幽遠地坐在山谷間,靈感充斥心間,但他並不急著下筆,他只是靜靜地望著遠方思忖著。
那邊是山下吧!他想。
那邊的世界是如何的呢?
雖然他總是抑制下自己想飛的沖動,告訴自己該留在她身邊,讓她感到安心,照她想要的方式去生活,但最近,他興起了翱翔的渴望,想一探藍天白雲之間,是否真有不同。
他有很多的話想問她,但抱持著太多顧慮,面對她時,他總難以啟齒。
他曾以為他不用在乎,也不需要知道,但那些渴望就像雪球一樣,愈滾愈大。
葉雨荷悄然無聲地來到他的身後,蒙上他的雙眼。
「猜猜我是誰?」她刻意壓低嗓音道。
「我的世界除了你,還有誰?」他笑道,只是嗓音隱約流露出的澀然,讓人難以忽視。
她听出他的無奈,但仍是選擇視而不見。這是她的決定,早就說好的,不是嗎?
「我不是說你要離開屋子要向我說一聲的嗎?你知不知道今早我起床時見不到你的人,我心里有多麼焦急?」
那股驚慌的感覺似乎還徘徊在胸臆間,她好怕他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再也不回來。
「對不起,我只是想一個人坐一坐,昨晚那麼累,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這是他的溫柔,想不到卻讓她感到不安。
「你昨晚才抱過我,一早就不見人影,你知道我會有多失望嗎?」
她知道自己已經太過緊迫盯人了,但沒有他的日子,她真的沒有把握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她想也不敢想有一天他會離開的事實。
「對不起。」他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試圖化解她所有的不安。
「答應我永遠都不離開我。」她需要他的承諾,才能有持續下去的動力。
「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就算要走到天涯海角,他也會帶著她去。
她總算是安心了,他的話總是有著不容小覷的魔力,只消他的一句承諾應允,她便有勇敢的動力。
「在想什麼?」她有些無趣地松開雙手問道。
「沒有。」他知道說出來也只是為難她而已。
「想家嗎?」她知道他溫柔的方式,總是少些問題,多些沉默。
「我有家嗎?」他想知道多一點關于自己的事,只是,他不會主動提起。
「有的,你有家,有很棒的家。」就是因為如此,她必須讓他留在這里。
「你呢?你有家嗎?」記憶中,從未听她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相對于你,我就沒那麼幸運了。」她的口氣十分沉著,好像已經習慣了那種悲傷,卻更教人心疼。
「若那會讓你難過,那就不要提了。」他不想觸及她傷心的背景。
「不,沒關系,你有權知道我的一切。」她知道他不會瞧不起她的家世,她知道他愛全部的她。
她眼中閃逝的幽然,令他心頭一緊,他的大掌溫柔地摩挲著她的頰,她尚未開口,他便心疼起她來了。
「在我六歲時,家里的一場大火無情的帶走我的父母,自此之後我就被交由外公照顧,直到我上了高中,外公因為心髒病發而去世,那時開始,我就開始自力更生,再也沒有任何依靠。我一直用堅強的一面示人,直到我遇上你,我的心又開始柔軟了起來。」他帶給她的改變,連自己都難以置信。
「那麼是我融化了你這塊冰山?」那是失憶前的事了,他已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感動她。
「我是栽在你手上的,你高興了吧?」他是如此的完美,她沒有抗拒的能耐。
「高興,我當然高興,你為我保留完整的自己,我怎麼可能不高興。」
她就像張白紙,等待著對的人來為她寫上一頁,然而自己有幸成為那位幸運的男人,可見上天對他是眷顧的。
「我說你是幸運的,因為你出生顯赫的家庭、受過最好的教育,和我的懸殊太大,有時我真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但卻又任性的把你拴在身邊,企圖獨佔你的人。」
她發誓,自己真的不想對他坦白關于他的事,但在讀見他眼里的希冀時,她還是心軟了。
她知道他從來不問,並不是因為他不想知道,而是他不想勉強她,他早就知道她存心想隱瞞一些事,卻從不去點破。
「不許你這麼貶低自己,愛是沒有條件,也無法比較的。」
這樣的她好令人心疼,若這樣的他會讓她難過,他寧願拋卻那些榮華富貴,只要平凡的出身,不希罕鍍金的人生。
他只想要快樂的自己,和給得起她快樂的自己!
「毅,現在的你快樂嗎?」
她不是沒見過他眼底無意間流露的幽邈,他總是望著遠方,像是思忖著什麼似的愴然,這些她全都看在眼底,可她真的害怕失去他,她知道只要石家的人一找到他,那麼他們的關系就真的要結束了。
「嗯,我很快樂。」他有些力不從心地應道。
他知道自己現在擁有的快樂是很狹義的,他所擁有的是狹洞里的天堂,看不見五花八門的世界,卻擁有最美好的她,是幸福,亦是悲哀。
「那就好。」即便知道他的言不由衷,她還是選擇相信。
她是刻意的盲目,刻意忽視他真正想要的世界,只要留得住兩人的世界,外面的大千世界根本不值一分一毫,只要他習慣了與她獨守的日子,他一定會由衷的快樂的,她相信可以的。
攬著她的雙手開始無力了起來,他迷惑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若可以,他能不能貪心一點,要她,也要自由?
無解的問題,繞著山中的薄霧,消匿在山的彼端,只留下一顆漸漸失去自由的心。
傍晚,遠方的天邊一片橘紅,拉開黃昏的序幕,緩緩送走了日光,等著迎接黑夜的來臨。
淙淙的流水聲,已經成了他們所熟悉的曲調,她愛躺在他懷里,听著這規律的生命之章;他則愛摟著她,听她輕哼不成調的歌曲。
「這里這麼美,我們不需要再尋覓更美的世界。」他突然開口。
聞言,葉雨荷一臉難以置信地自他懷中抬首。
「你是說……」他怎麼想通的?
「我想,外面的世界縱使美麗,但一定此不上與你相守于此的單純,一直以來,我都想飛出這里,但現在,我只想要與你守在這里,一生一世。」他捧起她的臉,感性地道出。
其實,他還是有想出走的念頭,但為了讓她安心,他下定決心隱藏起自己所有的想望,只與她相守,給她幸福的保證。
知道他答應再也不離開、再也不想飛,她的內心雖是為他不舍,但卻有著更大的滿足。
她知道自己最終還是剝奪了他的所有,但她得到了滿滿的愛,而她相信她的愛也會讓他幸福的。
「博毅,告訴我,你會責怪我的自私嗎?」她不舍他眼里的無奈。
「我不怪你,這是我的選擇,在愛與自由之間,我選擇了愛,而我相信我的選擇不會是錯。」
他篤定她的存在是他快樂的根本,若是離開這里便要失去她,那他永遠也不會想嘗試這麼可怕的惡夢。
「你會覺得我自私嗎?」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自私的。
「是,我覺得你自私。」他不否認這點。
聞言,她神情緊張的望著他,即便是自己早已知道的事實,由他親口說出,還是令她十分難受。
「別急,听我說完。」他知道她的心里也絕對為此倍受煎熬。
「你是自私沒錯,但你是因為愛我,這樣的自私,我一點不討厭,反倒強烈的感受到你害怕失去我,也感受到你有多麼需要我,這樣的自私在將我套牢的同時,也幸福得讓我感動。」
「毅……」他的話讓她動容,眼眶直泛淚。
他包容了她所有自私,這樣的他,她怎麼能放手?
「是你把我拐上山的,我的人生,你要負責喔!」他給了她不離不棄的承諾,當然也想听她親口說一遍。
「嗯,我答應你,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一定不會離開你。」
「我們一言為定。」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只留月光見證他們的承諾。
當下的他們,只是天真地想守住彼此,卻不知未知的遠方有著更大的沖擊,等著粉碎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山中生活,日益磨去了石博毅骨子里精算的本性,他甚至不在乎葉雨荷以外的一切事物,儼然以她為生活的重心。
他是不清楚自己以前是怎麼樣的人,但他隱約可以感覺得到,自己對事物都有著強烈的佔有欲,就像他怎麼也受不了葉雨荷到外工作,拋頭露面地討生活。
「雨荷,我現在已經有了穩固的收入了,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別再到酒吧里工作了?我實在不喜歡每天晚上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的感覺,我也不喜歡不能抱著你入眠的夜晚,我更不喜歡你自外返家時,身上總帶著別的男人留下的煙草味,這樣的感覺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好像我是你養的小白臉,還得讓你辛苦的到外頭工作,來補貼我的生活。」
事實上,她是沒給過他半毛錢,他也不是真得靠她養活自己,但那種無力感就夠他難受的了。
「可是我們還是得往前看啊!現在雖然是有不少積蓄了,但多賺一點錢也不是壞事,得多為未來打算才是啊!」她想得長遠,也想得太多。
「我知道你的顧慮,但請你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好嗎?」
他真的不想要別的男人覬覦她的日子再度默默進行下去,他雖然看不見那惱人的一幕幕,但光是想,他就要瘋了,隨著愛日益加深,他就愈是受不了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我……」
她不是沒想過他的心情,只是,她沒想到他對自己的佔有欲,遠勝過自己所能想像。
「答應我,把工作辭了,我會養你一輩子的,相信我。」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印上一吻,當下,她再也沒有理由拒絕。
她軟化了自己原先的堅持,總是這樣,他的苦苦哀求對她總是奏效的。
「好吧,我去和經理說看看。」她無奈地嘆口氣道。
她不是舍不得這份工作,而是不希望他的負擔太重。
「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你不需要那麼累的。」像是解讀得出她內心的想法,他開口補充道。
聞言,感動再度盈滿她的心頭。
原來他都感覺得到,她的溫柔、她的好,他全都知道,無需言語的傳達,也能讓他听見她心底最真實的聲音。
「毅,以後我的日子只有你了,你絕對不能離開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我,知不知道?」
一股不安瞬間襲來,不知哪來的沖動,她用力地抱住他,深切地感受他的存在,心莫名地忐忑了起來,好像他就要消失了一樣,好像她的世界,就快要有所變化了。
會嗎?
不,誰也不能帶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