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從床頭的窗簾透進房內,關穎棠在床上翻個身,睜開酸澀的雙眼,不再試圖與失眠奮斗。
她已經失眠兩、三天了。
說也奇怪,自從那天他沉默地送她回公司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過。
接著,她便開始失眠,只要一閉上眼,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鈴──鈴──床頭櫃上的鬧鐘發出刺耳的噪音,關穎棠伸手按掉它,時鐘上的指針指著六點半。
她拖著身軀下床,到浴室梳洗,腦中將今天的行程與計劃想過一遍。墨瑞昨天已經回紐約,現在只剩她一個人孤軍奮斗了。
不過,距離她收回「關氏企業」的日子也不會太久,朱玉隻最近頻頻跟「費希科技」聯絡,顯然已經沈不住氣,急著收拾她。
既然如此,她也樂得跟她攤牌。
只要她把「費希科技」和她自己的股份從「關氏企業」抽走,舊的「關氏企業」會立刻宣告完蛋。到時,她可以用那些資金,另創一個屬于她的「關氏企業」。
十五分鐘後,關穎棠打理妥當,準備出門上班。
當初交接時,她堅持不願住進「費希科技」頂樓的豪華套房,自己在離公司不遠處租個小鮑寓,為的是圖個清靜。
然而,當她拉開公寓的鐵門時,不禁錯愕地愣在當場。
季涵卿穿著一身白色休閑服,靠在她家門邊,手里提著一個塑膠袋。
「關關,今天吃早餐沒有?」他笑得一臉燦爛,為外頭陰霾的天氣帶來幾許陽光般的暖意。
「你怎麼會在這里?」關穎棠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愣愣地問道。
「其實我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可是每次都撲空。你可出門的真早啊!」季涵卿很自動地走進她家里,把手中的塑膠袋放在飯桌上。
「喂!你──」關穎棠看著他逕自打開塑膠袋,把里頭的豆漿、蛋餅拿出來,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才對。
畢竟她才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關關,看你匆忙的樣子,一定沒有吃早餐對不對?唉!苞你說過好幾次,早餐一定要吃。」季涵卿把所有的東西擺置妥當,然後替她拉出椅子。「快來吃,吃飽再去公司。」
必穎棠看看他,又看看桌上的食物,好一會兒才坐下來,拿起筷子靜靜地用餐。
原來他已經來好幾次了……關穎棠一邊細細咀嚼口中的食物,一邊想道。
昔日的悸動涌上心頭。
誰想得到,他們還有再次共享早餐的一天?
她抬眼瞧他,看見他溫柔地對她笑。那笑,是她當年再熟悉不過的。
「好不好吃?這家的豆漿比起以前學校那家是差多了,不過也還算過得去。」季涵卿早早將他的那一份吃完,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她說道。
必穎棠張口欲言,卻被季涵卿打斷。
「我知道,你吃東西時不喜歡人家盯著你瞧,我不看就是了。」季涵卿果然轉個身子,改而欣賞她的公寓。「你把這個地方布置得不錯,我一直覺得,家就是要有這種感覺。」
家?關穎棠望向他的側臉,忽然覺得,因為他的存在,讓這個地方真的開始有家的感覺。尤其是他一身的休閑衫,真的很家居。
「我只是隨便整理一下,反正我也沒打算在這里久住。」她開口說道。
匆匆吃完最後幾口,她擦擦嘴角,從座位中站起來。
「我得去公司了。」她說。
「好,我也該走了,要不要我送你?」季涵卿動手收拾餐桌。
「不用麻煩。」關穎棠站在玄關,已經打開鐵門,等著他出門。「以後也別……唔……」
季涵卿走到她面前,出其不意地在她唇上掃過一吻,眨眼說道︰「關關,明天見。」
必穎棠震驚莫名地捂著唇,看著他走下樓梯,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她才回過神,關上鐵門,一步步地走下樓梯。
看來他當律師的這些年學到不少。以前他會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而現在,他說的是「明天見」。
她模模掛在胸前的心形墜子。感覺自己的心,大概再也鎖不住了。
———
棒天早晨,季涵卿又出現在關穎棠的家門口。
再隔天,還是一樣。
她默默地接受這樣的情況,甚至開始期待他的出現。
因此,當今晨家中電鈴響起時,關穎棠飛快地跑去開門。可沒想到,她才一開門,三名大漢立刻闖進她家,其中兩名一左一右地上前架住她。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關穎棠忍住尖叫,一邊奮力掙扎,一邊喊道。「放開我!」
可是她的力氣哪里敵得過他們,眼看著就要被他們硬拖出門外。
拎著早餐上樓的季涵卿,剛好看見這一幕。
「你們做什麼?!放開她!」季涵卿先愣了一下,然後立即拋下手中的東西,三步並成兩步地沖上前。
帶頭的那個男人迅速擋在他和關穎棠之間,毫不留情地朝他一拳揮去。
季涵卿也算反應快,他擋開那一拳,身子一低,硬是竄到關穎棠身邊。
「涵卿,你快走!」關穎棠擔心他受傷,急喊道。完全沒注意到這是她在他們重逢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架著關穎棠的兩名大漢其中一人上前,把季涵卿撞向樓梯的欄桿,試圖把他迫下樓梯。
季涵卿用力推開他,還順便送他一腳,伸手想把關穎棠拉到自己身邊。
其實,他並沒有妄想要打贏這三名壯漢,他只要弄出夠大的聲響,引起鄰居的注意就可以了。
「該死!這麼難纏!」帶頭的那個男人低咒一聲,從外衣內袋掏出一把槍,指著他們,他的國語說得不甚標準,帶有一點腔調。「別再動了!」
季涵卿和關穎棠看見他手上的槍,臉色一變。
「現在安靜地跟我們走。」那人又說。
必穎棠很自然地望向季涵卿,明眸中流露出的無助緊張,令他一陣心疼。
他朝她鼓勵地笑笑。「好漢不吃眼前虧。」
不等他說罷,那三個人便將他們兩人帶到公寓樓下,押入停在一旁的九人座車內,揚長而去,絲毫沒察覺一輛停在路旁的白色小轎車,靜靜地尾隨在後。
———
「你們要帶我們到哪里去?」季涵卿開口問道,暗暗注意他們行走的路徑。
沒有人回答他,坐在他身邊的男子淡淡瞄他一眼。
「為什麼要綁架我們?」季涵卿又問。
「你的話實在很多,再說一個字,我就把你扔到車輪底下。」方才拿槍的那個男人說道。
必穎棠拉拉季涵卿的衣裳,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追問了。
季涵卿看出關穎棠的擔心與害怕,于是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希望能安撫她緊繃的情緒。
車子離開市區,駛進市郊的一條小路,最後在一個廢棄的倉庫前停下。
「下車!」帶頭的男人吆喝著,另外兩人跳下車,然後粗魯地把他們扯到車外。
必穎棠不小心一個踉蹌,季涵卿眼明手快地攬住她的腰,讓她撞在自己身上,以免跌倒。
「你倒是殷勤嘛!」帶頭的男人把他們兩人扯開,將季涵卿推給另一個人。「把他帶進去綁好。」
「涵卿!」關穎棠想拉住他,卻被那人擋住。
「關小姐,別著急。只要你好好跟我們合作,你的情人就不會有事。」他把關穎棠推進倉庫。
「你們?你們是誰?」關穎棠問道。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那人抓起關穎棠的手,反綁在她身後。「你們別想耍什麼花招,客人很快就會到了。」
———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關穎棠不斷看向被綁在大型鐵桶上的季涵卿,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好久。
終于,車子的引擎聲由遠而近地傳來,直到車子停在倉庫外面。
伴隨著一陣喀啦喀啦的高跟鞋聲響,朱玉隻一身珠光寶氣,出現在倉庫的門口。
「是你!」關穎棠看清楚來人,月兌口喊道。
「沒錯!」朱玉隻一臉得意,走到她面前。「上回不知道你就是「費希科技」的新任總經理,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你綁架我來做什麼?」
「綁架?別說那麼難听,我只是請你過來談談而已。」朱玉隻眼眸掃過被綁住的季涵卿,笑道︰「季先生,你對她還真是窮追不舍,連我們母女倆見見面都要跟來。」
「我早告訢過你,我是她的律師,你跟她談條件的時候,我當然要在一旁。」季涵卿面不改色地說,被綁在身後的手臂偷偷拉扯繩子,衡量掙月兌的可能性。這條繩子並沒有綁得很緊,應該可以掙月兌。
「穎棠啊!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誰教你做得太絕,不但利用「費希科技」把「關氏企業」的資金吸干,還跑回來跟我搶一半的股份。」朱玉隻示意其他人把關穎棠的手松開。「從你還不成氣候時,我就知道不能小看你。結果,還是被你擺一道。」
當她前些日子發現關穎棠竟然就是「費希科技」的總經理時,幾乎氣得發狂,所以才策劃這場綁架案,無論如何也要她把錢給吐出來。
「你到底要怎樣?」關穎棠揉揉被勒紅的手腕,警戒地望著朱玉隻,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還被綁在鐵桶上的季涵卿。
「很簡單,把你手上所有「關氏企業」的股份都還給我。」朱玉隻從皮包里拿出手機,遞給她。「你現在就可以聯絡「費希科技」的投資部門。」
「這不是我能片面決定的事。」關穎棠不肯接下手機。
「朱玉隻,你在短短五年內就讓「關氏企業」衰敗成這樣,就算關關把所有的股份都給你,最多也不過再撐個五年而已,還不如讓別人經營,自己拿點股利就算了。」季涵卿在一旁涼涼地說。
他要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好爭取足夠的時間,讓他的雙手獲得自由。
「這里輪不到你說話!」朱玉隻怒斥道,朝其中一個男人使個眼色。
那男人走到季涵卿身邊,猛地一拳揮向他月復部。
季涵卿悶哼一聲,臉色蒼白,卻仍硬撐著,怎麼也不肯彎下腰。
必穎棠驚呼一聲,便要往他身邊沖去,但立即被人拉住。
「剛剛不還鎮定自若嗎?瞧你現在緊張的樣子。」朱玉隻惡意地笑道。「別忘記他當初還背著你玩別的女人。」
「我從來沒有對不起關關!不像有些人心狠手辣,為了財產,連丈夫都可以謀殺!」季涵卿忍著痛說道。
他話一出口,她們兩人都震驚地看向他,朱玉隻的臉上更是閃過一絲倉皇。
「你胡說什麼!」朱玉隻立即大聲斥道。
「真的嗎?爸爸是她害死的?」關穎棠略顯激動地問。
「這件事我還在調查中,本來不想那麼早讓你知道。」季涵卿旁若無人地向她解釋。「不過,現在我所擁有的證據也差不多了。」
「放屁!你根本是血口噴人!」朱玉隻雖然這麼說,但是她臉上又驚又怒的表情已經道出實情。
「你當初買通的家庭醫師已經願意當污點證人,證明你長期在關先生的飲食中加入微量的砒霜,造成他慢性死亡。」
「關穎棠,你到底要不要打電話?我已經沒有耐性了!」朱玉隻轉向關穎棠,吼道。
「你害死我爸爸,還想我把股份給你?」美麗的雙眸里寫滿憤恨,仿佛要噴出火來。「你簡直不是人!」
朱玉隻揚起手,甩她一巴掌。
「臭丫頭,我最恨你這副高傲的模樣。不給?好,我知道你骨頭硬,打死你也沒用。可是,若打在你情人身上,恐怕又不一樣了吧!你不把股份給我,我就叫他們把他給活活打死。」
此時,季涵卿已經悄悄掙開綁在雙手上的繩子,靜觀其變。
正當危機一觸即發之際,外面突然傳來警笛聲,而且听聲音,還不只一輛。
朱玉隻臉色大變,轉身欲走,同時對那三名男子說道︰「帶著他們一起走!」
沒想到,站在門邊的男人不但沒有依照她的吩咐,還反而按住她的肩膀說︰朱女士,很抱歉,我們為你的服務到此為止。」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嫌酬金不夠,現在想獅子大開口?」朱玉隻瞪著他們問。
「我們是香港征信社工會的成員,這次是受人請托,才會變成你的雇員。」
征信社?季涵卿和關穎棠交換一個了然的眼神,他們一定是受路堯之所托。
丙然,像是約好一般,路堯之探頭探腦地出現在倉庫門口。
「堯之,這都是你設計的?」季涵卿看見他,也不再假裝自己仍被綁住,松開繩子問道。
「我只是踫巧打听到她準備綁架穎棠,將計就計而已。」路堯之回答。「我可是很盡責,從你們離開公寓起,就一直跟在你們後頭,順便帶警察到這里來。」
「警察呢?」季涵卿走到關穎棠身邊。
「在外頭等著,我費了好一番唇舌,才讓他們留在外面,讓我先進來和「綁匪」溝通。」路堯之笑道。
「你們設計我!」朱玉隻終于明白發生什麼事,咬牙切齒地說。
「我們哪有設計你?是你自己找他們綁架穎棠的,又沒人逼你綁架她!」路堯之翻個白眼說道。
「我要替我爸爸討回公道。」關穎棠忽然開口。
「那是當然。」季涵卿向她保證道。
忽然,朱玉隻發出令人悚然的笑聲,她不知從哪里生出力氣,竟掙月兌鉗制,並且搶過原本押住她的那男人腰間的佩槍。
「是你逼我的!」她把槍口對準關穎棠,眼中迸射出瘋狂的光芒。「要死,大家一起死!」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讓眾人連制止的機會都沒有。
槍響的那一剎那,季涵卿直覺地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必穎棠。強烈的劇痛在他的後背爆裂開來,他支撐不住地跪倒在地。
「涵卿!」關穎棠尖叫出聲,驚恐地蹲抱住他,雙手徒勞地按在他的傷口上,試圖止住不斷涌出的鮮血。
在此同時,路堯之等人也將朱玉隻手中的槍搶下。
「快叫救護車!」路堯之沖出倉庫,對外頭的警察喊道。
接下來是一團混亂。
一輛警車押解朱玉隻到警局偵訊。
香港征信社的那三個人,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趁著混亂先行離開。
必穎棠與路堯之則隨著救護車送季涵卿到醫院急診室。
———
深夜,關穎棠一個人,縮在醫院急診室的座椅上發呆。她蒼白的臉色,和四周刺眼的白牆差不了多少。
「穎棠,你也折騰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路堯之走到她旁邊坐下,把剛剛從飲料販賣機買來的罐裝咖啡遞給她。
「謝謝。」關穎棠沒有抬頭看他,失魂落魄地說。
他們兩人靜靜地啜飲咖啡,好一會兒,路堯之又說︰「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不然涵卿看到你這模樣,不知道會多心疼。」
必穎棠搖搖頭。「我要等醫生出來……他不會有事吧?」
「不會,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他不會舍得丟下你的。」路堯之安慰道。
必穎棠早已哭腫的雙眼又溢出淚水。
「我不要他離開我。不管當年真相如何,我都不在乎了!只要別讓我失去他,我都不在乎了!」
她真傻……為什麼要到這種時刻,才肯承認他對自己有多重要?如果失去他,就算她擁有整個「關氏企業」又如何?恐怕連去世的爸爸也要罵她傻吧!
「穎棠,當年亞棻肚子里的小孩真的是我的,她不敢讓她家人知道,所以我只好四處打工籌醫藥費,然後請涵卿幫忙照顧她。」雖然上次已經解釋過,但路堯之還是再說一遍。「早知道會鬧出這樣的誤會,當初就不該瞞著你。」
「那天,我跟著他到醫院,護士小姐說是他簽下手術同意書的,而我又在病房外看見他們……所以我……」關穎棠第一次跟別人描述那天的情況,忍不住哭出聲。「我離開之後……他……」
「涵卿發狂似地找你,還跑到你家去,結果被警衛給趕出來。」路堯之回憶那段日子。「他幾乎放下一切,補習、打工、考試,統統不去了,四處漫無目的地找你。」
必穎棠閉上眼,抵擋胸口炸開的疼痛。
天啊!她可以想像當初他是多麼焦急。
當她離鄉背井,在地球的另一端飽嘗心碎的同時,他也必定承受著和她一樣的痛苦。
「後來,我跟涵卿說,他再這樣下去,以後一定配不上你。就算你哪天出現在他面前,他又憑什麼跟你在一起。于是,他開始重拾書本苦讀,當年就考上律師執照,沒日沒夜地工作,一步步往上爬,才有今天的成就。」
必穎棠忽然想起,他曾經跟她說「他現在配得上她了」。原來,背後竟是這樣的緣故。
「涵卿……」她把胸前的心形墜子握在手心里,低下頭,把額頭貼在握有墜子的拳頭上,輕輕喊著他的名。
「穎棠,我和他認識那麼久,他只愛過你一個人,即使是在你行蹤不明的時候也從沒變過。」路堯之拍拍她的肩。「感情的事,我這外人也無需再多說了。」
必穎棠抬起淚痕猶濕的臉蛋,正想說些什麼,眼角卻瞥見醫師向他們走來,連忙起身迎向前去。
「他怎麼樣?」關穎棠焦急地問。
「我們已經把子彈取出,不過子彈傷及他一部分的肺葉,要再觀察一陣子。」醫生月兌下手術帽,對關穎棠和路堯之說道。「他會昏睡個一、兩天,我建議你們先回去休息,明天下午再來看他。」
「謝謝你。」路堯之說道。等醫生離開之後,他才拉著關穎棠往急診室的大門走去。「你听見醫師說的話了,涵卿在醫院很安全,我先送你回去休息。你家周圍已經有人看著,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了。」
「好吧!謝謝堯之學長。」她實在不願離涵卿太遠,可是卻知道路堯之說得有理。
而且,他們被綁架的事已經成為晚報的頭條,她明天早上必須先進公司一趟,以安定人心。